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練兵(一)

晚飯後,沈修文讓司務長帶著帳本到連部來見自己。司務長是跟隨張正傑一起從十九路軍過來的,張正傑素來治軍嚴厲,司務長也算清廉,但是畢竟一朝天子一朝臣,司務長雖說不敢明目張膽地克扣糧餉,但是平時采買時,貪得小便宜還是有的。在沈修文翻看帳本時,總是有點心驚膽戰。

“怎麽一個月才開一次葷腥,弟兄們訓練這麽辛苦,光吃這些素的,營養怎麽跟得上。”沈修文合上帳本,皺著眉頭說道。

司務長頓時冷汗連連,連忙解釋道:“連長,卑職可不敢克扣弟兄們的糧餉。”說著,又苦著臉說道:“每個月弟兄們的夥食費一共才兩塊大洋,就這麽吃,每個月到了月底都是緊巴巴的。”

這個時代,國民政府還很困難,雖說統一了全國,但是國民政府能控製的也隻有江浙皖贛這幾個地方,其他省份的那些軍閥名義上歸順了國民政府,但實際上各自為政,根本不上交財政收入,反而還要伸手向國民政府要這要那。再加上這些年剿共、平定軍閥、一二八淞滬抗戰、長城抗戰,軍費開支很大。就連象八十八師這樣的嫡係部隊發的糧餉也不足。再加上不可避免的層層克扣,落到最基層的連隊,的確不多了。

沈修文不由歎了一口氣,從自己的皮箱裏取出一百塊大洋,交給有些發愣的司務長道:“以後必須保證弟兄們每周能吃上兩頓紅燒肉,另外平時的夥食即使沒有葷腥,但油水必須足。這一百塊大洋暫時充當這個月的夥食費。不過,以後你必須給我把帳記清楚了,每月收到多少錢,花了多少錢,結餘多少。每天買了多少米,多少菜,多少肉,這些米、菜、肉又是多少錢一斤,一筆一筆都給我記下來。如果有差錯,到時候可別怪我不講情麵。”

司務長愣愣地看著手上那一百塊大洋。他當司務長也有年頭了,隻有克扣糧餉的長官,可從來沒見過自己拿錢出來改善弟兄們夥食的長官。鼻子發酸,眼眶發熱道:“請連長放心,卑職一定認認真真,老老實實一筆一筆的記好。絕不會貪墨弟兄們一分錢的糧餉。”

沈修文擺了擺手道:“不是要我放心,而是要全連的弟兄們放心,以後你每天記的帳要向全連公開,每個月結一次帳。另外,每個月我的薪水發下來,哦再加上程排長的薪水一起,充當弟兄們的夥食費。”

沈修文作為上尉軍官,工資每個月是八十塊大洋,程德安是六十大洋。一百四十大洋分攤到全連的弟兄們的身上每個月差不多就多出一塊大洋的夥食費,足以能讓他們每個星期吃上兩頓紅燒肉了。

至於這些工資,沈修文根本沒看在眼裏,平時家裏給的零用錢也足夠他花了。程德安也一樣,他那位魯南大地主的老爹心疼兒子,每月也是大把的大洋寄來。反正這小子也不是個缺錢的主,沈修文索性做主把他的工資也上繳了。

司務長走後,沈修文就開始擬訂新的訓練計劃。雖然德國顧問的訓練計劃在這個時代是非常先進的,而且在沈修文這個經曆過兩年現代軍事訓練的穿越者來說,還有很多不足的地方。沈修文索性就把自己當年當兵訓練的那一套搬了出來。

“不行,這絕對不行。”看過沈修文擬訂的新的訓練計劃,三排長黃立奎的頭頓時搖的象撥浪鼓。“這種訓練量不是整人嘛。”黃立奎語氣不善地說道。

張正傑雖然一向治軍嚴厲,但是看到沈修文這份計劃後,不由皺緊了眉頭。他沒有象黃立奎這麽衝動。昨天晚上,司務長找他來匯報說是沈修文自己拿出一百塊大洋補貼連裏的夥食費,而且還把他和程德安以後每月的全部工資都拿出來用於改善夥食。

聽完這個消息後,張正傑是整晚沒有睡著覺。如果說沈修文在飯堂裏的所作所為還有作秀的嫌疑外,那這個舉動他到底是為了什麽呢?難道就是為了自己能吃好點嗎?那他完全沒有必要這麽做。一百四十塊大洋,足夠他和程德安兩人每天大魚大肉,而且花他們自己的錢,也沒有人來說三道四。把所有的工資全部貢獻出來,用於改善弟兄們的夥食,恐怕不是為了收買人心這麽簡單。但是看完這份訓練計劃以後,張正傑一開始腦子隻有兩個字,那就是瘋狂。但是仔細一想,感覺沈修文不是想整人或者立威。他就是想這麽實施,補貼夥食費,讓弟兄們改善夥食,完全是為了實施這份訓練計劃,給弟兄們補充必要的營養。但是,這份訓練計劃在他看來,還是覺得不可思議,不要說士兵,就是讓他和黃立奎兩個人去練,恐怕也難以堅持下來。何況除了大量的體能訓練、隊列訓練、單兵素質訓練、整體配合訓練、土工作業以外,居然還要進行內務訓練,要求被子疊的象豆腐塊,營房裏必須保持整潔,所有物品擺放都有規定。更誇張的就是每天晚飯後,還要進行一個小時的文化學習,要求全連的士兵在半年內要會讀寫,會簡單的加減乘除。

“連長,這樣的訓練是不是訓練量太大了?還有這個內務還有文化學習,是不是有必要?”張正傑語氣相對婉轉地說道。

這時,一旁的程德安一臉不屑地插話道:“這點訓練就不能堅持了?我告訴你們,想當年我和連長一起在教導總隊進行訓練的時候,訓練量要比這大的多。我們能行,你們怎麽就不能堅持了。”

其實,程德安的話有些過於誇張了。當初他們訓練的時候,是分階段一項一項來的,而且既沒有內務訓練又沒有文化學習。而且軍校的入伍生本來就比普通士兵的領悟力和意誌力要高。但是沈修文的訓練計劃很多都是結合在一起的,這樣無疑加大了訓練的強度和難度。

程德安是沈修文的人,而且連裏來了個跟自己一樣彪悍的排長,黃立奎本來就看程德安很不順眼,特別是今天早操的時候,黃立奎看到二排原來兩個刺頭的班長居然跟程德安有說有笑的,心裏更是不舒服。現在被程德安一激,頓時跳起來道:“誰說我不行了,要不咱倆比試比試?”

程德安又豈是安份的人,當即站起來,道:“小樣,看來不給你露兩手,還真不知道天高地厚。”

“幹什麽,立奎,你給我坐下。連長在這兒呢,你們這樣算什麽樣子。”張正傑連忙厲聲喝道。

聽到張正傑發聲音,黃立奎盡管心裏很不服氣,但還是朝程德安冷哼了一聲,十分不情願的坐了下來。程德安則得意的一笑,也不再去刺激黃立奎,看了沈修文一眼,也坐了下來。

沈修文笑眯眯地看著這一切,並沒有說話,他知道剛才是程德安故意去激張正傑和黃立奎的。剛才的情況證明了馬聰平反映的情況,黃立奎的確是聽張正傑的。而且沈修文還發現黃立奎這個人比較簡單,容易被激,這樣的人一旦被折服就會老實聽話。不過,張正傑倒是很冷靜,而且善於隱忍,這樣的人,沈修文倒是很欣賞。不過於此同時,沈修文也暗下決心,這種人要麽為自己所用,要麽請他走人。

“連長,我主要是考慮到弟兄們的承受能力。說實話,這樣的訓練我都不一定能堅持下來。”張正傑皺了皺眉頭,繼續表達自己的意見。剛才他看到沈修文坐看黃立奎和程德安的爭吵卻不露聲色,越來越感覺到這個看上去不過二十出頭的連長實在是很不簡單。所以,言語不知不覺顯得有些氣弱。

沈修文微微一笑,道:“張副連長,這個訓練還沒有開始練,你怎麽就知道弟兄們受不住呢?”

沈修文的一句張副連長,讓張正傑臉上的肌肉不由**了兩下,他明白沈修文這是在提醒自己,這裏他是連長,他說了算。

“張副連長,我設計的這些訓練,不是為了逗弟兄們完,更不是為了利用這些來達到某種目的的手段。”沈修文的這句話的後半句是什麽意思,張正傑和黃立奎的心中清清楚楚。黃立奎的臉上依舊掛著很不服氣的神情,而張正傑此時坐在那裏默默的聽著。

“的確,這樣的訓練確實很艱苦。當年我在接受這種訓練時,剛開始也覺得是不可能完成的。但是我還是熬過來了,不單單是我一個人熬過來了,我們所有的弟兄都熬過來了。”沈修文說到這裏,程德安在一旁小聲附和了一句:“就是。”

程德安大概以為沈修文講的是兩年前在教導總隊時的訓練,實際上沈修文講的是他在後世當義務兵時的訓練。那時的訓練對於沈修文來說的確十分的艱難,也十分辛苦。

“但是艱苦的訓練實際上還是意誌的鍛煉。作為軍人,我們必須要具備鋼鐵般的意誌,哪怕前麵是槍林彈雨,該衝鋒的時候,就要敢於衝上去。”說著,沈修文輕輕歎了口氣道:“張副連長,你來自十九路軍,應該參加過一二八淞滬抗戰吧?應該知道我們的士兵如果在一對一的情況,絕非日軍的對手。”

提起淞滬抗戰,張正傑頓時想起那個硝煙彌漫的戰場,他曾親身經曆過自己的一個連根本無法抵禦鬼子一個小隊的進攻,除卻裝備的差異,更重要的還是單兵實力的差距。不由一臉凝重的點了點頭。

“現在如果我們想縮短和日軍之間的差距,最主要的就是要靠艱苦的訓練,磨練我們的意誌。戰前多流汗,戰時少流血。隻有這樣,將來才能徹底把日本鬼子趕出中國的土地。”

“連長,你是說我們現在的訓練就是為了以後打小鬼子?”張正傑突然霍地站了起來,神情激動地說道。

一二八淞滬抗戰,讓十九路軍名滿天下,但是也有數千名粵軍將士永遠地倒在那塊土地上,這些人犧牲的將士都是張正傑的生死兄弟。

沈修文點了點頭,道:“日本對我中華野心不死,遲早會有一戰,我們現在隻有做好準備,等待這一天的到來。”

張正傑凝重的點了點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一字一句地說道:“連長,你這個訓練計劃,我同意。我不但要自己參加還要帶領我一排的弟兄們都要通過這樣的訓練。”

“我也參加,你們能行的,我們也一定能行。無湘不成軍,楚雖三戶,亡秦必楚,我要好好讓某些人開開眼界。”黃立奎緊接著拍著胸膛說道,說著還不忘惡狠狠地瞪了嬉皮笑臉正看著他的程德安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