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蔣介石就任民國大總統的一周之後,一個小小的事件終於引起了杜月笙的高度警惕。一名大學教授,因為得罪了幫會人物,被幫會份子剁掉了整隻左手。而且,經過取證,所有的證據都指向了青幫。

本來,這種幫會人物械鬥的事情常有發生。可是自從杜月笙統領青幫以來,幫會中的習氣已經大為改觀。這種隨便就因為一點小矛盾而躲了人家手的事情,已經基本不見了。雖說青幫幫眾十幾萬,總會有點意外。可這次不同,自從選舉開始,杜月笙就對青幫下了死命令,要求大家老老實實,決不可惹是生非。

其實幫會界的人都明白這個意思,大選之時,如果惹是生非的話,那就是不給候選人麵子。不管誰上台,都會對這些惹事的幫會秋後算賬。所以杜月笙的命令,不但得到了包括黃金榮和張嘯林在內的青幫人士的讚同,也被上海灘所有的幫會份子所效仿。

這些日子,上海灘真的可以說太太平平的。就連幫會們暗地裏做的那些走私禁品的生意,也都收斂了很多。一時間,上海灘真有了幾分樂土的意思。可這一次,為什麽又有幫眾頂風作案了?

他們若是對別的人下手還好說,偏偏是一個大學教授!這種人有雙重身份,第一是社會聞人,知名度高。第二,這類人代表著文化,代表著學問。在那個時代,舉國從上到下,是對知識分子很尊重的。這一次事件如此惡劣,自然會激起民憤。

這件事不尋常!杜月笙從裏麵嗅出了一絲危險的氣息。這件事在他心裏,仿佛是炸彈的引信一樣。若是處理不好,很有可能引發大爆炸!他先給張嘯林打了電話,沒人接。然後又給黃金榮打了電話,黃金榮先是咒罵一頓張嘯林,說他最近老也不見人影,不知道在忙些什麽,然後才問杜月笙,找他有什麽事。

杜月笙把自己的疑慮跟他說一遍,黃金榮滿心的不在乎:“月笙,這不是很正常的嗎?雖說你我現在是青幫第一人,但是青幫十幾萬人呢,難道還不能出點錯誤了?很正常。”

“不正常。”,杜月笙依舊堅持自己的意見:“這樣吧,老爺子,咱們倆一起查一查,看看到底是誰這麽胡鬧,竟然在咱們的三令五申之下頂風作案。”

“這有必要嗎?”,黃金榮滿心的不耐煩:“我說月笙啊,你最近閑的沒事做了是不是?這幾個砍人手的家夥,無名無姓,充其量就是咱們青幫的外圍子弟,一腳門內一腳門外。這等貨色,值得咱們倆出手嗎?”

“值得。”,杜月笙的話依舊是不容置疑。

黃金榮無奈的歎一口氣:“行,你說值得就值得,老頭子我陪你胡鬧一次。咱倆這就分頭下手,一級一級往下排查。”,杜月笙點了點頭,隻要他和黃金榮想查,那就沒有查不出來的道理。

杜月笙本來以為最多隻需要幾個小時的時間就能徹底查出來,可沒想到,事情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他們從上午排查到下午,居然都沒弄明白這次事件到底是誰做的。官方公布的那幾個目擊證人,要麽就是查無此人,要麽就是早已經失蹤。直到這時候,黃金榮才有些醒悟:“媽的,有人陰咱們!”

事情在向著不好的方向發展,這條消息被各大報紙紛紛轉載刊登。一時間,輿論大嘩。杜月笙冷冷的看著報紙上的報道,這裏麵宣傳最賣力的,就是新民晚報。這政府的喉舌,不去宣傳選舉之後的事情,不去宣傳新政策新方針,反倒是跟幾個小混混卯上了,這不是很可笑嗎?

“都說我杜月笙是個流氓頭子,可我看,你姓蔣的更是個大流氓頭子。”,杜月笙冷冷的咬著牙。果然,到了第二天,中央就下發了文件,要求上海市政府配合滬軍,嚴厲製裁幫會份子。

到了這時候,大家也都相信了杜月笙話。這時候他們才明白,杜月笙原先的擔心並不是空穴來風。眾人都知道,真正危機已經來臨。中央,要對他們動手了!

到了這份上,杜月笙反倒沉住了氣。他倒是要看看,姓蔣的會怎麽整自己。從中午開始,滬軍開始出動,對上海灘的幫會份子展開排查。滬軍裏麵杜月笙的人流水一樣送出情報,報告著滬軍的一舉一動。滬軍很客氣,他們對上海灘多如牛毛的幫會團夥展開清洗,甚至,他們連紅幫都敲打過了。但是很奇怪,他們唯獨繞開了青幫。

截止到晚上,上海灘幫會界已經開始顯出動**。黃金榮從晚上就一直賴在杜宅沒走,他不住的詢問杜月笙怎麽辦。他不是傻子,這件事情他一樣看得明白透徹。雖說上海灘的滬軍現在對青幫秋毫無犯,但他明白,這是暫時的。上海灘的幫會,隻有青紅兩幫有分量。若是不動青幫,那還算什麽打擊幫會?他們現在繞開青幫,專捏軟柿子,那是在給青幫做樣子看呢。他們真正要收拾的,還是青幫。

“杜老弟,你倒是說呀,咱們怎麽辦?”,黃金榮來回踱著步:“按理說,現在青幫有你在,老頭子我平日出了搓澡打牌抽大煙,也沒什麽值得讓我操心的事情了。可這事不同!這要一個搞不好,上海灘青幫可就要覆滅呀!從滿清開始,請幫手了無數次官府打擊,但沒有一次是跟這一次一樣的。這打擊還沒開始,老頭子我就覺得喘不上氣來了。”

“老爺子,您稍安勿躁,我在等電話呢。”,杜月笙打斷他的話。黃金榮狐疑的道:“等電話?等誰的電話?幫會界向咱們求援的電話?那不是按照你的意思,都讓我給擋下了嗎?”。他剛說到這裏,角落裏的電話忽然鈴鈴的響了起來。陳君容隔得最近,她一把抓起電話。然後他臉色微微一變,把話筒遞給杜月笙:“蔣介石打來的。”

黃金榮等人驚疑不定的看了陳君容一眼,然後又把目光全部集中在那個小小的黑色話筒上。杜月笙微微一笑,一把抓過話筒:“蔣大總統?有什麽吩咐?”

蔣介石在那邊一連聲的惋惜:“月笙,你怎麽不知道好好約束你的手下?大選剛剛結束,你就鬧出這種事情,這不是成心給中央遭麻煩嗎?要不是我給你擋著,中央的那些議員們,早就要向你動手了——”

杜月笙心下一笑,並不點破蔣介石的謊話:“那我應該怎麽辦?這件事,的確不是我們青幫做的,更與我杜月笙毫無關係。姓杜的義氣為先,怎麽可能給你造出什麽麻煩?”

“別急,月笙。”,蔣介石在那邊安慰他:“現在當務之急,就是你先出來表個態。你要申明,自己跟這件事絕無關係。不論是在官方還是在民間,你的名聲還算可以。隻要你做一個保證,事情就大有緩和的餘地。到時候我再跟那些頑固的議員們協商一下,看看能不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總之,犧牲一批上海灘幫會界的蝦兵蟹將,也要保住你。”

杜月笙感謝了幾句,然後掛上電話。他在打電話的時候,整個屋子裏的人屏氣凝息,大家都聽到了電話裏麵的聲音。黃金榮微微一笑:“這個蔣介石,還算不賴。他雖說不認我這個老頭子了,但是還認你這個兄弟。這下好了,他總算不會對我們趕盡殺絕。月笙啊,收斂一下吧,以後咱不折騰的那麽大了。咱就跟以前一樣,守著上海灘這塊地方,在青幫裏麵做個安穩土皇帝——”

杜月笙搖了搖頭:“他要我下了保證,然後跟其餘的幫會人物劃清界限。這樣一來,我就必須向他靠攏,投誠。他呀,這是在逼我站到他那一邊呢。”

黃金榮點一點頭:“站就站吧,反正依我看,以後統治中國的就是這家夥。你能跟著他,咱青幫也能撈點好處。哈哈,可以預見,我們又會迎來一個高速增長的——”

“我杜月笙最討厭受製於人!”,杜月笙冷冷的道:“這次不能服輸,要是服輸了,那就一輩子別想抬起頭來。”,黃金榮愕然道:“那你想怎麽做?”

杜月笙深吸一口氣:“老爺子,你想過沒有?隻要咱們服了軟,他就會向我們青幫裏麵滲透勢力,然後逐漸消解我們。可以這麽說,青幫一天不解散,他就一天不得安寧。”,說到這裏他搖了搖頭:“這決不是我想看見的情況。而且,他這是一箭雙雕之計,要是我真的不管幫會了,他就會散布謠言出去,說是其餘的幫會為青幫,為我杜月笙頂了缸。到時候,別人會怎樣看待咱們?”

“那咱們就成了江湖道上的過街老鼠了?”,黃金榮驚疑不定,不得不說出這個最壞的可能。

“對呀,過街老鼠。”,杜月笙嘿嘿一笑:“到時候,他真要對我們青幫動手,我們將再無一個朋友。”

“可問題是——”,黃金榮皺著眉頭:“我們現在沒有別的路可以走,若是硬碰的話,我們的勝算很小。”

杜月笙指了指燕神武:“你以為我把他叫回來是幹什麽的?”,說著他目光閃動:“再等等,現在政府照死的治理幫會,斧頭幫肯定也在劫難逃。等到王亞樵坐不住了,自然會來找我。嘿,等他一到,我們就要展開行動。”

黃金榮深吸一口氣:“說到底,你還是打算來硬的。不行,月笙啊,你必須把你的打算跟我說一說。叫回了燕神武,再叫來王亞樵,你該不會是想行刺蔣介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