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封信你準備寄給誰?”朱院士一邊幫楊銳修改,一邊問他,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兩人在討論什麽嚴肅的學術問題。

楊銳聳聳肩,道:“我也沒想好,就想趁著記憶深刻,先把內容寫出來。”

“總有個思路吧。”朱院士采取了啟發式教學法。

在告狀這個領域,他自覺還是有些可以教導楊銳的東西的。

身為研究員,不諳熟告狀的技巧,或者說,不掌握一定的政治技巧,是很難發揮出全部的能量的。

誠然,厲害的研究員是能夠成為一些委員會的委員,但委員會的權威向來是狹窄的,受控於某一個行業內的,要想發揮這種委員會的能量,同樣需要技巧。

而要成為政治家的幕僚,像是朱院士自己那樣,則是更加的需要技巧了。想要像諸葛亮那樣,建立親密的信任關係,也得先從養望和三顧茅廬開始,就像是普通人找工作一樣,耐得住寂寞刷聲望,好不容易被獨角獸級的公司找上門來,還得摸準了脈的拒絕三次若是沒搞好,或者運氣差,最好也是龐統,還得再玩一手不理政事100天的把戲,再被眼大腿粗的張飛看中所幸不是我大明朝,虧得我鳳雛夠醜。

楊銳很願意被朱院士提點一番,於是認真的思考後,先用排除法道:“寄給法院應該是沒什麽用的,他們該判緩刑,還是會給判緩刑的。”

“當然,法官按照法條來判,再加一些個人判斷。呂壽的話,就這麽短時間的調查,估計也沒有多少證據。”朱院士對這些事情門清,道:“要是就算李星洲一個人的行賄數額的話,緩刑的時間都不會長。”

“如果緩刑時間都不長的話,呂州的堂弟怎麽還那麽積極的來和我要諒解書?”

“你覺得呢?”朱院士繼續啟發楊銳。

楊銳不確定的道:“為了給喬公看?”

“有可能,不過喬公應該是不會再關注這個案子了。”朱院士比劃了一下,道:“起碼不會關注到呂壽一級。”

“那他們要諒解書,是想有備無患?”

“有可能。”朱院士仍然不直接給答案。

楊銳凝神思考片刻,道:“是在喬公下麵,還有人在關注此事?”

朱院士這才點點頭,笑道:“我也覺得這個可能性最大。”

喬公是真正的日理萬機,每天不知道要過眼多少重要的事務,即使是863計劃的進度,他一兩個星期,也最多騰出三四十分鍾關注一下,關於呂家的事情,他或許還會在乎一番,關於呂壽的話,就根本不入他的法眼了。

不過,畢竟是喬公關心過的事,如果來個虎頭蛇尾,想必也有損喬公的威信。

楊銳遂問:“您覺得,我應該把信交給這個人?”

“是個好選擇。”朱院士道。

“我怎麽找這個人?”楊銳現在思路理順了,問:“會不會是喬公的秘書?”

朱院士笑著搖頭,道:“喬公的秘書也忙的很,喬辦那麽大,又不是一兩個人,肯定是有具體經辦人的。最好的方法,就是我們將信交給對方,要一份回執,然後再向喬公報告一聲,一兩句話的事,不費什麽時間。”

“隻要喬公知道了,經辦人就必須要盡心盡力。”楊銳理解的點頭。

“恩,另外,信件也要仔細雕琢,既要寫的有理有據,又要突出重點。知道為什麽嗎?”朱院士繼續教學中。

楊銳想想回答:“是預備著喬公要看?”

“當然要預備喬公看的情況,不過,喬公十有**是不會直接看信的,就算是看,也是掃幾眼過去。”朱院士停頓一下,再道:“喬公多數情況下,都是讀節略的,就是一句話的摘要,和咱們論文的摘要差不多。摘要是喬辦的工作人員寫的,雖然理想狀況下,喬辦的工作人員必須要一字一句的將信件看過去,理解了內容以後,再寫節略,但咱們得防備著意外,比如說,對方是不是會理解錯?對方是不是會故意理解錯?”

楊銳邊聽邊點頭,隻覺得裏麵水深無比。

朱院士笑一笑,繼續道:“另外,減少對方的工作量,也是增加咱們的機會,所以,重點一定要突出,突出到對方一眼看過去,就知道咱們在說什麽,這種情況下,他也不敢肆意篡改咱們寫的信的內容”

朱院士絮絮的說著,並與楊銳一起,繼續修改信件。

兩個人就像是寫論文似的,將這麽一篇告狀信,給炮製了出來。

在這個過程中,楊銳突然有種穿越明朝當秀才的感覺,可不是嘛,在秀才的職稱沒有實際權力的年代裏,又想追求相對應的政治權利,不就得靠告狀來實現。

寫這麽一封信,說麻煩也麻煩,說快也快。

到了晚飯時間,楊銳已是謄抄出了最終版本,並將之封入了牛皮紙的信封內。

“我去幫你遞吧,這種事,你先學一下就好,不用立即上手。”朱院士毫不意外的將拉開的閘刀端走了,就像是端走一盤大閘蟹那麽簡單。

楊銳就此做一些收尾的工作,將之前撰寫的文章補充補充,就告辭離開了。

連著三天住在研究院裏,他渾身上下都要餿掉了。

回到家裏,楊銳第一時間衝進衛生間,痛痛快快的洗了個熱水澡。

再等清清爽爽的出來,躺倒沙發上看了沒兩分鍾電影,楊銳就沉沉的睡著了。

醒來的時候,窗外已是月朗星稀,隻有一個纖細的人影,站在陽台上。

楊銳躡手躡腳的坐起來,將不知道什麽時候蓋在自己身上的被子卷了卷,就斜斜的躺著看景語蘭。

80年代的公寓樓,普遍是大客廳小臥室和小陽台的格局,這套房子的麵積較小,陽台更是隻有一個三角形的框子,最多容三四個人站立,甚至放不下一張行軍床。

此時,局促的空間,卻將漆黑的夜空,與安靜的房間和諧的統一了起來。

景語蘭出眾的氣質,即使是靜靜的立在那裏,仿佛也能讓人感受到那嫻靜的氣氛,楊銳心中的不安,以及殘存的憤怒,仿佛被泉水洗滌了一般,被衝刷的一幹二淨。

楊銳嘴角勾起一絲笑容,身子稍稍向後一些,一隻手撐著沙發扶手,貪婪的享受著靜謐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