施施一抬頭,正好看到前麵木樓上許多姑娘都探了頭往這邊看,便向媚香母女點點頭,“我們到廂房裏細說。”

媚香娘帶著施施走到膳房一邊的儲物室,這裏一般無人過來,媚香娘拉過一個木頭杌子,用袖子擦幹淨請施施坐下。

“當年,我和你這麽大的時候,就是這玉香坊的紅姑娘,花名千紅。”媚香娘拉著女兒的手紅了眼圈,“做伎子的日子哪裏是人過的?”

“當年,城主大人還不是這舒鳩城的城主,隻是一名裨將……有一日來玉香坊尋歡,看中了我千紅的青春美色,用百兩銀子為我贖了身,養在城東別院裏,因為咱出身娼門呐,連個小妾的名份也沒給……”

“我隻當自己終身有靠,臨出玉香坊的時候還把當時的爭客對手熊春花好生一頓奚落……嘿嘿,可惜,吃穿無憂的好日子隻過了十年哪!”

“老城主大人膝下無子,便將獨生女兒配給媚香他爹,新夫人聽說夫君在別院養了一個豔姬,並且生下一生,便親自帶著侍衛闖進別院,一陣子亂棍把我們娘倆打出門去,別說遣散的銀兩,連頭上的釵子都拔了個幹淨!”

“我當時還不覺得害怕,就帶著九歲的女兒去找官衙找媚香的爹撐腰,哪想那狠心的男人怕我們母女壞了他的錦繡前程,根本裝作不認識我們,還叫手下把我們娘倆逐出舒鳩城,警告我們以後不得出現在舒鳩城裏……”

“這些年啊,我也跟過別的男人,無奈農活不會做,兒子又懷不上……最後跟的那個死鬼男人還幾次打香兒的主意……三年前,我聽說老城主已經過世,現在的城主大人就是媚香他爹,便又起了念想,把頭臉收拾好了,到城主府衙門口候著,哪曾想……”

媚香娘一臉黯然,沒再說下去,施施想來,他們見麵的情況一定很糟,不然這娘倆也不會流落到玉香坊裏。

“娘,您不要說這些陳年舊事了,我想聽聽先生說說怎樣籌備花魁比賽的事。”

媚香一臉平靜,隻是眼中射出隱隱恨意。

施施明白她親爹的遺棄給這孩子打擊太大了,便一手摸著光溜溜的下巴,腦中仔細回憶著前世看到的關於曆史上那些名妓的生平事跡。

花蕊夫人,魚玄機,杜秋娘,李師師,陳圓圓,薛濤,馬湘蘭,柳如是,董小宛,蘇小小……這些名妓們共同的特點是——驚才絕豔!

美女們雖然出身低賤,但是個個才華橫溢有思想有個性,所以才有機會成為那些傑出男人的紅顏知己、風流韻事流傳千古……眼前這個長相隻是清秀的小姑娘,起點也忒低了些。

施施理了理思緒,“媚香姐,要想出人頭地,得有些真本事才行,琴棋書畫,歌舞詩賦,你擅長哪一樣?”

媚香紅了臉:九歲之前,她們母女被城主偷養在別院當中的時日,母親也請師傅教過她識字和女紅,至於更高深一層的詩書禮樂,哪裏有機會見識?

“會唱幾支小曲:‘望春’、‘采采芣苢’‘卷耳’,學過‘侖舞’……是娘教我的。”

媚香說著,小心地瞧著她娘的神情,媚香娘立刻對施施點點頭,“我當年是玉香坊的頭牌,彈曲唱跳那都是丟下的活啦!想當年——”

千紅眉飛色舞到一半,肯定又想起她那個薄情的男人,便怏怏地住了口。

施施一聽媚香說的小曲的名字,就想到那種類似於日本藝伎跳的一板一眼的木偶式,不由得連連搖頭:要想在這次比賽中一舉奪魁,不出奇製勝是不行的。

教她露出大腿來唱卡門,還是戴上兩隻毛耳朵跳兔子舞?不行,那是別家穿越小說的劇情,咱不能剽竊……

心細的媚香趁施施思索的功夫,倒了一碗酸米漿來,施施接過來喝了一大口,瞅見媚香兩手細如蔥管的長指甲眼前一亮!

楊大仙的孔雀舞!對!媚香這清麗的氣質、纖長的體型正適合那種空靈優美的舞姿!配大紅的緊身紗裙……火鳳凰的造型,浴火重生的意味……

不,這是第二次出場的造型,一開始初選的時候,就以淑女形像出場,輕歌曼舞……唱蘇東坡那首‘明月幾時有’……淡淡的離愁,清亮的歌喉……這樣比較符合古人的審美觀。

施施想到之後,信心十足地笑起來,“媚香姐,選曲的事,包在我身上,你用三天的時間練練基本功,讓千紅阿姨再幫你熟悉一下舞姿,開開歌喉練練琴技什麽的,每晚用油膏保養好皮膚,力求在一個月後的大賽中以最好的狀態出戰,三天後我教你唱什麽歌跳什麽舞。”

媚香娘驚奇地瞪著施施,“小哥兒,你還會唱曲跳舞?真神了你?!”

“呃,”施施摸摸鼻子,“我以前那個東家,也有開的閭館,有時我也去館裏膳房當幫手,無事就看伎人們彈唱,咱是聰明人嘛,看幾遍也就會了。”

反正吹牛又不用上稅……再說,藝術這東西是觸類旁通的,有天賦的人掌握的技能多,並不隻在於他肯下功夫,而是掌握到其中的真昧。

千紅和媚香用敬慕的眼神看著這個比自己矮半頭的小夥子,屈膝行了一禮跟著她娘回自個住處了。

下午,施施在膳房幫著做飯,晚上是女閭開門營業的時間,熊春花自然無暇來擾她,施施吃過飯,早早地溜進晴兒在後院另給她找的住處,擁枕高眠去了。

這兩天過得真是有驚無險,無比充實啊——要義姬軒,你們不來救俺,俺也不盼鳥——

第二天上午,施施剛係好衣帶走出廂房的門,春花姐就急匆匆地找過來了,“小貴子,我派人給城裏幾家大閭館送信了,約好明天上午在酒樓見個麵商議一下,你快去瞅瞅我選出的參賽姑娘,過去長長眼,給她們訓個話兒!”

聽這話裏話外,是真的把施施當成業務策劃和藝術總監了。

施施也不謙虛,背著小手,跟在熊春花身後一搖三晃地回到前樓的偏廳。

熊春花已經把媚香的名額給留出來,屋裏除了兩個小丫頭之外,站著五個麵容姣好的姑娘,興奮之外都略顯得緊張。

“海棠、牡丹、春杏、青梅、白櫻。”春花把她們五個的名字挨個介紹了一遍,施施暗暗點頭,春花姐給人起花名還真不是亂來的。

年齡最大的,約在二十出頭的海棠姑娘長著容長臉兒,五官雖然平淡,但是一雙波光灩瀲的丹鳳眼兒著實勾人。

牡丹姑娘長得一團富態,勝在皮膚白嫩光滑,胸前頗為可觀;若是生在大唐,應該是很受歡迎的美人兒,可惜這裏是‘楚王愛細腰、宮中多餓死的’東周楚國……豐滿類型的女子就不符合主流審美觀了。

施施歎息著再去打量春杏,這丫頭也就十五六歲,名如其人,草根氣頗重;但是她勝在身材嬌小,眼神明亮,青春飛揚,是個可造之才。

青梅則有那麽點兒內秀,若是大戶人家的丫頭,一定是表麵文靜實則腹黑善拉攏人心的那種,可與紅樓夢裏的襲人有的一比。施施上上下下打量她:既然外表一般,那麽興許是擅長琴樂也不一定。

白櫻是能讓施施眼前一亮的,這女子不隻秀色可餐,而且眼神中透著那麽一絲堅韌;施施不禁詫異地回頭看看春花,春花笑笑,“白櫻是個命苦的丫頭啊,父兄犯了死罪,前年她和其她女眷在菜市口公賣,我是花了高價把她買下的。”

白櫻聽到春花說起往事,眼神略有些黯然,但是不改倔強的神情,這倒讓施施有些敬佩。

“好啦,現在我想知道各位姐姐都擅長哪些才藝,也好心中有數,幫著各位姐姐選擇合適的造型,場景、配樂。”

春花這一天聽多了施施的怪詞奇論,也不再驚詫,“從海棠開始,一個個來——”

海棠清了清嗓子,“我會百首楚曲,擅舞,包括巫歌。”

“嗯,唱段巫歌來聽聽。”施施知道巫歌儺戲是每年的四時祭,巫師們都會在街上表演的,所以平常人會唱巫歌也不奇怪。

海棠神情自若地用她糯軟的嗓音嗯啊了一陣子,偶爾發出一聲嘶鳴。

施施聽得呆怔,這聲音也……太性感了吧,最後那兩聲,怎麽聽都像是叫…床呢。

不錯,這女人很放得開,施施暗笑:讓她跳**恐怕也不問題。

“牡丹姐會什麽?”

“她身子軟,最後陪男人快活了……”

牡丹還沒開口,海棠笑吟吟地替她回答,牡丹氣哼哼地瞪她一眼,端正神色對施施說,“先生,我也會唱曲跳舞,但是兩者都不出眾,彈琴**一概不會,請先生為我指個明路。”

“這……”施施猶豫道,“你先等著,讓我好好想想。”

牡丹黯然退到一邊。

春杏大聲道,“我會擊鼓!我那個戰死的大哥就是軍隊裏的鼓手!小時候哥哥教過我的。”

施施含笑點頭,“好樣的!”

春花嗔怪道,“小丫頭,比賽的時候,總不能讓你敲段戰鼓吧?”

春杏立時泄氣地閉上了嘴巴,施施插口,“也行啊,你就唱《邶風》裏的‘擊鼓’,打扮得俏麗一些,中間自己敲一段牛皮鼓,也自成一道風景。”

春花眼前一亮,“這也行?”

“百花齊放,各有各的風姿,有什麽不行?”施施現在是胸有成竹,回過頭再看牡丹,也有主意了,她想到了李玉剛反串女角時唱的《貴妃醉酒》。

當然,自己隻是聽過兩遍,那歌她也不會唱,沒法教牡丹唱,但是李貴妃拿著那長長的彩綢轉圈的樣子著實養眼;牡丹姑娘長得很壯實的樣子,甩彩綢這東西應該難不到她吧。

“春花姐,”施施衝春花笑得狡黠,“你得破費些,弄個大些的場地,不然有些好手段耍弄不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