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不值得
顧嵐安看著邰重隱隱透著血絲的嘴角，一時間心中五味雜陳，半天說不出話來。
這個男人，是為她受的傷。而打他的人，卻是她前夫的哥哥。這件事，怎麽看都有些荒謬，或者說是無奈淒涼。
邰重看顧嵐安的臉色都變了，立刻後悔自己不該讓人看到自己受的傷，慌忙解釋道：“嵐安，沒事的。就是不小心磕了下，別擔心。你沒看到那個人的樣子，才叫真的慘。隻怕他回去他爹媽都要不認識他了。”
他努力說著玩笑話，可惜顧嵐安的臉一直都是難得地繃著，這讓他更加手足無措起來。
“對不起，都是因為我。”
許久之後，顧嵐安才終於開了口。
“沒，沒事。嵐安，真的沒事，你不用這樣子。男人打架，受點傷是很正常的事。”邰重亦步亦趨地跟著顧嵐安走，像隻戰敗的鬥牛犬。
“先跟我回家擦點藥吧。”顧嵐安也知道自己這樣子悶著不說話不好，可是她根本不知道該說什麽。邰重受傷，是被她牽連的。她很自責，也很傷心。
“好。”這時候，邰重哪還敢說什麽反對的話，自然是顧嵐安說什麽就是什麽的。兩個人一前一後地來到小包子待的地方。
“我來吧。”見顧嵐安彎腰準備去抱小包子，邰重往前一步攔住她，隨後蹲下來對粉嫩嫩的小包子笑眯眯地說道：“寶寶，邰叔叔抱你回去好不好？”
小包子有些猶豫地看著媽媽，大眼睛水汪汪的。
“沒事，邰大哥，我來吧。寶寶有點認生。”顧嵐安看到他那樣哪還人忍心，趕緊上前說道。
邰重卻難得強勢地攔住了她：“沒事，讓我試試。”說完，又扭頭看向那邊鼓著腮幫子的小包子：“寶寶認識我的對不對？邰叔叔抱寶寶，讓媽媽休息一會好不好？”
也許是他臉上的溫和還有眼中的誠摯感染了一向怕生的小包子，隻見他嘟著嘴看了又看，最後還是伸出胖乎乎的小爪子表示了同意。
邰重滿意極了，一把將小包子抱起，這才扭頭看向旁邊的女人：“走吧。”
“啊，哦，好。”顧嵐安呆呆地看著高大的男人溫柔的抱起小包子。這一刻，心中有暖暖的熱流在流淌。
等到顧煙回到家，一進門就看到一個意外的人正坐在客廳裏。最重要的是，一向怕生的小包子竟然就蹲在他旁邊的沙發上，自顧自地玩著小火車。哪怕是這樣，都足夠她吃一驚了。要知道，如果不是被小包子認可的人，他是完全理都不會理的。
“媽媽，寶寶，我回來了。”她說著，又看向那邊的男人：“邰叔叔，你來了。”
在顧嵐安麵前，邰重還可以說是泰然自若的。然而，對上她的女兒顧煙，他卻開始有些心虛了。主要是，顧煙跟她的媽媽完全不一樣。也不知道這丫頭的心是怎麽長的，硬是比旁人聰慧不知多少倍。嵐安遲鈍可能沒察覺到什麽，但在小煙麵前，如果不謹慎點的話，隻怕一不小心就會露出馬腳來。
想到這，他又有些局促不安地挪了挪位子。
“小煙。”
顧煙牽著顛顛撲過來的小包子，等到沙發上坐下時才看到對方的不對勁。
“邰叔叔，你受傷了？怎麽回事？”
“一點小傷。”邰重有些猶豫，要不要把今天發生的事情告訴麵前的小丫頭。要是一般人家，這種大人之間的事，是絕對不會告訴晚輩的。但是在顧家不一樣，雖然顧嵐安是媽媽，但其實真正掌控一切事情的人，卻是才十八歲的顧煙。當然，也是因為顧煙值得信賴，才有這樣的地位。不然的話，哪怕顧嵐安再怎麽天真單純，也不會放手得如此徹底的。
邰重臉上一閃而過的猶豫沒有逃脫顧煙的目光。她本來隻是隨口問了這麽句，也沒多想，等到看到邰重的那點異樣時，很快就想到了點什麽，當下臉色就變了。
“邰叔叔，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是因為媽媽跟寶寶嗎？”如果不是這樣的話，這個人也應該不會在這個時間點出現在家裏。
邰重糾結了一陣，最終還是奈不過對顧嵐安的擔心，小心地看了看某個方向，這才小聲地說道：“嗯。是的。”
“誰？怎麽回事？”顧煙的音調都拔高了點，不等邰重說話，她就猜測道：“是不是秦尚偉？”
這個猜測，讓還在猶豫著怎麽說這件事的邰重頓時瞪圓了眼睛。雖然不知道那個人渣的名字，但他直覺小煙說出的那個名字就是今天那個人。
“你怎麽知道？小煙，你是不是知道點什麽事，瞞著你媽媽？”邰重趕緊小聲地問道。
顧煙一看他那樣就知道自己猜對了：“該死的，真是他。早知道……”早知道什麽，她卻事半天沒說出來。
“其實我也不知道到底怎麽回事，也不確定是不是你說的那個人。聽你媽媽的意思，那個人應該是你爸爸的二哥。”
“就是他。”顧煙麵色黑如鍋底。
“邰叔叔，你說吧，到底怎麽回事？沒事，放心吧，我還控製得住自己。”顧煙深深吸口氣，很快恢複了常態，這才看向邰重。
邰重早就知道顧煙不是個尋常的小孩子，她的自製力和自控力，遠遠超過了很多年長者。而且不管發生什麽事，她總是能在最短的時間裏冷靜下來，不衝動不冒進，是她最大的優點。
“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就是剛好撞見有個男的纏著你媽媽，連寶寶都被他推倒了。後來才知道他是誰。”
小包子終於想起來了之前發生的事情，想了想又往姐姐那邊蹭了蹭，委屈地說著：“姐姐，壞人。”
顧煙趕緊將小包子抱起來：“寶寶有沒有受傷？有沒有什麽地方疼？”
“叔叔打壞人，不疼。”小包子崇拜地看向一旁的邰重，大眼睛笑得彎彎的。
顧煙這才放下心來。她跟邰重聊了一會，在確定對方知道的事情確實不是很多後，起身往廚房走去。
“媽媽。”
一進廚房，就看到那個纖弱的身影正在忙碌著。以前的顧嵐安，是不下廚的。一來是沒必要，二來也是身體太差有心無力。但自從有了小包子顧寧後，她就開始學著做菜了。也許是因為在這上麵很有天分，沒多久的時間就有了一手好廚藝，做出的菜雖然不能跟大廚師相比，卻也是色香味俱全的。
“小煙，你回來了，怎麽了？”
“媽媽，你今天遇到秦尚偉了？”顧煙倒也直接，完全沒個掩飾什麽的，上來就是開門見山地問道。
“額，你怎麽知道？還有，小煙，那是你二伯，你這樣直接叫名字的好像有點不太好。”顧嵐安習慣萬事都順著女兒，哪怕覺得女兒直接這樣叫長輩的名字有點不太合適，也是用這種商量的語氣。
“媽媽，我覺得那樣叫會髒了我的嘴。”顧煙一本正經地回答道。
顧嵐安：……
“小煙，你別擔心，我沒事。今天就是意外遇到了而已。對了，小煙……”想起那個讓人惡心的男人，顧嵐安不是很放心地交代道：“你平時小心點，遇到那個人不要跟他說話，離得遠遠的，那個人是神經病。”
似乎想起了什麽不好的事情，顧嵐安的臉色都變得難看起來。
這個小細節，卻讓顧煙的眼神變得深邃了許多。好像，還有什麽她不知道的事情。秦尚偉？那個人以前還做了什麽？不然的話，以媽媽的性子，是絕對不會說出這種話的。
“媽媽，他怎麽了？”
“沒，沒什麽。”顧嵐安閃躲地避開女兒的注視，趕緊轉移話題著：“對了，小煙你去收拾下，馬上就可以吃飯了。”
顧煙站在自家媽媽身後，不知道看了多久，才靜靜地說著：“好。”
等到女兒離開，顧嵐安才重重地舒口氣。還好還好。隻是女兒的話，確實讓她想起了一些不好的事情，心情也受到了影響。那個人，如果可以，她真的一輩子都不願意見到。她真的想不到，事情上竟然還有那麽無恥卑劣的男人。
媽媽的反應，更是證實了顧煙的猜測。顧煙意識到，自己似乎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點。本來她是想著以秦尚偉而誘餌做些事，現在卻發現這個計劃有點太磨蹭了。而且，秦尚偉這個人，跟媽媽之間，似乎也有些什麽她所不知道的恩怨糾葛。
帶著這種想法，顧煙上了樓回了房間。
“阿東，我問你個事情。”
閆傳東正帶著幾個兄弟在外麵吃火鍋，聽到顧煙的話，立刻跟旁邊的人打了個手勢。等周圍安靜下來了，才問道：“小煙，怎麽了？什麽事，你說吧？”
“秦尚偉這個人，以前是不是來過我家？”顧煙想著，又說道：“我發現事情好像有點不對勁，這個人，並不像我們之前想的那麽簡單。”
閆傳東有點被顧煙的問題給傻住，他很努力地想著，突然腦中靈光一閃：“好像是有這麽回事，不過還是很多年前了，那時候我也才十來歲的樣子。”
“怪不得我完全沒印象。”阿東都才十來歲的話，那她估計也就四五歲，就算真的有點什麽事肯定也是不知道的。顧煙倒是很快想通了這個問題，又問道：“那你還記得那時候有發生什麽事情嗎？他最後是因為什麽原因離開的？我總覺得事情有點不對勁。雖然說他是我二伯，但我隻有去秦家老家的時候才見過他，從來沒看到他來過s市。但是我那個大伯就不一樣，基本上每年都會過來一兩次。以前還不覺得，現在發現好像是有什麽我們不知道的隱情。”
閆傳東是知道顧煙的性子的，既然她都這麽說了肯定是真的有什麽。如此想著，他的臉色也變得凝重起來，站起身走出包廂，找了個安靜的角落，這才問道：“小煙，你是什麽意思？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今天他去找我媽媽了，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不過邰叔叔剛好遇到解了圍。但我看媽媽的樣子，總覺得這件事不太對勁，好像他們之前就有什麽恩怨一樣。剛才跟媽媽說起這件事，她居然跟我說讓我離秦尚偉遠點。”
閆傳東聽到這也開始懂顧煙口中的不對勁是什麽意思了。嵐姨這個人，一向最少包容，很少說人的是非。就算前公婆對她那麽差，前夫那麽狼心狗肺，她都極少在別人麵前說起這些是非。然而現在，她卻跟小煙說要離那個秦尚偉遠點，那就表明，這個秦尚偉做了什麽事，是連她都無法忍受的。
“小煙，我懂了，我現在實在記不太起來了。我等會回去好好查查。到時候我也可以問問曉曉，看她記不記得。”閆傳東說著，其實對殷曉也沒抱太大的希望。要知道，那時候他都十來歲了都記不住事，殷曉更小，才六七歲的樣子，隻怕也不記得個所以然了。
“嗯。好，到時候有什麽消息給我打電話。我等會再問問媽媽，看能不能從她那裏知道點什麽。”
顧煙點點頭，兩人再說了會，很快就掛斷了電話。
也不知道是心虛還是怎麽的，顧嵐安覺得小煙看自己的眼神有點奇怪。這種奇怪的注視，已經持續了一晚上，直到邰重都離開了還沒消失。
知道女兒的聰明伶俐，她很快也能猜到女兒的這種注視是為了什麽。猶豫著帶著小寶寶洗了澡，安撫他睡了覺，等到從兒童房出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女兒拿著書坐在沙發上的樣子。看那架勢，不用說，顯然是在等她。
“好了，小煙，你想說什麽？”有些事情，顧嵐安根本不想跟女兒說。不管女兒多麽聰明伶俐，或者成熟穩重，在她心裏，小煙都還是個孩子。她不想讓她接觸到太多肮髒汙濁的事情，哪怕實際上她已經親身經曆了很多。聽出媽媽的妥協，顧煙嘴角勾了勾，這才放下書：“媽媽，我想知道，你跟秦尚偉以前是不是有什麽過節？我知道，他十幾年前來過咱們家，但之後就一直沒出現過。以前還不覺得，現在才發現這情況很不對勁。”
顧嵐安歎口氣，果然，什麽事情都瞞不過小煙。也不知道有一個聰慧如此的女兒，到底是件好事還是壞事，該憂傷還是該自豪呢？
“媽媽，我不想你瞞著我。如果你不跟我說的話，我也可以從別人嘴裏知道。但是我希望，這些事情是你親口告訴我的。我相信，從你嘴裏出來的才是最真實的。”不等媽媽開口，顧煙又補充了句。這句話，算是將顧嵐安所有的顧忌都直接掐死在搖籃中了。
“而且，你不奇怪為什麽他會突然出現嗎？”
“小煙，你什麽意思？”顧嵐安也察覺到事情不對勁。看到那個人的時候她也很意外，隻是她沒有多想，隻想著那畢竟是一家人，而她也已經不是秦家的媳婦了，有些約定，至少就此作廢。卻沒想過，這裏麵還涉及到更深層的東西。
“媽媽，你先把你的事情告訴我，然後我再跟你說。本來就打算要跟你說這件事的，隻是沒想到這麽快。”
顧嵐安看著女兒，最後又深深地歎了口氣，開始講述那些快要忘記的陳年往事了。
“你二……秦尚偉，十幾年前確實來過咱們家，其實在那之前他經常來，時不時地借住幾天。但那一次住的時間特別長，有將近一個月的時間。而且後來，弘……你爸爸還出差了，他還是住在這裏。那時候你還很小，才四五歲的樣子，走路都不太穩，天天到處跑。我本來也沒多想，隻把他當成一個普通的哥哥來看待。誰知道……”
顧嵐安說到這就有點語塞了，下麵的事情有點太汙濁，她實在不知道該從何處說起的好。不管怎麽想，整件事就是讓人難以啟齒。
顧煙早就覺得事情不太對勁，隻是她以為是秦尚偉貪財跟媽媽發生了衝突。畢竟調查的資料顯示，這個人可是嗜賭如命，而且從年輕的時候就因為偷雞摸狗成為派出所的常客。但是看媽媽的表情，再聯想到某些細節，她發現自己好像想岔了。
以媽媽的性子，如果真的隻是貪財的話，應該不至於為難到這種地步。那麽，又是為了什麽呢？
她的目光最終停留在媽媽那張精致絕美的臉上。她知道，自己跟媽媽長得很像。從小到大，不知道有多少人誇過她漂亮。但實際上，在她看來，自家媽媽才是那個最漂亮美麗的人。最重要的是，她媽媽到現在，都有一顆單純的赤子之心，氣質也永遠是清雅恬靜的。這樣的人，別說是異性，連同性都會忍不住驚豔。
“媽媽，他是不是欺負你了？”顧煙猜到了某種可能，連語氣都變得低沉了很多，那是一種強壓著怒氣和暴戾的低沉。
顧嵐安正在糾結著怎麽跟女兒講述這件事，卻沒想到自己還沒說就被女兒一口說了出來，當下就有些傻眼了。
本來顧煙還隻是猜測，現在看媽媽的樣子就知道自己猜對了。這一刻，顧煙才發現自己一向引以為傲的自製力也有些不靠譜了，當下就坐不住，起身就要往外衝了。
顧嵐安眼尖手快地攔住女兒：“小煙，小煙，冷靜點，沒事沒事。媽媽沒事，他還沒來得及你爸爸就回來了。”
這也是顧嵐安最慶幸的一件事，那天晚上是夢靨的一晚，如果不是因為秦弘揚想要給她個驚喜提前回來的話，她都不敢想象會發生什麽事情。
哪怕媽媽不說，顧煙也能猜到當時會是怎樣的慘狀。她能感覺到媽媽並不想過多的談論這件事，遲疑了下，她還是放棄了細究的打算。
“後來呢？他是不是狡辯把髒水往你身上潑？還有那家的老頭老太太，肯定也會為他開脫吧？”
顧嵐安有些意外地看了女兒一眼，輕輕地笑著：“都是過去的事了，而且我也沒吃虧，就算了。”
媽媽這樣說，顧煙就知道在這件事上媽媽肯定受了非常多的委屈。以秦家那兩個老的的性子，隻怕明知道自己的兒子是什麽德性，也還會將所有的髒水往媽媽身上潑。那兩張嘴會說出的汙言穢語，她光是想都知道有多難聽有多不堪入耳。
“那他呢？”顧煙想起一件事，問了聲，見自家媽媽有點沒反應過來，隻好又重複了遍：“那我爸爸呢？他什麽反應？”
如果連他都不相信媽媽的話，那麽這個人在她心目中，真的要成為人渣都不如的存在了。
感覺到女兒的情緒，顧嵐安抬起頭來，摸摸她的臉，柔聲安撫著：“放心吧，他自然是相信我的。他當時就非常生氣將秦尚偉打了一頓，如果不是他爸媽趕來攔著的話隻怕直接就打死了。不過就算這樣秦尚偉也還是被送到醫院搶救了。好像後來他還跟他父母達成了什麽協議，結果就是之後的十幾年，我都沒再見過秦尚偉這個人。”
聽到這，顧煙的情緒才稍稍平靜了些。對上媽媽滿是溫柔笑意的眸子，她冷哼一聲：“那本來就是他該做的。如果他都那個時候了還不護著媽媽你，就真不是男人了。”
很多事情都是這樣，不開口覺得艱難難以啟齒，但一旦真的說出來了，就意外的發現也就那樣而已，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麽不堪。此時的顧嵐安，就是這種情況。
也許是因為開了口的關係，她突然覺得那件事好像也沒什麽大不了了。實際上她本來就沒什麽好顧忌的，做出這些事情的人又不是她，她從頭到尾都是那個坦****問心無愧的人，根本沒必要心虛不安的。
“那家人，真的是把卑劣無恥當成傳家寶來傳承。”顧煙惡狠狠地罵了聲。
看著女兒氣呼呼的樣子，顧嵐安卻忍不住了，輕輕掐掐女兒那鼓鼓的腮幫子，好聲安撫著：“好了好了，都過去的事了，不要氣不要急，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