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二章南口大戰（十）
從下令撤退以後，鈴木重康至始至終沒有說一句話。六十一聯隊聯隊長柳田淳一低著頭筆直地站在鈴木重康的麵前，不敢多說一句話。在他的身後除了躺在救護所裏的第三大隊大隊長永島貞二以外的兩個大隊長，包括旅團直屬重炮大隊大隊長，戰車大隊大隊長梨合定男都一動不動地站著。
鈴木重康陰沉著臉始終沒有開口更讓這些平時一向自詡為皇軍優秀軍官揣揣不安。特別是柳田淳一，作為今天進攻南口的指揮官，不但進攻受阻而且部隊遭受如此重大損失，縱有千萬條理由，他也是難辭其咎。按照陸軍的慣例，最輕恐怕也要被撤職，弄不好也許還會被責令剖腹謝罪。他不斷用求援的目光看向旅團長身邊的參謀長小野伸二，希望這位比自己小三屆的師弟能在旅團長麵前為自己求情。
早已見識了鈴木重康暴怒的小野伸二此時也隻能無奈地朝柳田淳一搖了搖頭，示意自己也是無能為力，一切單憑旅團長裁決。
良久，才聽到鈴木重康重重地吐出一口氣濁氣，站了起來，所有人不由同時停止了胸膛。
“今日之戰事不但是我混成第十一旅團的恥辱，更是我們關東軍的恥辱，大日本皇軍的恥辱。”鈴木重康厲聲說道。
“哈伊！”麵對旅團長的訓斥，所有人都大聲嚎叫道。柳田淳一更是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不過，令他意外的是，接下來旅團長並沒有繼續斥責他，也沒有將戴著白手套手掌揮到自己的臉上，而是聽到旅團長緩緩地說道：“不過，我也知道今天諸君都已經盡力了。今天的失敗不是你們的責任，而是我這個當旅團長的責任。等此次戰事結束後，我將親自向司令官閣下請罪。”
從一開始的恐懼，到聽到這番話，柳田淳一突然感覺到自己的鼻子一酸，旅團長閣下的理解，讓他毫不猶豫地抬起頭，跨前一步大聲道：“閣下，今日失利完全是屬下無能，旅團長無須自責，屬下願承擔一切責任。”
鈴木重康回過頭來，看著眼中噙著淚花的柳田淳一。盡管他起初對柳田淳一一萬個不滿意，但是親眼目睹了第三大隊的最後一次進攻後，他也震撼了。香月清司現在限他三天之內必須拿下南口至居庸關一線，現在對於他來說，壓力非常大。既然局麵已經如此，再懲罰柳田淳一也變的毫無意義，倒不如穩定軍心，想辦法在南口打開一個突破口。
看到柳田淳一如此表現，鈴木重康滿意地點了點頭，道：“柳田君，中國有句俗話，叫做‘知恥而後勇。’我希望你能牢記今天的教訓。”
“哈伊！”柳田淳一連忙大聲應道。
“不過，今天不光是你們，包括我在內都小看了支那的中央軍。以往跟我們交過手的東北軍、宋哲元的二十九軍都不過是支那的地方部隊。而我們將來要麵對的對手將是以黃埔軍人為主體的中央軍。今天在我們對麵的這支部隊是更是支那中央軍中的精銳——榮譽第一師。這支部隊在淞滬以及南京戰場中都有不俗的表現，第六師團和第一一四師團都曾在這支部隊手裏吃過虧。這支部隊的前身獨立二十旅更是全殲了帝國海軍駐上海的海軍陸戰隊。我希望諸君，同時也包括我本人在內，都要牢記今日之教訓。”
一番訓話後，鈴木重康掃視眾部下一圈，道：“今天對麵榮譽第一師的實力諸君都已經領教，他們不但裝備精良，擁有防空、反坦克武器，更重要的是他們所迸發出來的勇氣，也絲毫不遜於我們大日本皇軍。但是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明天必須拿下龍虎台，攻克南口鎮。現在諸君都可以談談，明天我們將如何進攻？”
明天必須攻克南口鎮，所有人一聽不由暗暗叫苦，今天的現實都擺在那兒了。無論是空中支援，大炮火力覆蓋，戰車在前麵開路，都沒有撼動龍虎台陣地，就連第一道戰壕也沒有攻下來。而且部隊的損失如此之大，如果沒有增援的話，如何能攻得下來。
“怎麽？難道你們都被嚇破了膽，一點辦法也沒有嗎？”鈴木重康看到沒有一個人能站出來說話，不由厲聲喝道。
“卑……卑職有個建議，不知道……”這時有個怯生生的聲音響起。
鈴木重康不由眼睛一亮，順著聲音看去，發出這個聲音正是第一大隊大隊長岡穀新作。
“岡穀君，大膽說吧，說錯了也沒有關係。”鈴木重康對一臉顧慮的岡穀新作笑嗬嗬地說道。
吃了一顆定心丸的岡穀新作連忙一個立正，略一思考後道：“閣下，其實不用等到明天。既然幾天多次強攻失利，我看倒不如趁著天黑進行夜襲，出其不意，或許能夠起到意外的效果。我想可以這樣……”
岡穀新作把自己考慮的夜襲方案說了一遍。
“呦西。”鈴木重康聽完非常的滿意。大大地誇獎了岡穀新作一番，當即下令岡穀新作擔任此次夜襲的指揮官。同時命令旅團參謀部根據岡穀新作的思路迅速擬訂出一套夜襲計劃。
駐守在龍虎台上的是榮一團三營，傍晚戰鬥最激烈的時候，這個營才在沈修文的親自命令下出擊。看到二營的弟兄還剩下幾十人，團長程德安也被抬了下去，三營長狠狠地抽了自己好幾個耳刮子，恨自己沒有及時出擊，導致二營的弟兄們遭受到如此大的傷亡。
陣地在空襲和炮擊中早就破損不堪，憋著一股勁的三營長連夜帶領全營弟兄加固工事，直到半夜，修複了兩道戰壕、山頂兩側的重火力點以及在第二道戰壕後側又增加了幾個重機槍暗堡後，這才總算完工。明天還有一場惡戰，三營長及時命令部隊進藏兵洞休息後，又在所有陣地上巡視了一遍，留下八連在第一道戰壕內負責警戒，另外又增加了三個值班火力點、一個迫擊炮排，這才放心地離去。
“真他媽的冷！”一陣寒風吹過，趴在前出第一條戰壕八十米處的石堆後麵的丁三直打寒顫。丁三是當初隨江蘇保安團一起並入榮譽第一師的前身——上海保安三團的。在整個三營，他也算是資格最老的幾十個老兵之一。和所有的南方兵一樣，他對北方寒冷的天氣很不適應，用力拉了拉棉衣的領子，使勁把頭縮進去。他帶的八連一排二班被連長指定擔任今晚的前出警戒任務，半小時前他帶著六個士兵前來替換已潛伏了三個小時的弟兄。
淩晨四點左右是人體最疲乏的時刻，修建了大半夜的工事的丁三僅僅睡了兩個多小時，這時的他處在半睡半醒中。眼睛一會兒閉上，一會兒又猛然睜開，很快就緩緩合上。雖然大腦想盡量讓自己清醒過來，可內心卻在想就睡會兒吧，反正還有其他弟兄在警戒，自己邊上三米處就有一個！但是事實上其他的潛伏哨都象丁三這樣想著蜷縮在石堆後麵睡了過去。
而此時由岡穀新作親自帶領的夜襲突擊隊正在山坡上慢慢地爬上來。前半夜支那守軍正在修複工事，根本沒有機會展開夜襲。到了後半夜，山上沒有動靜後，判斷支那守軍會布置前出潛伏哨的岡穀新作選擇了淩晨四點這個人體最困乏的時刻出擊！
由岡穀新作親自挑選的三個單兵技能突出的小隊長組成的前進小分隊，擔任撥除可能存在的支那守軍的潛伏哨，在後麵就是岡穀新作親自率領的一百多人的突擊隊，另外損失最小的第二大隊慢慢地行進到龍虎台山下待命，隻要突擊隊一擊得手，第二大隊將對龍虎台陣地進行全麵的進攻。不過，臨出發時，旅團長鈴木重康親自交待岡穀新作，如果被支那軍發現，立即撤回不許強攻。畢竟夜襲並不是皇軍的強項。同時，已經損失慘重的六十一聯隊就這點兵力，再也經不起折騰了。
隻有一絲月光的黑夜為鬼子提供了最有力的環境，戰場經驗豐富的前進小分隊葡伏著進入距第一條戰壕一百米的區域。換位思考，假設自己要潛伏的三個前進小分隊，在選擇的那幾個地點果然發現了沉睡中的支那守軍的兩處潛伏哨。
用匕首幹淨利落的解決了這兩處潛伏哨中的四名支那兵之後，空氣中的血腥味更濃了！繼續葡伏前進的鬼子小分隊在一大堆碎石前三米停了下來，帶隊的鬼子打了個分頭合擊的手勢，六個鬼子左三右三的朝石堆悄無聲息的爬過去！準確無誤的爬到了三營長親自安排的最後的一處潛伏哨處，鬼子之所以這麽精確的原因很簡單，因為他們聽到了石堆後麵傳來的鼾聲！
兩名鬼子右手掏出雪亮的匕首，左手則捂向還在睡夢中的中國潛伏哨！還在半夢半醒之間的丁三在口被人用力捂住的一刹那就睜開了雙眼，一把閃著寒光的匕首在他的眼瞳中越來越近，還沒等他有所反應，喉嚨一涼，隨即他聽到自己的血液從斷口處噴射的“滋滋”聲，全身軟綿綿的似乎力氣也隨著血液在快速的流逝！
意識模糊中，滴血的匕首再一次落了下來，在這零點幾秒裏丁三想到的是得給戰壕裏的弟兄們示警！他知道鬼子能摸到這兒，說明前麵的弟兄都完了！用力張開了嘴，可一絲聲音也發不出！淚水無聲得沿著雪白的臉頰淌下來，不是害怕，而是悔恨自己沒有盡到責任！
鋒利的匕首刺開厚厚的棉衣，就在沒入心髒的一瞬間，丁三右手無意識的動作中感覺到那根細細的彈弦！胸口一涼之後劇烈的痛楚中，丁三把所有的力氣集中到右手指上輕輕一扯，頭一偏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看著被自己刺死的支那士兵的臉上居然掛著詭異的笑容，這名幹掉丁三的鬼子低聲罵了一句：“八嘎！”正要轉身給後麵的突擊隊發信號時，隱約聽到了一陣細微的“滋滋”聲，同時一股火藥味飄入鼻中。
心中一驚的鬼子忙順著聲音看去，一顆手榴彈在那名支那士兵腰邊直冒白煙！“不！”在鬼子驚恐的聲音中手榴彈轟然炸響。
原本死一樣寂靜的龍虎台陣地頓時沸騰起來！
“敵襲，鬼子摸上來偷襲了。”隨著此起彼伏的大吼聲，在第一道戰壕中警戒的八連各種火力鋪天蓋地朝火光處撲去。同時，山頂的值班的重機槍和迫擊炮也隨之向山坡下開火。正在藏兵洞中沉睡的三營七連和九連也迅速出擊。夜色下的龍虎台宛如一隻噴著火舌的怪獸，無以計數的長長短短的火舌封鎖住了山坡得每一寸空間！迫擊炮彈不斷地在山坡上爆炸。
手榴彈炸響之時岡穀新作明白自己的夜襲計劃落空了。由於出發之前，旅團長有過嚴令，岡穀新作咬牙切齒地罵了一句：“八嘎！”沒敢戀戰，也顧不得三個前進小分隊，在第一道戰壕中的八連堪堪打響之時，就率著突擊隊連滾帶爬的撤下山坡。
夜襲失敗了，當被硝煙熏得滿臉漆黑的岡穀新作回來複命時，整個指揮部彌漫著悲觀的氣氛。
“閣下，是不是可以實施第二套作戰方案？”小野伸二想了想再次向鈴木重康建議道。
第二套作戰方案實際上就是沈修文之前早以預料的那樣，再維持龍虎台正麵進攻的同時，派出六十二聯隊的兩個大隊和六十一聯隊一部，全力在原先佯攻的德勝口打開一個缺口，然後兵分兩路直取南口和居庸關。
但是，照目前的情況來看，六十一聯隊根本就抽不出兵力了。而且現在的情況也有了變化，昌平已經作為對平綏線作戰的前進基地，槍支彈藥各類物資每天都從北平、天津源源不斷地運來。如果把留守昌平的六十二聯隊的兩個大隊調出來，鈴木重康實在是不放心。
沉吟了良久，鈴木重康還是搖了搖頭否決了小野伸二的再次建議。接著，一臉陰沉的鈴木重康吐出了一句話：“調‘紅一號’，進行特種彈攻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