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初領兵(二)

“好了,德安,什麽也別說了,還是回排裏盡快去熟悉情況吧。”說著,沈修文指了指花名冊上的兩個名字,道:“你們二排也不全都是湖南兵和廣東兵嘛,你看這兩個班長是民國十八年入伍的,一直就在咱們連,應該都是參加過淞滬抗戰的老兵,回去後多找他們了解了解情況。我可是把二排交給你了,你要是帶不好的話,那咱倆隻有卷鋪蓋滾蛋的份。”

程德安剛剛也不過是到二排粗略的轉了轉,根本沒了解這麽細。不過,程德安這兩年多的軍校也沒白上,知道班長在士兵中的重要性。一個排一共才三個班,如果那兩個班長為自己所用的話,那又何懼帶不好這個排呢?更何況程德安本身也不是個安分的主,如果沒什麽挑戰,反而覺得沒勁。看到沈修文一副淡定的樣子,程德安頓時不再有什麽顧慮了,連忙道:“連長,你就放心吧,我保證不出三天,我一定讓二排那些兔崽子們規規矩矩的。”

其實,張正傑和黃立奎兩個的一些情況,沈修文早就找連裏的文書了解過。這個名叫馬聰平的文書也是廟行防禦戰的幸存者。對沈修文這位曾在廟行一起並肩戰鬥過的新任連長,表現出相當敬重。

沈修文了解到在一連黃立奎是湖南兵的頭,一個和程德安比較類似的人物。而張正傑,從他從軍十載,當過十九路軍的連長,並且能夠折服黃立奎來看,這個人雖然沒有上過軍校,文化水平也不是很高,但絕對是個有能力的人。

上任的第一天,整整一個下午,沈修文沒有去看部隊的訓練,也沒有視察自己的這塊地盤,而是靜靜地坐在連部,翻看著連裏的花名冊,部隊統一下發的由德國顧問親自製訂的訓練計劃以及連裏近期的一些工作安排。

晚飯時分,全連在飯堂門口集合,副連長張正傑親自過來請新任連長沈修文向全連士兵訓話。

看著麵前整齊劃一的隊伍,沈修文的內心頗為感慨,想當年他也象眼前的這些士兵一樣站在隊伍中。而如今自己已然是這支隊伍的最高指揮官,盡管現在手下不過百十來號人,但還是讓沈修文找到了幾分首長的感覺。

沈修文的目光在隊伍中掃視了一圈,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然後大聲說道:“弟兄們,我叫沈修文,從今天開始我就是你們的連長。以後,大家就要在一個鍋裏攪馬勺了。以今後咱們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就是以後上戰場,我也會盡我的全力帶著大家一起活著回來。”

沈修文的話音一落,隻聽見程德安一個人鼓起掌來,士兵們,你看我,我看你,沒有一個吭聲的。

程德安回頭找自己手下的兵瞪了一眼,道:“還愣著幹嘛,快鼓掌啊。”

隨著兩個班長猶豫了一下,帶頭鼓起掌來,二排的隊伍中這才響起了稀稀拉拉的掌聲。而另外兩個排,卻沒有一個動的。直到站在一旁的張正傑朝正一臉得意的黃立奎看了一眼,輕輕的拍起手來,這才隨著黃立奎很不情願的鼓掌,整個隊伍的掌聲才熱烈起來。

這一切,沈修文都看在眼裏。但他絲毫沒有任何不滿的意思,反而微笑著朝正在鼓掌的隊伍再次敬了一個軍禮。

隨後開飯,飯堂裏除了士兵吃飯的桌子以外,牆角另外擺著一張桌子,上麵已經擺上了好幾個菜,特別是那盤燒的濃油赤醬的紅燒肉,散發出濃濃的肉香,進入飯堂的士兵們無一吞著口水。而沈修文注意到士兵們正在排隊打著飯菜,卻隻有米飯和一大鍋沒有油水的辣椒煮白菜。

“連長,今天原本是應該為你和程排長接風洗塵的,不過我們這裏條件有限,簡單了點,望連長不要見怪。”張正傑一邊請沈修文落座,一邊說道。

沈修文掃了一眼桌上的菜,轉頭看了看張正傑和黃立奎,輕聲問道:“這裏吃飯軍官和士兵都是分開的嗎?”

張正傑沒想到沈修文會問這個問題,他從軍十年,從粵軍一直到現在的中央軍,吃飯一向是士兵和軍官分開的,軍官吃小灶,士兵吃大鍋飯。愣了愣,下意識的點了點頭道:“是啊。”

“那麽從今天開始,我們一連的這條規矩改了,從今以後軍官和士兵一起吃飯,除了病號傷號以外,不允許開小灶。”說完,也等張正傑反應,從桌子上拿起那盤讓士兵們饞涎欲滴的紅燒肉走到士兵打飯的地方,倒進了那鍋沒有油水的白菜裏。

正在打飯的夥夫和當兵的被沈修文的舉動愣住了,齊刷刷地把目光投向了沈修文。其實,沈修文要的就是這個結果。以前在電視裏這種情節沈修文看多了,首長到下麵去檢查,下麵的人為了拍馬屁特意弄了一桌好菜招待首長。而首長當然高風亮節,不但主動把菜分給士兵,而且還要十分嚴厲地批評下麵的幹部。本來,沈修文還在考慮自己到一連的工作從哪方麵開始下手,今天張正傑的這個安排正好給沈修文提供一個好機會。

沈修文轉身向全體士兵還有正用不可思議的目光看著自己的張正傑和黃立奎大聲說道:“弟兄們,剛剛在開飯前,我就跟大家說過,以後我們要在一個鍋裏攪馬勺,以後我們要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所以,從今天起,我沈修文宣布,以後在我們一連,軍官和士兵在一個鍋裏吃飯。弟兄們喝稀的,我沈修文絕不吃幹的,弟兄們喝湯,我也絕不吃肉。我們要真正做到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整個飯堂安靜了幾秒鍾,突然爆發出一陣歡呼聲,當兵的本來就是扛槍吃糧,可能他們還並不了解官兵平等的含義。但是今天一見有肉吃,而且新任連長提出以後當官的和當兵的一起吃飯,這就意味著他們的夥食以後就有可能改善了。

這時,程德安也不由分說,端起桌上的什麽木耳肉片,黃瓜雞蛋等菜一股腦兒的全部都倒進了大鍋裏,並且搶過夥夫的馬勺,在鍋裏用力攪了兩下,回過頭來對一個個伸長了脖子的士兵道:“弟兄們,肉不多,誰能打到肉,就看誰的運氣了。沒打到的隻能怪他娘的運氣不好,誰也不許搶啊。”

程德安的這番粗話比較符合這些當兵的口味,頓時引起一陣哄笑。其中一個已經和程德安處的比較熟的班長更是笑道:“程排長,就是打不到肉,能見點油星也成呀。”

沈修文笑眯眯地看著這一切,顯然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士兵們看著他的眼神已經不象剛才在飯堂前訓話那麽陌生了。他轉身從桌上拿起飯碗,笑著對目瞪口呆的張正傑和黃立奎說道:“二位,走吧,打飯去吧。如果運氣的話,還能撈到一片肉。”

今天的這頓晚飯在一連的飯堂裏就象過年那麽熱鬧,運氣好的,碗裏打到紅燒肉的士兵個個大呼小叫的,就是打不著肉的,碗裏也有久違的油花和誘人的肉香,一個個吃的都很歡。沈修文他們幾個排在隊伍的最後麵,打到了碗裏的菜自然不會再有肉的影子。

“王八蓋子的,沒想到今天沈修文還來這麽一手。”晚飯後,在張正傑的房間裏,黃立奎氣急敗壞地說道。

張正傑也對今天在飯堂中發生的一切感到十分的不可思議。張正傑是窮苦人家出身,當年當兵也是沒有辦法為了混口飯吃。後來當上連長以後,也從來不克扣士兵的糧餉。但是,在他的腦子裏軍官和士兵曆來是兩個階層,有福同享,有難同當,這種話他也跟士兵講過,但這些不過都是場麵話罷了。而沈修文今天的作為,讓他極其震撼,如果他是當兵的,肯定會為長官的這種行為喝彩的。

黃立奎叉著腰肌在張正傑的眼前晃來晃去,嘴裏還在咬牙切齒地說道:“大哥,這個沈修文今天一定是做做樣子。我就不信了,他沈修文大少爺出身,就能捱得了這份苦。”

張正傑卻搖了搖頭,輕輕地歎了一口氣道:“不管他是不是做樣子,就衝他今天的行為,就說明這個人絕不是我們想象的這麽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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