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局長怎麽說?”秦修成看聶良平的情緒不太好想,不禁擔心起來。

聶良平的臉掉的老長,道:“李副局長的意思,是一定要把代表團的事確定下來。”

他一開口,秦修成就知道聶良平是生氣了,這也太明顯了,喊人家職務竟然喊“李副局長”,秦修成心想:你做一輩子的老板凳果然不冤。

但對聶良平的鄙視,秦修成是不會露出來的,否則活該當一輩子老板凳的就是他了。

秦修成又問:“咱們代表團的事,本不是就報告上去了嗎?怎麽現在又談確定。”

聶良平的臉色變幻,道:“小秦啊,領導的意思變了,通常有兩種可能,你知道是哪兩種嗎?”

“您請指教。”

聶良平有點滿意秦修成的恭敬,笑笑道:“有一種,是領導有了新消息,他消息比我們靈通,他又得了消息,想法也就變了,也不奇怪。”

停了一下,聶良平說:“咱們罵歸罵,但不能說領導完全沒水平,對吧。李局長這個人,咱說起來,也是有水平的。”

秦修成沒想到聶良平還能說出這麽有姿勢的話,不禁點頭,問:“第二種呢?”

“第二種就操蛋了。”聶良平道:“人家說不定是拿我們去試槍,看對方態度堅決不堅決,要是不堅決,他就得寸進尺,要是堅決呢,就把我們送過去,隨便人家揉搓,既不傷和氣,又不損失啥。”

聶良平定定的看著秦修成,眼神仿佛在說:你明白怎麽回事了嗎?

秦修成肯定是明白了啊,可他還是有些不甘心的道:“不會是其他的可能性嗎?”

聶良平不答他,繼續問:“你覺得我說的第二種,是不是特操蛋?”

秦修成無言以對。

“我覺得,我們李副局長這一次,是因為哪種原因該主意的?”

秦修成的嘴哆嗦兩下,問:“您說怎麽辦吧?”

“按照領導的意思辦唄。”聶良平笑的很是詭異,道:“我們給楊銳倒個歉,把自己拉的屎吃回去,再看看人家是不是想在咱臉上拉一泡,總之,重新把團組起來,這個事就了了。”

“有必要嗎?”秦修成不樂意了,道:“您說的也太惡心了。”

“你問我有沒有必要啊……”聶良平笑的更加詭異了,道:“其實我以前也遇到過一次類似的事。”

“啊?”

“領導的主意改了,我就不高興啊。你說我辛辛苦苦的把事做了,又是許諾又是什麽的,結果呢,結果讓我去賠禮道歉,把之前說的話都當屁給放了,我不樂意啊。”

“然後呢?”

“然後我沒去,愛誰誰誰去。”聶良平很有派頭的說了這句話,再看秦修成,道:“結果怎麽樣,你已經看到了。”

他指指自己的鼻子,令秦修成無言以對。

做代表團的團長,就等於是在炮兵炊事連裏工作,別人打炮你背鍋,炮管燙了你降溫,反而是秦修成這樣的副團長,代表了組織的培養意圖。

秦修成年紀輕輕,以副團長的身份帶隊前往瑞典,原本是雄心壯誌,誌氣滿滿,滿腹意氣的,前途比老板凳聶良平光明到十萬八千裏外去了。

也是這個原因,聶良平展現給楊銳的,就是一個更加殘酷的未來了。

“我……”秦修成頹然道:“我不想去。”

“可以不去啊。”聶良平嗬嗬笑兩聲,道:“李副局長也沒有點名叫你去,也沒有點名叫我,我們拖著也是個辦法,說不定拖著拖著,事情就過去了。”

“可以嗎?”秦修成眼前一亮。

聶良平的眼神不屑道:“反正我是無所謂。”

秦修成的眼神瞬間黯淡下來。

他是真的不想去。

道歉這種事,大概誰都是不願意去的。

但秦修成覺得,他比聶良平更不願意去。因為他是外交部裏的年輕俊彥啊,如果他今天去給楊銳道歉了,像是聶良平形容的那樣惡心,他以後又如何在部裏行走?

所謂的外交官,是一個很封閉的小圈子,秦修成甚至能夠想象,自己將來要被埋汰的多淒慘。

但是,為此得罪李副局長?

秦修成想到聶良平的話,又是一陣發冷。

比起被嘲笑,顯然老板凳是更慘的選擇。

早知道不要那樣說話了。秦修成皺皺眉頭,很不願意的想,都怪李副局長當時的態度他也開始用李副局長了,好像不如此不能發泄心中的情緒。

就某方麵來說,今天與楊銳的對話,其實是秦修成的日常。

不管是外交部還是外事局,如今都是非常強勢的部門。他們的強勢倒不是體現在社會關係上,就是體現在專門的領域,好像車管所一樣,他們在大多數時間都與人沒有交集,甚至一輩子都不一定會交集一次,但是,隻要交集一次,他就能惡心死你。

出國人員怎麽說話,出國人員怎麽穿戴,出國人員如何住宿如何交通,他們都能管得著,不僅當時管得著,之後還能找補。

在某些情況下,各種外事部門,能跨部門的進行批評,隻要一句類似“在國際上丟了中國人的臉”,立馬就是一次了不得的大事故,仿佛中國人的臉有多大似的。

有“中國人的臉麵”的虎皮批著,做外事是外看緊張,內在舒爽的工作。

自工作以來,秦修成也幾乎沒有求過人,從來都隻有他求人的份,至於外國人,那是神級的,自然不能算是求了,差不多等於祭拜和祭祀。

想到要收回不久前的話,還要用求人的態度,秦修成就渾身不自在。

他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設,秦修成才緩緩的開口道:“要是沒別的辦法,我們就去道歉吧。”

“我不去。”聶良平回答的幾塊,一股痞氣撲麵而來。

秦修成整個人都驚呆了:“什麽叫你不去?”

“我又不怕李副局長,我去什麽。”聶良平懶懶散散的樣子,他哪裏是不怕李副局長啊,他是篤定秦修成不敢得罪李副局長。

反正事情做好了就成了,秦修成比他更畏懼靠邊站,秦修成更容易遭受損失,聶良平也就省得去丟臉了。他剛才說那麽多,也都是為了誘秦修成入甕。

否則,要秦修成不明所以的看著他道歉,說不定還當他是白癡呢。

秦修成又怒又急,道:“那也不能就讓我去吧。”

“我先回去了。”聶良成照例不回答秦修成的話,臨走前,道:“我給你個建議吧,找個高校裏認識楊銳的朋友,一起去,看在人家的麵子上,楊銳估計不能太為難你。”

聶良成說走就走,留下秦修成滿臉的糾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