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月笙有些意外,他沒想到王亞樵這麽快就沉不住氣了。在他的預料之中,今天滬軍還沒展開大規模的清洗,充其量隻能算是製造一些恐怖氣氛而已。而王亞樵的斧頭幫,人數少,流動性高,本來在今天是不會受到什麽實質性的打擊。因此杜月笙才算計著,他最早也得在第二天晚上或者第三天來找自己。可沒想到,這一大清早的,他就迫不及待的來約自己。難道,他也遇到什麽大麻煩了嗎?

燕神武堅持杜月笙前去,杜月笙本想拒絕。因為他這次是要統戰王亞樵的,他要王亞樵跟他站在同一條船上。既然這樣,那他就得拿出誠意。帶著燕神武,難免會讓疑心頗重的王亞樵心生猜疑,覺得杜月笙是在防範他。

可他轉念又一想,現在上海灘風聲鶴唳,自己是最大的幫會頭子,外出注意一下自己的安全,似乎也沒什麽不妥的。想到這裏,他才決定帶上燕神武。

上午十點,兩人就從家裏出發。在這一片,沒有人不認識杜先生。所以杜月笙也沒必要裝扮一番,更沒必要鬼鬼祟祟。她就那麽大搖大擺的走進了茶館。進去之後,茶博士自然殷勤招待。不但他殷勤,連帶著進來喝茶的茶客也跟看熊貓似的看他。好在現在人不是很多,他也就能夠坦然一些。

他在茶館坐了足足半個小時,王亞樵依然沒有出現。他不急,他知道王亞樵的性情,因此早就對這個等待有了心理準備。燕神武也不著急,在外國這些年,他已經磨練出了相當好的忍耐力。隻要不牽扯瑰兒,不牽扯杜月笙,他都能有足夠的耐心和沉穩。

十一點左右的時候,茶館裏麵開始陸續上人。杜月笙看的好笑,茶館不是飯館,來這裏的人多以閑聊為主。可這家茶館,怎麽跟飯館似的,到了飯口才上座呢。

一名食客不經意的走到杜月笙身邊,從他手中滑落一張紙條。杜月笙悄悄展開一看,他把紙條又傳給了燕神武。那上麵寫的明明白白,見麵地點改變,改在當初王亞樵追擊杜月笙的那條弄堂裏麵。杜月笙微微一笑,他對燕神武使個眼色,兩人出了茶館,開著車,向著那個弄堂前進。

“這個王亞樵,平時可沒這麽小心過呀。”,杜月笙坐在車內緩緩的開口:“這裏麵肯定有蹊蹺,神武,你信不信?他現在呀,恐怕比我們還要艱難。”,燕神武微微一笑:“這我上哪裏猜去?總要見了麵才能知道。”

弄堂裏麵,盡管是中午,依舊行人稀少。這會兒是飯口,家家都在吃飯。杜月笙的車剛剛開進來,弄堂裏麵一扇門忽然打開,王亞樵神秘的露頭對他一笑,然後快速的閃了進去。杜月笙把車停在旁邊,招呼燕神武跟他一起進去。

進去之後,裏麵是十幾個麵色陰沉的瘦漢。每個人都腰間別著一把小斧子,一臉警惕的看著杜月笙。王亞樵就在他們中間,他抱拳道:“月笙老弟,終於見到你了。”,杜月笙回了一個抱拳禮:“我曾經在報紙上找過你多次,可你一直沒有露麵。”

王亞樵冷哼一聲:“我哪敢露麵?再露麵的話,就要被戴笠那個王八蛋給連皮帶骨的嚼碎吃了。”,說完之後,他引著杜月笙進了正屋。他的手下們要跟進來,王亞樵一瞪眼:“跟進來幹什麽?我跟月笙老弟說點事情,難不成還會有危險?”,他的手下弟兄略一遲疑,終於不動。

見此情景,杜月笙扭頭對燕神武吩咐:“神武,外麵這幾位都是能以一當十的好手,你跟他們多聊聊,能漲不少見識。”。燕神武有些遲疑,他跟這些人在一起能漲什麽見識?杜月笙這麽說,無非是想把他留在外麵。因為王亞樵的人沒有跟進去,所以杜月笙也決定孤身進去。可是,王亞樵本身就是一個高手,杜月笙怎麽能跟他比?所以,他有些猶豫。

“有什麽好不放心的?”,杜月笙笑罵一句,然後挽起王亞樵的手,走了進去。

兩人進屋,王亞樵看著杜月笙:“說吧,早些時候你找我是什麽事情?”,杜月笙搖了搖頭:“還是你先說吧,為什麽突兀至極的給我留了字條要見我?”

“我再不想點辦法,我的斧頭幫就要全軍覆沒了。”,王亞樵臉上現出悲憤:“都這份上了,我也沒什麽不好意思的了。姓戴的太不地道。他本來答應我,隻要我幫他做了鬼眼,他就給我自由,從此就消失在國民黨的黑名單上。可誰想到,嘿,我被他玩了!”

杜月笙歎一口氣:“你怎麽不想想,你殺了鬼眼,幕後主使是戴笠,他怎麽還能容下你?殺了你,不但可以殺人滅口,而且還有人背了黑鍋。鬼眼身份太特殊,必須要抓到一個真正的凶手。普天之下,沒有官方背景,又能完成刺殺鬼眼的人,除了你還有誰?把你抓起來殺死,就能把這件事交代過去。”

王亞樵眼中滿是嘲弄之色:“我姓王的爭強好勝的了一輩子,卻被人當槍使了一輩子。先是被鬼眼蠱惑,後來又被戴笠算計。嘿,這兩個人,一個曾經與我有大恩,一個曾經跟我是生死與共的兄弟。沒想到,他們都這麽算計我。反倒是你,咱們沒什麽特殊的交情,我還差點殺死你,可你卻沒騙過我。至今為止,這些所有給我指出以後出路的人。隻有你的康先生,是真的想幫我拿個主意,看清局勢,而不是想著利用我。”

說到這裏他指了指外麵:“這些都是我斧頭幫最強幹的兄弟。嘿,經過這些年發展,我斧頭幫從不足百人發展到了將近四百人。除了那些在任務中死了的兄弟,也還有三百人左右。哈,可是他們為了掩護我,幾天之內就被戴笠殺的又隻剩下了一百來號人。”

杜月笙聽得動容:“這麽狠?不對啊,我在上海灘遍布眼線,怎麽會一點消息都沒聽到?這不可能,這麽大的行動,沒可能瞞過我的。”

“是在公海裏。”,王亞樵滿臉的悔恨之色:“我那些死難的兄弟,一具屍首都沒能帶回來,全都丟進公海喂鯊魚了。我這輩子,還沒遭過這麽大的難。”

杜月笙默然,他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王亞樵。過了一會兒,他隻能開口勸慰:“王兄,說什麽一輩子,你還早著呢。打起精神,重頭來過吧。”

王亞樵點一點頭:“我就是不甘心,嘿,重頭來過,你叫我怎麽從頭來過?上海灘最近的局勢你也看到了,他們為什麽打壓幫會?為了你也是為了我。紅幫緊跟在中統屁股後麵,已經淪為他們的爪牙。唯獨咱們兩家,就是不聽調。人家呀,要拿咱們開刀了。”

“我這次正是為了這件事情而來。”,杜月笙深吸一口氣,終於決定將自己的計劃和盤托出:“王幫主,王兄!月笙不才,想要冒一冒險。”,王亞樵哦了一聲:“冒險?說來聽聽,你打算怎麽個冒險法。”

杜月笙將自己的打算出了出來。王亞樵哈哈一笑:“真虧你想得出來,咱們若是成了,有那麽好的機會,為什麽不報仇?我不管你,反正要是我能有機會單獨靠近姓蔣的,我一定要殺了他,為我的兄弟們報仇!”

“王兄,別這麽幼稚!若是他死了,我敢保證,你的斧頭幫將會在最短的時間內覆滅。而且,你王幫主也會受到整個國民政府不死不休的追殺。中國雖大,卻再無你容身之地。”

“難道我怕——”,王亞樵有些急了。

“這還不是最主要的。”,杜月笙冷靜地提醒他:“若你真這麽做了,我敢保證,中國必將再次陷入內亂之中。到時候,你就是罪人。你不是一直想著為國為民嗎?”

王亞樵煩躁起來:“這可怎麽是好?”

杜月笙拍拍他的肩膀:“聽我的,錯不了。咱們兩家混在上海灘。就要共同麵對這次形勢。你準備一下吧,今天晚上,咱們就悄悄的出門,然後,直奔南京總統府。”

“不行,時間太緊張了。按照我的習慣,總要先踩點。尤其是這麽大的行動,不準備個兩三個月,是不行的。”

杜月笙搖頭歎氣道:“我們沒有時間了,你要是再這麽準備下去,我們還沒行動,就已經被滅了。至於地形,你完全不必擔心。南京總統府我去過。”

“你去過?”,王亞樵有些驚訝:“不可能呀,我曾經對你做過調查。在我的資料裏麵,你沒去過總統府。”

“南京總統府,就是當初滿清的兩江總督府。”,杜月笙吐出一口氣:“以前,我還是一個小混混的時候,兩江總督府的總督是端方。那時候,我就去過一次,印象深刻呀。”

王亞樵遲疑的點一點頭:“那好吧,我們今晚就動身。你身邊的人,一個也不要帶。他們,做平常的江湖勾當還行,這種行動,根本沒用。我從我的兄弟裏麵挑選出三五個特別能做事的,跟咱們一起去。”

“人越少越好,這次就咱們三個人。我和你,還有燕神武。你的那些手下,同樣沒用。”。杜月笙說出了自己的建議,其實,他本來還想叫上林懷部的。林懷部雖說比起王亞樵和燕神武差得多,但是卻比別人強多了。可是很奇怪,他跟張嘯林這些日子神龍見首不見尾,不知道在鼓搗些什麽,一直聯係不上。所以,他隻好打消這個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