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白晝短黑夜長,酉時(下午五點)剛到,太陽星就緩緩向西方的山巒頂峰滑行,慢慢地隻剩下一片燦爛的紅霞映著餘光。

隨著夕陽的黯淡,玉香坊的門廳和樓堂裏的燈籠一一點起,仆婦把前樓設在後牆下的壁爐燒得火苗極旺,諾大的樓廳裏溫暖如春,客人們坐在地板的氈榻上絲毫不覺得冰冷。

花枝形的銅燈架上插有上百支可燃到天亮的粗大牛油火燭,把開闊的二樓大廳照得亮如白晝,細心的施施讓仆人在每個房間的拐角處都放了一個儲滿清水的大花瓶,裏麵插上幾枝當令的紅梅,這樣既顯得玉香坊格調高雅,為室內增添一縷清新的花香,還能起到防止火星走水的危險。

玉香坊對外宣稱的開賽時間為酉時三刻,但是還不到西時(下午五點),二樓觀眾席的一百個座位就全坐滿了,僅有上層看台的雅座還空了幾個座位。

施施讓丫頭們按照入場券後麵標記的號碼引領觀眾們入場,當然每位客人都想坐在前排啊!花錢來看美人,誰不想看得清楚一點?後來聽說座次是按買票的先後排序的,與身份年齡無關,也就沒什麽意見好提了。

悅耳的絲竹聲轟鳴而起,熊春花從官樂坊裏請來的十位樂師奏著歡快而隆重的迎賓曲;玉香坊裏沒有參賽資格的漂亮姑娘們也有露臉的機會,八位身材婀娜的伎子身穿紅紗裙,各執一把雲朵般的白絨扇子,和著曲聲翩然起舞。

另有四位不擅舞技的姑娘臨時充當為觀眾倒茶遞水的‘服務生’,‘服務生’們穿著很古怪,衣服不是大周時興的在右腰眼處係帶的袍裙,而是像小衣兒一樣,粉絲色的綢料緊緊地包在腰身上,胸前和後臀的曲線展露無疑,連胸前那兩顆圓潤櫻果都無法阻擋地突起!

這還不算,下裳一邊的下擺還裂開一條縫兒,姑娘一走道,右邊那條玉白的大腿就若隱若現!險險露出一絲褻褲的底邊……

看到這種奇怪又撩動人心的裝扮,在坐的男性們無不心癢難熬,一時間倒有一半人的眼球從看台正中的舞姬轉到這些端著小托盤倒茶送茶點的‘服務生’身上。

觀眾們還沒看到參賽的美人是啥樣,就先被這幾個穿著怪異、但是身段兒著實勾人的服務生給點起火來了,姑娘們來來往往地續茶倒蜜漿,被客人大大小小地吃了不少豆腐,但是對於很有職業道德的她們來說也習以為常,姑娘們臉上不但沒有生氣的反應,而且胸脯挺得更高,眼神越發得火辣迷人。

其她五家女閭的當家人先是被台上舞姬們跳的扇子舞驚豔到,又看到倒茶的丫頭都穿得這般勾魂惹火,差點跳起來去罵熊春花不知廉恥、突然奇想,居然把手下打扮成‘不守婦道、不遵禮教的娼婦!’

幾位娘們憤憤地咒罵了一陣,才回過味來:這些姑娘本來就是娼婦嘛......她們也都一樣,確實和廉恥禮教啥的沒半個大子的關係……

於是,各位坊主、閣主紛紛到自己手下所在的更衣室裏再重商議一番戰略戰術。

為了節約時間,施施請示了幾位坊主的意見,讓參賽的二十一位美人兒親手抽簽確定她們各自的出場次序,抽到簽的同時把參賽曲目項目報給施施。

結果抽到第一個出場竹簽的是怡紅閣的秋葵姑娘,第二個就是玉香坊的海棠姑娘,第三個出場的是巫女堂的頭牌芙蓉姐姐,玉香坊其他的五位姑娘都抽到了十幾名左右的號牌,反倒是稍稍鬆了口氣。

怡紅閣的秋葵姑娘當時就紅了眼圈,保釵大姐立時把她拉到休息室裏耳提麵命一番去了;海棠也是麵色緊張地望向施施,施施給她一個寬慰的眼神:先出場的確是吃點虧,壓力大不說,還沒摸到對手們的路數,無法做到揚長避短、發揮自己與眾不同的魅力;運氣如此,也隻得盡力而為罷了。

一刻鍾之後,施施按出場次序謄寫好姑娘們報上的曲名,又大聲念了一遍,確定準確無誤,這才讓她各自回房更衣補妝,等候開場之後,晴兒等丫頭去後台接應引領她們。

一切安排就序,就等那幾位身份貴重的評委和城主大人的車駕蒞臨現場;這會兒不隻熊春花著急,連其他女閭的五位當家人都站在大門口翹首以盼。

天已經黑了,來玉春坊門口看熱鬧的人們仍然不肯散去:看不到姑娘長啥模樣,在外麵聽聽她們唱曲的聲音也是好的嘛!這會子看到幾位老板娘都在門口望著大街瞪眼,便紛紛評論起哪位當家的更年青貌美一些。

施施站在門口聽了半天**男們的粗話俗語,便貼到熊春花耳邊悄聲笑道,“春花姐,好多人都誇你風采不減當年,比其她五位當家的都俊俏呢!”

熊春花難得地紅了臉,啐了施施一口,“死丫頭,敢拿老娘尋開心……”

說歸說,她心裏也很受用,用手來回捋了幾遍額發,低聲問施施,“我頭發亂了沒有,釵子正不正?”

施施仔細瞅了瞅,“端正得很,姐姐今天打份得又美豔又氣派,穿著這身紫綢百花穿蝶袍子,顯得氣質華貴嫻雅,一點都不輸給王族貴婦哩!”

心裏又默加了一句,隻要您老人家不開口,咱這番稱讚話也不是虛的。

熊春花未免有些得意,一下子就說漏了嘴,“輸給王族貴婦?哼,老娘當年也是堂堂正正的金枝玉葉,若不是……嗐,我今天怎麽說起這個來了?”

施施一怔,對熊春花的身世也起了三分好奇:熊是楚國的國姓,楚王族是熊氏,這是人皆盡知的事,但是如果熊春花是王族女子,怎麽也不能淪落到做娼妓的地步吧?

她正想再試探著問兩句,大街上看熱鬧的人群閃開一條路,一隊馬車緩緩往這邊行近,看馬車前頭飄揚的各式徽旗,居然是幾位貴客聯袂而來了。

當家們紛紛搶過去迎接自己家的主子,施施之前就聽熊春花提過,這些女閭的女當家的並不是產業的所有者,隻不過是主子任命的管理者而已,就像是後世的業務經理,真正的老板另有其人。

也是啊,能在大城開設妓院酒樓的哪會是平常的小生意人?

率先下馬車的是一位身材高大的四十歲許的中年人,眾人都彎腰向他行禮,稱城主大人,施施偷瞧了一眼,眉目果然有幾分和含香相像,隻是他眼下浮腫發青,顯然是縱情酒色之輩,施施對他的第一印象極其不好。

熊春花恭敬地親自引城主大人上樓,之後跟過來的是一個肚腩肥碩、五十歲左右的男子,長得相貌堂堂,可見年青時是位美男子,怡紅閣的保釵大姐迎過去行了一禮,恭敬地稱了一聲‘保玉老爺’。

保釵姐姐和保玉大爺?我勒個去——施施聽到這稱呼差點噴血~~~~

後麵跟著下車的是一位胖胖的年青人,長得一團和氣,隻是眼睛太小了些,小小的一點縫;施施努力找了找,也沒確定他的眼珠轉到什麽方位,隻見醉心居的李大姐引他進樓了。

又走過來兩位富賈模樣的中年男人,百花閣的相雲大姐和麗人軒的西鳳大姐把她們各自的主家迎上堂。

算來算去,就隻差巫女堂和玉香坊主請來的貴賓評委了。

施施轉回頭,眼神正對上最後一位下馬車的四十歲男子,看到這人長相,施施不由得吃了一驚:這位兩鬢斑白,但是五官甚是儒雅的中年男人渾不似剛才那幾位一身銅臭氣的商賈富豪,玉冠束發、青衣長袍,一雙鳳眼熠熠有神,比城主大人還多了三分貴族氣質。

“您當真來了!”一道驚喜的聲音從施施背後響起,隻見熊春花快步走出朱門,將要到男人對麵的時候,卻又手足無措的停下腳步,臉上的扭捏神情分明像是情竇初開的小姑娘。

“花花,許多年不見,你還是這般美貌動人。”男人用溫文的笑容對向熊春花,眼中的神情一片真誠。

熊春花的眼圈居然紅了,“奴家以為……您不會來了……這麽多年不聯係,奴家卻冒昧地派人去王城給您送信,是不是打擾到您……”

“春花妹子這是說的什麽話?你的事自然是最重要的,我接到你派人送去的信,安頓到手邊的要務就立刻趕來舒鳩城,幸而未誤你的大事。”

男人負手望著熊春花,話語中帶著自然而然的寵溺和愛護,分明不是領導對待下屬應該有關心!

施施站在兩人中間,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清楚地聞到了某種jian情的味道,她身上潛藏的八卦因子頓時強烈地散發出來,“春花姐,這是我們東家老爺,還是您的……”

熊春花觸到施施亮睛睛的眼神,氣惱地拍了一個施施的腦袋,“還不快給卓老爺行禮?卓老爺是王城太學最有名望的大師,博學多才,兼任朝中祭師……”

大學教授?施施一聽立刻彎下腰來,“夫人好!”

熊春花抿嘴笑著,“這小子甚是聰明,選花魁這事兒就是他琢磨出來地。”

卓老爺笑容可掬,“後生可畏。”

三人正準備往堂裏走,身後又傳來馬蹄得得之聲。

眾人凝目望去,隻見幾位黑衣侍眾策馬護著一輛雙驅馬車轟然奔上前來,熊春花還未迎過去,一名緋色衣衫的俊美男子當先下車,巫女堂的當家人匆匆而至向他行了大禮。

而這名緋衣少年的身後跟來一名身穿黑色長袍的二十五六的男子,他生得麵如冠玉、目似朗星,劍眉修長入鬢,形容俊逸瀟灑,一點都不輸給緋衣少年的風流俊俏。

施施瞅見黑衣男子時眼角跳了一跳,胸口立刻悶得喘不過氣來,她第一個念頭居然是——完了,完蛋鳥……得瞅機會鑽到人群裏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