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施眼角瞥到城主大人已回到二樓的雅座,下麵的觀眾們也基本返席,前台的簾幕歸整起來,一麵巨大的牛皮鼓擺上舞台的中央;施施便顧不得再寬解掛在情網上、目光癡癡地瞅著卓大師背影的春花大姐,一整綠頭巾就竄到台子上。

“請各位大爺少爺們就位了,下麵有請玉香坊的春杏姑娘表演歌舞《戰鼓伴君行》——”

施施的話音一落,紫紅色的簾幕緩緩拉開,一位俊俏的藍衣少年出現在紗簾之間!這位少年眉清目朗、腰束細帶、發梳頂髻、藍帶抹額,一亮相便引起觀眾席上驚歎聲一片!

“孌童?孌童也來參加花魁大賽?”

“沒聽金管事唱名嘛,是春杏姑娘!這女子穿胡服還真是俊俏……”

春杏穿上男裝之後一改平日的鄉土氣,眉宇間英氣颯爽、信心滿滿,她昂首挺胸走到牛皮大鼓旁邊,拿起鼓槌用力敲擊起來,鼓聲由疏至密,把本來已帶困倦之意的觀眾情緒全然調動至高漲……

一陣密集的戰鼓聲之後,春杏清脆地吟出眾人耳熟能詳的詩句: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樂師的手鼓聲也隨之而起,春杏的鼓槌離開鼓麵,兩隻鼓槌輕輕互敲,發出有節奏的打擊聲,“是誰聽著歌?遺忘了寂寞,漫漫長夜一路芬芳歲月曾流過——在那人潮人海中你也在沉默,和我一起漂泊到天涯的交錯——”

施施用手打著拍子,聽到這裏一揮手,示意她事先布置好的六位舞姬開唱,跪坐在樂師身邊的六名玉香坊的舞姬低聲唱起來,

“在你的心上自由地飛翔,燦爛的星光永恒地徜徉,一路的方向照耀我心上,遼遠的邊疆我隨你去遠方——”

觀眾們這才發現坐在樂師身邊的那些少女抱著個銅號樣的東西,低聲在為春杏姑娘伴歌。

“是誰在唱歌?溫暖了寂寞,白雲悠悠藍天依舊淚水在漂泊——在那一片蒼茫中我們一起生活,看見遠方天國那璀璨的煙火……”

春杏的聲音高亢而明亮,一點也不遜色於原唱女歌手的底氣十足,施施聽得是眉飛色舞,幾乎跟著和出‘yoyoyobabygocomeon!’的台詞來……

“在你的心上自由地飛翔,燦爛的星光永恒地徜徉——一路的方向照耀我心上,遼遠的邊疆我隨你去遠方——在你的心上自由地飛翔,燦爛的星光永恒地徜徉,一路的方向照耀我心上,遼遠的邊疆我隨你去遠方——”

春杏的發揮令施施十分滿意,看到貴賓席上的評委們都陷入沉思,表情似乎有些糾結,施施了然地笑笑:讓這個時代的人們一下子就接受搖滾樂不太現實,但是看現場的反應來說,比她意料的還好些。

下麵出場的是玉香坊的牡丹姑娘,施施對這場很有把握,她相信給牡丹安排的這個曲目一定能得到全場歡呼!。

牡丹一亮相就很震撼,素白的紗袍攏在胸前,用兩根金黃的絲帶鬆鬆地係住,露出裏麵的淺黃色裹胸,烏亮的長發用發簪綰成全蓮髻,頭頂一大朵淡黃色的絹製牡丹花平添三分清麗。

施施為牡丹挑選曲子是後世有名的《史卡保羅市集》,這隻曲子的韻律優美之中透著空靈高潔,施施讓樂師對著譜子吹了幾遍竹簫之後,根本吹不出她想要的韻味,她決定自己親自做伴奏。

這是開賽之前她和姑娘們擬定的,但是無論如何也沒料,應該遠在越國的範蠡將軍會突然出現在賽場,施施這個時候打退場鼓是不可能了,隻得執竹簫坐到樂師席上。

施施收攝心神,把簫管湊到唇邊,熟悉的韻律在耳邊響起,‘areyougoingtoscarboroughfair……’施施的心頭微顫,一時間前塵往事恍若浮光掠影一一回放……

牡丹輕啟朱唇,唱起那支摧動心腸的情歌,她唱的是譯成詩經風格的詞曲,“問爾所之,是否如適?蕙蘭芫荽,鬱鬱香芷……”

“彼方淑女,憑君寄辭,伊人曾在,與我相知……”

唱到這裏,藏在牡丹袖中的彩色綢條猛然飛出,引得台下的觀眾們一陣低呼!彩練飛出之後牡丹把身子一側,高挺的前胸和圓...翹的臀形成美妙的側影,形成一個傲人的s形!

她並不止於造型,雙臂驀然揮起,向後用力劃動,那五彩繽紛的彩綢就成了一個不斷滾動的彩色圓環,美侖美奐,令人歎為觀止呐……

牡丹揮動彩綢的時候,伴唱的聲音又輕柔的響起,經那種自製喇叭的聲音一過濾,伴唱們的聲音有了回旋在觀眾耳邊的奇妙效果,如同少女的歌聲就在你心頭低徊——

“囑彼佳人,備我衣緇,蕙蘭芫荽,鬱鬱香芷,勿用針砧,無隙無疵;伊人何在,慰我相思……”

牡丹停住舞帶,用微微氣喘的聲音再次唱起,“彼山之陰,深林荒址,冬尋氈毯,老雀燕子;雪覆四野,高山遲滯,眠而不覺,寒笳清嘶——”

施施胸口悶漲,竭力送氣把高音部分吹得飽滿明亮,以遮掩牡丹因氣力不繼而唱出的破音。

“囑彼佳人,營我家室,蕙蘭芫荽,鬱鬱香芷;良田所修,大海之坻,伊人應在,任我相視——彼山之陰,葉疏苔蝕,滌我孤塚,珠淚漸漬;惜我長劍,日日拂拭,

寂而不覺,寒笳長嘶……”

一曲終了,施施放下簫管,含笑對牡丹點點頭,牡丹不顧額上汗滴滑落,居然先衝著施施的方向斂袖行了一禮,施施匆忙起身扶她下台。

熊春花怕貴賓們怪罪牡丹亂了禮數,幹笑一聲對鬥三和卓大師等人解釋,“這丫頭也是頭次見這麽多貴客……暈頭暈腦地拜錯了方向,嗬嗬,各位貴人不要見怪才是!”

牡丹向評委席躬下身子,居然有勇氣開口反駁春花大姐,“奴婢方才是真心拜謝金管事的,若不是他,牡丹做夢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能打扮得如此美麗,跳出這般華美的舞姿……奴婢——”

她說著居然掉淚了,施施趕緊把她拉到一邊,自己今天出的風頭已經夠多了,剛才在舞台一角吹簫的時候,幾位當家的和評委貴人頻頻注目到她身上,特別是範蠡審視的眼神讓她如芒刺在背,可不能再燒一把火了!

“呃,請貴客們為春杏和牡丹兩位姑娘的表演打分!”施施極力想引開評委們對她的興趣。

分數和施施預料的差不多,春杏五十分,牡丹得了五十五分,是目前為止的最高分了!聽到這個結果,不止牡丹喜極而泣,連樓下邊的丹青粉絲團也是一陣狂吼,牡丹很想讓樓下的蠻牛大哥看到她現在的漂亮樣子,可惜剛站到樓廳的窗子邊就讓熊春花扯回休息室了。

終於到巫女堂的紅牌姑娘鳳姐出場,施施看到芙蓉姐姐的‘驚魂’出場之後,就一直在期待這位鳳姐給眾人帶來非一般的感覺~~~

出乎意料的是,這位鳳姐穿著極為端莊,外表是時下最熱門的小白花造型,小臉巴掌大小、杏眼兒水波瑩瑩,纖腰一把、楚楚動人。

她是抱著桐木箏亮相的,把木箏放到台板上之後,她就席地而坐,認認真真地彈起曲子來,一點花俏的架式都沒有。

施施玩味地上下打量著鳳姐兒,那位芙蓉姐姐聲嘶力竭的控訴似乎還在耳邊:她是被同行的姐妹鳳姐給陰了啊啊啊……可是看鳳姐這等溫柔乖巧的模樣,嘿,誰還會相信芙蓉的片麵之詞?

鳳姐唱的是那支抒發閨怨的《狡童》。

“彼狡童兮,不與我言兮,維子之故,使我不能餐兮——”

“彼狡童兮,不與我食兮,維子之故,使我不能息兮——”

鳳姐認認真真地彈唱,兩雙撲閃撲閃的長睫毛看上去柔弱至極,讓人生出想保護她的欲望,似乎沒有人在聽她唱的是什麽,許多人想的是,無論如何把這個美麗又脆弱的小東西保護在自己的羽翼之下,好好地嗬護她……

發覺鳳姐落櫻般的嘴角偶然閃過的那絲得意,施施突然就明白了,原來這女子的心機在這裏!在男權時代,沒有幾個人會喜歡囂張強勢自立的女人,他們要的是莬絲草那類的女人,依附著自己足以顯示他的強大,當然,每一棵粗壯的大樹都可以依附無數的莬絲草……

小小的莬絲草不足為懼,姐讓你看看真正的傾城傾國是什麽樣子的!

“下麵請玉香坊的白櫻姑娘獻上一曲《笑紅塵》——”

施施故伎重演,讓大力高手藏在簾後扇風,一身天青色錦衣的白櫻當風而立,長發垂及腰踝,發稍飄起些許,有飄然世外的味道,她麵色淡然斜睨風塵,懷中抱著一個樣式古怪的樂器。

這樂器是施施畫了圖樣,請匠師加班加點做出來的簡易版琵琶,音調並不是很精準,就是想讓白櫻抱在懷裏,模仿出東方不敗在施施記憶裏風華絕代的姿容。

主旋律還是樂師的木琴和竹簫合奏的,待樂聲一起,範蠡的眼睛就瞪大了,他無以置信地盯著自彈自唱的白櫻,眼中盛放的光芒令他身邊的鬥家三少都發覺了……

“紅塵多可笑,癡情最無聊!目空一切也好,此生未了,心卻已無所擾,隻想換得半世逍遙——”

範蠡閉上眼,心底浮現出施夷光淒楚動人的模樣,一腔酸楚湧上心頭,被他強行壓下。

自打施夷光被吳王納為良娣,藏於湖心園,他和旋波的聯係也斷了線,幾次派高手探訪吳王宮的湖心島,都被布在水道的機關傷損……

其他幾位跟了上大夫的越姬們也沒探到多少有價值的消息,越王勾踐對文種和範蠡獻的這個美人計徹底喪失了信心,一想起白白把施夷光這顆絕世明珠送給仇人姬夫差,任那莽夫采擷品嚐,他就氣得不打一處來。

範蠡也覺察到越王對他的疏遠,正逢他父母祭日,便求了個遠交同盟的理由,來楚地祭拜父母。

“醒時對人笑,夢中全忘掉,歎天黑得太早!來生難料,愛恨一筆勾銷,對酒當歌,我隻願開心到老——”

範蠡聽到這支施姬曾經在平江河邊唱過的‘鄉曲’,心潮起伏難言,目光灼灼地落在正在詮釋落寞和自傲的白櫻身上,眼珠動也不動地盯著。

鬥三察覺到範蠡的失態,嘴角勾起一絲嘲笑,也開始關注台上忘情於詞曲的白櫻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