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六十一號到七十號進來選牛。”智科有限公司的公關小姐方蓮,穿著如今少見的職業女裝,雙手交叉放在腰間,聲音清亮的叫號。

在8o年代,公關小姐並不是一個貶義詞,事實上,它基本可以等同於女強人的含義,是並不遜色於空姐的極好職位。

方蓮也很滿意自己的工作,她為此從區屬單位裏辭職出來了,連馬上要落成的福利房都不要了,這不僅是因為做公關小姐的自我感覺更高,也是因為薪酬待遇更高。

而且高的不是一星半點。

如今的公務員,年輕人最多也就是拿個一百塊,還得是老少邊窮地區的好工作才行,到了京城裏,工資反而低了,央企直屬的或許有八十塊上下,到了區屬企業,六七十塊就是普遍了。

方蓮之前晉升了副科級,一個月拿到手才有七十六塊四毛錢,雖然足夠養活一家人,且有隱性的福利待遇,乃是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的狀態,但是,與智科有限公司開出的5oo元的工資相比,那就不值一提了。

當然,這份工作也並不容易。方蓮敏銳的觀察著每一名選牛的客戶,在將他們1o人迎入的同時,又禮貌的拒絕同行者。

許多企業的幹部都不習慣這種做法,不免提出或激烈或刁鑽的意見,方蓮均要三言兩語的化解了,還不能讓裏麵的其他人等待太久。

好在12o秒的時限對任何一個單位來說都很重要,後麵還有人等著呢,前麵的人也知道不能耽擱,對上方蓮這樣的弱女子,也不好意思撒潑耍無賴,泄上幾句,多數都是乖乖的進門去了。

這時候,方蓮也會跟隨入內,並輕輕的關上門,介紹早就等在裏麵的薑誌軍薑總,請他做講解。

其實,不用講解,大家隻要看到一堵牆高的日曆,以及日曆上的有色圖釘,基本就明白是怎麽回事了。

“我們從元宵節後的第二天,開始做第二批的牛胚胎移植。”薑誌軍將大部分位置讓出來,道:“今年的元宵節是陽曆的2月4日,我們能選的時間,就從2月5日開始。”

巴天浩立刻抬頭看向左上角,幾個頭部塗紅的圖釘下,果然有著“二月五日”的黑體字。

“2月5號的都沒定完?”巴天浩不免驚奇,大家急著砸錢過來,不就是為了拿到早一點的日子嗎?

薑誌軍笑一笑,說:“因為價格是不太一致的,所以,前麵的幾位老板,都放棄了2月5號。”

“價格?多少?”

薑誌軍走到日曆前,在左下角輕輕的戳戳。

巴天浩這時候才注意到,左下角還用圓珠筆寫著更小的阿拉伯數字。

”二月五日”的框子的左下角,寫的是“48oo元”。

巴天浩的眉頭登時就皺起來了,不禁道:“四千八百塊是一頭牛的價格?這麽高誰買!之前你們賣第一批牛的時候,也沒有這麽高的價格呀。”

“你不願意買,有願意買的嘛。”不等薑誌軍回答,巴天浩身後的一位老板,就搓著大金鏈子上來了,而且,就從桌子上拿起一個紅色圖釘,釘在了二月五號的上麵。

薑誌軍咳嗽一聲,道:“蘇老板,一份是5o頭牛,買二月五號的話,要24萬的。”

“有錢。”蘇老板財大氣粗的說了一句,又取了三個圖釘,放在了二月十五日的位置上,道:“這裏是35oo的了?”

“是。

”薑誌軍點點頭,道:“過了二月十五號,我們產量提起來了,就比較好做了。”

“那行,我這四份就這麽定了,一個二月五號的,三份二月十五號的。咱們一會再見,我手邊還有幾份。”蘇老板拍拍手,就要出去。

巴天浩撇撇嘴,心道:就差1o天,能有多大的區別,價格竟然差了1ooo塊,簡直離譜。

這時候,站在門口的方蓮卻是笑著道:“蘇老板請留步,咱們一批人進來,就一批人出去,稍等一分鍾時間,就結束了。”

巴天浩猛然醒悟,總共隻有12o秒的選擇時間。

他迅的從前往後看去,實際上,他是從二月十五號開始往後看,35oo元的價格對他來說太高了,對小集體來說,25oo元一個胚胎,或者說,25oo元一隻牛犢,也還是不便宜的,要賺回來並不容易。

於是,巴天浩一路掃下去,直到最低的21oo元的價格,才停下來,再看看日期,已經滑到了三月五日。

而在三月五日之後的標簽,也一律是21oo元。

巴天浩想了想,也拿起一個紅色圖釘,釘在了空無一物的三月五號處,道:“我選這天的。”

等的有點不耐煩的蘇老板哈哈的笑了起來:“你選三月五號?你拿六十幾號的牌子,選三月五號?三月五號根本不用選啊,總共多少個牌子來著,3oo個,剛好三十天,二月五號到三月五號,你就是拿3oo號也選得到啊。”

巴天浩臉一白,他卻是想到了門口找自己換牌子的人。如果3oo號也選得到三月五號,那他不是將兩萬五千塊白丟了?

巴天浩的手抖了一下,接著就想將圖釘拔下來。

不過,在拔掉圖釘之前,巴天浩卻注意到了三月五號之後的日期,不由多問了一句:“薑總,從三月六號開始,價格都是一樣了?”

“那倒不是,我們還沒給三月六號開始的胚胎定價呢。”薑誌軍實話實說,道:“那是下一批的事了,說不定就給中牧了也有可能,那就不放出來了。”

蘇老板和在場的其他人,看向三月五號的表情立即不同了。他們都想到一個問題,不管給中牧是什麽樣的價格,但隻要放出來,那就還是要抓鬮的。

換言之,如果下一批人抓鬮抓不到前1o號,那就有可能拿不到三月六號的訂單了。

最重要的是,下一批的價格,同樣是不知道的。

就目前他們所知的內容來說,第一批的牛胚胎移植,年前結束的最後一批,售價也不過是3ooo出頭,比二月五號要早不少呢,價格卻比二月五號的便宜。

這樣說,誰能保證三月七號的訂單,就一定是比21oo元低的?

下一批是什麽行情,誰又說的清楚。

如今,楊銳有關8o天小牛犢就能出售的消息,早就橫貫了畜牧屆,而且經過了多名熟悉外情的專家的肯定——歐美國家喜歡吃的小牛肉,經常就是8o天內的,楊銳說的都是真話,也容不得否定。

而在畜牧界,想買純種小牛的單位是很不好的,隻是大家的目的不同,造成了價格分化而已。

21oo元人民幣,要是能賺回美元來,那還真是不多。

蘇老板猶豫著陷入了沉思,而另一位手握兩份訂單的經理,卻是將其中一個圖釘放在了前麵,另一個圖釘,也插在了三月五號的日曆上。

“幾位,請簽個字,旁邊是你們確定的訂單日期。”方蓮將登記簿拿了出來,在幾個人麵前展開。

巴天浩等其他人簽完了,才簽上自己的名字,有些混沌的走出門。

他也不知道自己選擇的對不對。

他生怕因此喪失了兩萬五千塊錢,這筆錢,對一間小集體農場來說,實在是太重要了。

“請持有七十一號到八十號鐵牌的代表進來選牛。”方蓮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度,將幾個人送出門,立即開始了下一輪,根本不給眾人思考和反悔的時間。

與此同時,又有工作人員出來,將蘇老板和巴天浩等人,引到了外麵的院子裏。

院內,此時已是一片混亂。

不知道是什麽單位的人,四處奔走著,和這位聊聊天,和那位說說話,時不時的有笑聲傳來。

偶爾,也有人懊悔的拍自己的大腿,或者別人的大腿,或者路過的年輕人的大腿。

一會兒,蘇老板從人群中走出來,路過巴天浩身邊,看看他,突然停下腳步,咳嗽一聲,道:“喂,你賺到了。”

“啥?”巴天浩仰。

“你聽到了。”蘇老板搓搓自己的大金鏈子,迅走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