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香坊的花魁大賽已經到了尾聲,此時已近子夜,外麵看熱鬧的人們實在受不了冬夜的寒冷,已經撤走了一多半,隻有玉香坊六位姑娘的粉絲團們還焦急地等在外麵,想聽到比賽的最終結果。

施施囑咐晴兒去膳房,讓值夜的廚娘煮幾壺熱米漿給外麵的鐵杆粉絲們送去,讓他們喝了漿暖暖身子。

最後一位出場的是含香,她抽到這麽個壓軸演出的機會,也真是運氣好呢。

隨著提示選手出場的小段琴曲響起,樓廳兩邊的幾盞明亮的花枝燈燭突然熄滅了!觀眾們還沒弄清是怎麽回事,簾幕後出現了一個巨大的圓形光圈——

紗幔緩緩打開,一輪‘明月’從簾後呈現!是的,是一輪明月!明月裏麵有一個身形優美的女子側影,月亮的光芒幽幽的照不出女子的麵目來,隻能看到她光...裸的手臂緩緩舉上頭頂,十指纖纖如春蔥一般做出奇異而誘人的姿態,被那輪‘明月’輝映出美妙的幻影!

咳,這‘月亮’做得太粗糙了,是用竹條繃上白紗,然後用幾十個小蠟燭的光芒營造出來的氛圍,咳,總之,施施是剽竊了後世某位舞蹈家成名作《舞之靈》的創意。

這裏條件有限,再加上含香再怎麽練也做不到楊大師那麽柔韌靈動的舞姿,但是拿來唬唬古人還是效果不錯的。

剛才借一手豎琴博著無數喝采聲的青梅此時充當樂師,吹著橫笛模擬各種鳥鳴聲,其他的樂師則彈奏出高山流水的雅韻,觀眾席上本來已經極為困倦的男人們,此時仿似喝了濃咖啡,一個個目瞪口呆,屏住了呼吸,深怕一用力吐氣,舞台上那個精靈仙子一般的身影就會消失不見!

含香恍若練過柔術一般,做出施施畫在白絹上的種種姿態,她閉著眼睛,竭力不讓自己去想坐在二樓雅間上那個權高位重,卻置她於泥潭火炕之中的男人,腦海中隻剩下臨上場上金貴先生囑咐她的那句話:

“記住!簾幕一拉開,你就是一隻孔雀,山林中自由自在、百鳥之王的孔雀鳥!這裏沒有人能抵抗你的光芒!”

‘孔雀……不就是傳說中的鳳凰鳥嗎?浴之重生……對今晚,就是我息含香的重生之日!’含香綻開一絲冷笑,俯身、起合,種種姿態妙不可言。

隨著大廳的燈火一一點亮,含香的真容清清楚楚地出現在眾人眼中,她的衣服比那個**入骨的芙蓉姑娘的還要奇怪,芙蓉姐的袍子雖然薄透,怎麽說都是大周女子常見的短袍和八幅裙。

而這位含香姑娘穿的裙子卻是奇怪地把小衣兒和裙子連到了一起,上衣沒有袖子,也沒有開襟,圓弧形的領口繡著一圓淡紫色的絹花,像是戴了一個美麗的花環。

白衣的綢料從胸際到腰身再到雙腿,緊密地貼合在身上,快到小腿的地方,裙擺又突然地鋪展開來,上麵繡著無數絢麗的紫色花瓣,與領口處的裝飾上下呼應。

這衣衫奇怪到極致,卻也美到了極致,將含香姑娘飽滿性感的胸際和纖長秀美的腰身完美展現!

密長的黑發直垂到臀下,被梳理得如同一麵黑瀑,襯著那張玲瓏剔透的小臉,更顯得冰肌玉骨、嫵媚動人……一串白珠充光抹額壓住一頭烏發,純黑色的眼瞳宛若質地上乘的水晶,在黛色眼妝的勾勒下,閃動著盈盈蠱惑的流光,伊人眉似遠山,麵若芙蓉,遠看如畫近觀失魂,妖嬈不失清純、魅惑又似無辜……是楚山楚水才能滋養出的極致好風景。

看到舞台下方那些驚歎與貪婪的眼神,含香那打了亮粉更顯筆挺的瓊鼻下的圓潤雙唇緩緩揚起嫵媚淺笑……

精致的小臉上多了這一絲笑容,整個人就更加明豔動人,那抹淡而撩人的笑意,簡直讓人酥...到骨子裏去!

施施下意識地瞅瞅評委席上的範蠡,他正一手托腮,視線投在身前的木案一角,薄唇抿得很緊,不知在想些煩心的事兒,根本沒注意到含香那勾魂動魄的一笑。

‘自白櫻上台後他就像蒼蠅一樣死盯著......也不裝正人君子了,這廝當真是看中了白櫻?忘了越王宮裏的情人表妹了?男人果然都是喜新厭舊、慣用下半身思考的動物……’

施施撇撇嘴,抬頭向樓上的城主大人那邊望去,這一望讓施施的心沉了下去……這個老匹夫,他居然、他居然和其他男人一樣,色迷迷地盯著含香,那眼神簡單就像是餓狠在看一隻即將進口的獵物!

含香打扮成這樣,和她的母親千紅是如此地肖像,城主大人就一點沒看出來麽?還是,他腦子裏根本就不記得還有這麽一個女人,吃盡苦頭給他養大了他們如花似玉的女兒?真是渾得無可救藥啊……

施施暗中捏緊拳頭罵了一句粗話。琴曲轉換的刹那,她突然聽到一聲啜泣,施施奇怪地向聲音發出的角門口望去,隻見千紅(含香娘)縮在牆角小聲地抽泣著。

她這才想起熊春花方才告訴她的事,比賽中間時候,千紅扮成跑腿丫頭的模樣,端著茶盤走近城主大人所在的二樓雅座。

千紅還沒掀開簾子就聽到裏麵的粗重喘息聲,男人的低沉的鼻息混雜著女子壓抑不住的細碎呻吟……千紅猛地捂住嘴,身為伎人的她,當然聽得出放下簾子的雅座裏麵會是怎樣一幅不堪的畫麵,怪不得城主的隨身護衛都避到門品的欄杆一邊。

城主大人,他居然不顧忌雅座與雅座之間隻有一層薄板和簾子相隔!捉著服侍她茶水的姑娘就行起那等苟且之事!

千紅悲慟欲絕,折回身就去休息室求女兒不要上台了,她情願帶著女兒到鄉下過衣食不繼的日子,遠遠地避開那個衣冠禽獸,這種齷齪之徒怎配得她們母女多年的掛念和謀求?

隻是含香心意已絕,不管城主大人會不會給她贖身,認不認她這個女兒,這個花魁她非當不可!

施施難過地瞅著千紅大姐,不知道該用什麽話來安慰她,隻得裝做沒看到,轉而認真欣賞地含香的表演。

這時曲聲已變,含香披上一件紫紗坐在古琴之畔,開口吟唱司馬相如的名曲《鳳求凰》。

“鳳兮鳳兮歸故鄉,遨遊四海求其凰。時未遇兮無所將,何悟今兮升斯堂!有豔淑女在閨房,室邇人遐毒我腸——”

“何緣交頸為鴛鴦,胡頡頏兮共翱翔!凰兮凰兮從我棲,得托孳尾永為妃。交情通意心和諧,中夜相從知者誰?雙翼俱起翻高飛,無感我思使餘悲……”

她的聲音婉轉動人,憂傷之中帶著莫名的渴望,仿佛環繞一座山嶺的清溪流水,延綿十裏而又回腸**氣。

聽著這支詞藻華美的《鳳求凰》,施施想到卓文君和司馬相如,卓文君才貌家世哪一點不強過司馬相如,隻因一曲《鳳求凰》,文君拋下千金身份,與家徒四壁的司馬相如私奔,做了個當壚賣酒的商人婦。

而他飛黃騰達之後呢,卻將文君拋在老家獨守空房,反複地吟唱那支酸苦的《白頭吟》,而司馬相如卻在王城眠花宿柳,過上了夢想中的逍遙生活,與妻子那段轟轟烈烈的愛情早就拋成腦後了罷。

癡心女子負心漢的戲碼哪個時代哪個地方不在上演?含香一心要攀上一位權貴,為母親和自己受過的苦難求個說法,怎麽求?這條路難著呢!

要是在後世當個藝人,含香真是個好苗子,施施揉揉眉心,好容貌,好嗓子,再加上當過紅伎人的母親言傳身教,她比其她女人更懂得綻放自己的妍色……

不出意外的話,玉香坊的六位姑娘至少會有三位進入決賽,自己腦子裏記得的那點古詩詞和古典風格的流行歌曲都奉現得差不多了,決賽的時候怎麽辦?唉,到時候再說吧。

除去失去參選資格的芙蓉姐姐,二十位花朵一般的美人兒在舞台站成兩排,施施大聲宣布,“下麵到觀眾打分的環節,請在座的老爺少爺們將您手中的入場竹簽交給您心目中最美最有才藝的姑娘!”

“請第一排的觀眾上台——”

兩位丫頭充當禮儀小姐,帶著十幾位觀眾從東麵上台然後再從西麵下台;有些自恃身份貴重的觀客本來不願上台露麵,但是架不住近距離地觀賞美人的**,一個個就如同小學生一樣,乖乖地跟在禮儀小姐身後把竹簽遞給他中意的女子。

當然其中也不乏借這個機會揩油的登徒子之流,隻是伎妨的姑娘對這種事事早就司空見慣,接到竹簽的姑娘就算被鹹豬手摸了一把,還不忘笑嘻嘻地報之“多謝老爺給奴家加分!”

一刻鍾之後,一樓的觀眾們已投完票,施施正要開口請二樓的老爺們投分,隻見在城主大人身邊服侍的丫頭抱著一捆竹簽小跑著過來,嘴裏大聲叫著,“二樓雅閣三十位貴客,托奴婢把所有竹簽投給含香姑娘!”

施施下意識地向城主大人所在的方向看,隻見這老男人斜坐在紗簾下,正眉飛色舞地隔空向含香表功勞呢。

再看站在舞台中央的含香,嘴唇微微顫抖,眼中都泛出了屈辱的淚光!隻是這表情落在一般人眼裏成了受寵若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