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學老師莊牧生是個極認真的高個子,對學生要求也是最嚴格的,動不動就懲罰學生抄寫元素表,或者用竹板抽打手心和脊背。

這年月可沒有禁止體罰的說法,家長就算不說“我家小子您隨便打”,老師隨便打了以後,家長也隻會在家裏多補一頓肥揍。

所以,哪怕是回爐班的老生,到了化學課的時候,都有些戰戰兢兢。

不過,今天的莊牧生從進門開始,就笑眯眯的,隻見他親切的點燃了一支煙,先與前排的幾位同學聊了會天,才用鄉音很重的普通話道:“那啥,咱開始卷子啊。”

下麵的學生坐的直直的,離講台近的幾個煙鬼大口呼吸著逸散的煙氣。

場麵再和諧不過了。

莊牧生慢吞吞的解開係在卷子上的線,又將試卷緩緩展開,才撚出第一張,仔細的看了遍,才道:“楊銳同學,1oo分,大家鼓掌啊。”

稀稀拉拉的掌聲,伴隨著各種不能置信的目光。

莊牧生才不管下麵的學生怎麽想呢,自己在台上笑了一聲道:“楊銳的卷子先放我這裏,班長,你把其他同學的卷子下去。”

看著劉珊將卷子都拿走了,莊牧生才叼著眼,捏了根粉筆,道:“咱們先看化學卷的最後一道題。這道題的題目其實是有點問題的,我也是看了楊銳同學的答案才注意到,來,楊銳你上來,給大家說說……”

“其實就是幾個化學式不太匹配,這裏用不著氨氣,稍微改一下就合適了。”楊銳的心理年齡快要3o歲了,也懶得去說化學老師的疏漏,簡單兩句話就把錯題蓋過,接著隻說答案,不談錯漏。

有聰明的學生稍微一比較題目,就知道最後一題出的問題不那麽簡單,要是不改的話,這題根本就沒法做。

這說明了什麽,說明人家楊銳答題的時候,是貨真價實答出來的。

否則,抄標準答案豈不是要抄錯。

班長劉珊完了卷子,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愣神,心裏默默計算:數理化全是滿分,就有32o分,再加上英語的87分,現在公布的分數已有4o7分,能擦到一本的邊了。再要是算上沒公布的語文,以及沒考的政治和生物,豈不是想上哪裏的大學就上哪裏的大學?

許多事兒都是經不住計算的。

原本隻是覺得滿分誇張的,這麽一算,卻是算出了人家切切實實的前途。

一本?

劉珊偶爾會夢想一下,卻從來沒有在身邊見到有人真的做到。

胡燕山的玻璃心也碎了一地,嘴裏幹澀的張不開。說楊銳隻擅長數學和物理,已經是自欺欺人了。如今騙自己都騙不過去,這讓他對楊銳是各種羨慕嫉妒恨。

台上。

楊銳三言兩語的講完了最後一題,照舊一笑,道:“想要加入學習小組的同學,可以把書麵申請交給王國華,考察結果一個星期內會通知大家的。”

莊牧生在台上似乎聽的很滿意,點頭道:“有好的學習方法和同學們分享,這是好事,嗯,以後也要加強化學學習。”

說完,他才開始順著第一題開講。

班裏同學哪裏有聽講的心情,一個個低聲議論著楊銳。

幾乎是一夜之間的變化,大家看在眼裏,羨慕在心中。

楊銳靜悄悄的坐回到了位置上,也不怎麽聽課,就在自己的本子上抄抄寫寫。

王國華看的奇怪,輕聲問:“你做什麽呢?”

“混點買肉錢。”楊銳歎口氣,一臉的蕭索。

“拿什麽混?”

“嗯,如今摸底考試也結束了,學習小組招人也得一兩個星期吧,這兩天我準備寫點文章投給雜誌社,收了稿費以後,一起吃肉。”楊銳語氣懶散,手上的動作卻是丁點不慢。

他腦袋裏裝的,可不光有讀研期間看過的論文,也有讀中學和小學時看過的文章,其中除了文摘性質的以外,自然都是現今尚未表的新鮮貨色。

這裏麵,文學性的文章還有文風的問題,科普性和學習類的文章就簡單多了。譬如前麵教給王國華的口訣和六邊形記憶法,稍微整理一下,就能表在《中學生數學》一類的雜誌上。

若是說明的詳細一點的話,每篇文章混個幾百上千字並不難。

8o年代的雜誌銷量很高,隨隨便便拉出來一個不怎麽知名的刊物,就有一二十萬的銷量,知名的文學刊物更有數百萬的銷量,比後世的報紙賣的都多。

稿費因此也頗為優渥,少則1o元千字,多則百元千字的稿酬比比皆是。而一名普通工人的月薪亦不過4o元左右,鄉鎮一級的更低,往往隻有3o元。

如此一來,表一篇文章,差不多能得到一個月的薪水,頓頓有肉略微困難,經常吃肉卻是容易做到的。

何況,楊銳隻是抄寫腦中既有的文章,多幾篇沒什麽負擔。

王國華似懂非懂的問:“投給雜誌社,真能表?你寫的什麽?”

“就寫中學數學公式的一些特殊用法,比如奇偶的辨析,怎麽能夠更準確的判斷……”見他不明白,楊銳轉口又道:“還有順口溜什麽的……”

“哦,順口溜,這個好用。不過,你教我的順口溜,不是一個老教師留下的嗎?”王國華還記得這茬呢。

楊銳含糊道:“他當時教了我一些,我自己也學著編了。”

“那你編的,能表嗎?”

“看吧,不能也沒關係。”

“倒也是。”王國華滿足了好奇心,回頭聽課去了。

楊銳繼續抄他的文章,因為是新人第一次表,他不敢抄太長太多的,難度盡量選擇適中的,正好是一名中學生能夠做出來的水平。

當然,其中的竅門多少是要有些靈感的。

化學課結束,莊牧生收拾好東西,就出去了。

教室一時之間安靜了下來。

幾秒鍾後,許靜率先站了起來,拿著一張紙,交給了楊銳,道:“我要加入你的那個小組。”

“我知道了。”楊銳剛把申請展開,又一張紙遞了過來。

“我也想加入小組。”這次是曹寶明,高大的身軀把走道都給塞住了。

“你就用一張草稿紙寫申請啊。”

“你也沒說要錫紙寫啊。”曹寶明開了個玩笑。裹錫紙的香煙比不裹錫紙的貴兩毛錢。

見楊銳要放起來,他連忙道:“看看我寫的怎麽樣。”

楊銳不由看向許靜。

“先看他的也行。”許靜一副很好說話的女漢子模樣。

“那你稍等。”楊銳將曹寶明的申請鋪平,然後久久沒有說話。

“看不清楚嗎?”曹寶明急了,道:“我讀給你聽。”

“等等……”

曹寶明咳嗽一聲,讀了起來:“我誌願加入楊銳學習小組,擁護小組的綱領,遵守小組的章程,履行組員義務,執行小組的決定,嚴守小組的紀律……”

楊銳頭痛的敲敲腦門,這家夥竟然改寫了入黨宣誓詞……

雖然有點不恰當,但不得不承認,這麽一改,還挺對楊銳脾胃的。

曹寶明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

他長的粗壯不假,卻很有眼力,經過仔細的思考,果然撓到了楊銳的癢處。

“怎麽樣,我能加入小組嗎?”曹寶明搓著手,他確實覺得楊銳的小組有用。

楊銳猶豫片刻,笑了:“你可以跟著小組一起學習,先做後備組員。”

“後備組員?”

“確定你的表現和你的申請相一致了,你就可以正式加入進來。”

曹寶明突然覺得,自己好像寫太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