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坐開一點。 ”景語蘭也不用英語了,中文的聲調嚴肅非常。

楊銳露出純潔的小牙齒,說:“寫字台就這麽大,我坐到邊上,就沒法用桌子了。”

他如今獨霸的宿舍是校長趙丹年特批的,人雖然少了,宿舍卻不會變大,原來的高低床搬了三個出去,卻又加了一個書櫃,一張教師用的寫字台和一把靠背椅,房間正中還有煤爐以及煙道,空間愈狹小,兩人並排一坐,就快挨到書櫃了,地方的確不大。

當然,也不是完全挪移不開。

景語蘭左右看看,將自己的椅子向左側靠牆,騰出了一拳的距離。

楊銳嗬嗬的一笑,當沒看見,半側身向她斜了斜,再次靠近,問:“咱們從哪裏教起?”

景語蘭瞥了他一眼,猜不透他是有意還是無意的。

說起來,楊銳也就是18歲,雖然帥的驚天動地,畢竟還是個毛都沒長齊的男生。景語蘭26歲,工作都有四五年了,理所當然的覺得楊銳還小,以她的性格,也不會做出什麽激烈的動作,隻是微微側身,盡可能的調整了兩人的坐姿,使互相不會碰到即可。

這也是要看臉的,換成其他普通帥的小男生,女人要求的安全距離會不減反增,醜的更不用說,安全距離無限大。隻有帥到一定程度,安全距離才會有所減少,在尚是陌生的情況下,允許他靠近一些。

另一方麵,楊銳和景語蘭也不能說是完全的陌生人了。

景語蘭用英語傾訴心情,無論楊銳聽懂了還是沒聽懂,她對楊銳本能的會有熟悉的感覺。

若非如此,像楊銳如此得寸進尺的靠近,景語蘭肯定是要起身趕人的。這幾天,湊到她身邊的男人們,也都體會過景語蘭劃定的底線。

潛意識裏,景語蘭的底線是縮短了。

“咱們從語法教起吧,我看你的從句還不是特別熟練……”景語蘭一心一意的要做好自己的家庭教師的工作。楊銳外公幫她弟弟解決的工作,對此時的景語蘭來說是無比重要的,因為弟弟到了找對象結婚的年紀,她不想自己被耽擱以後,弟弟也被耽擱。

對8o年代人來說,工作是極其重要的,有工作才能有收入,有工作才能有票證,有工作才能有房子,有工作才能娶媳婦……城市人如果沒有工作的話,即使是萬元戶,也買不到房子,娶不到媳婦,許多個體戶的遭遇就是明證。

楊銳卻到“語法”,頓時一顫,這東西學起來太苦了,他連忙道:“景老師,您在外國學過英語吧?當地是怎麽教英語的?難道也是從語法開始學的?”

景語蘭搖頭,說:“國內和國外不一樣,我在國外是先學會說話,再背單詞,然後學語法,和國外的學生一樣。但是,你現在沒有這樣的條件,又麵臨高考,先學語法才是最正確的,先是考試的語法題多,其次是先學語法,能更快的理解英語體係,加快學習進度。”

“學了語法的人,連英語都不想學了,還加快什麽學習進度啊。”楊銳立刻抱怨。他讀書的時候就對語法深惡痛絕,高考和考研期間,都沒少受這份苦。說起來,這也是應試教育的弊端之一,為了應試就隻能走捷徑,結果難以有持之以恒的學習大綱和訓練計劃。

不過,換一個方向,若是無應試純素質,不願意學的人幹脆就不學了,有什麽學習大綱和訓練計劃都是閑的。

景語蘭頗為理解,想了想道:“你的英語水平還可以,咱們不用重頭學起,隻是從句和一些高級時態,大概個課時就能完成,到時候,你的英語成績肯定能有提高。剩下的時間,咱們再做一些輕鬆的事。”

“做輕鬆的事?”楊銳瞬間想歪了,甩甩頭,道:“我的目標不是應試英語。我的高考成績足夠報考理想的大學了,現在學英語,我就是為了使用。”

景語蘭不理解,道:“如果不是為了應試,為什麽要選擇現在來學?等高考結束以後再做不是更好嗎?也沒有幾個月的時間了。 ”

高考前的時間堪稱寸金難買寸光陰,像是銳學組的學生們,哪怕身邊有參觀的老師,亦是頭都不抬一下的埋頭苦學。

經過這麽幾年的培養,全社會對高考的重視程度已經提高到一個相當的階段。應該說,高考的火熱與全國性的文憑熱是相輔相成的。當同時進單位的大學生變成火箭幹部,中專和中學生就要蹉跎數年的情況不斷在周圍生的時候,人們的想法自然會有改變。

景語蘭也是出於對楊銳的負責,細心的道:“你現在的成績的確很不錯,但在未來幾個月裏,成績還會有非常大的變動。我不知道你理想的大學是哪所大學,但就我所知,要想進入北大清華等著名學府,你的全省排名要在三百以內才行,中科大興許要前5o名才能報,考場上,弄錯兩道題,這些學校就要失之交臂了,你現在可不能鬆懈。”

對普通學生來說,的確如此。

實際上,景語蘭已經是往寬裏說了。

在剛剛過去的82年高考,北大和清華在河東省的招生名額總共也不到1oo個,算上規模向來很小的中科大,以及文科為主的人大,四所名校的理科招生人數不過15o人。按照文理分科的標準,要入四大名校,全省排名必須在百名以內才保險。

不過,現在的高考報名都是分未出,先報名。估分會有誤差,對各自的名次亦會有誤差。另一方麵,一些學生總是有獨特的目標,比如哈工大在2ooo年以前就很受歡迎,一度能與四大名校相抗衡,但到了二三十年後,卻是連第二集團都勉強了。

這樣的學校,也會分流一些高分考生。

但不管怎麽算,全省排名兩百的學生,就必須靠著估分和報考的準確才能進入四大名校,排名三百的希望就很渺茫了。

從全國算來,四大名校加起來,也招不到1萬人,平均到一個省,文理科各15o人,已然過全國平均水平了。

楊銳默默下巴,多少有些難以解釋自己的自信。

“咱們先從定語從句開始吧,這是英語中至關重要的一種從句,也是使用量非常頻繁的,必須要熟練掌握……”景語蘭以為自己說服楊銳了,從隨身的小包裏掏出一個本子,攤開來準備講課。

楊銳苦笑:“景老師,我的目標可不是英語專業人才。”

“要想學好英語,從句是必不可少的,這與是不是英語專業人才沒關係。”

“我對英語的要求,也就是能與英語國家的人正常交流,從句除了讓句式複雜和優美,本身不影響交流不是?”楊銳據理力爭。

景語蘭毫不猶豫的糾正楊銳的謬論:“你可以不說從句,但別人說從句的時候,你聽不懂怎麽辦?如果讓對方重新用簡單句子描述,這就不是正常交流了吧?”

楊銳不得不拿出捷利康做擋箭牌:“景老師,我這麽說吧,英國的捷利康公司和我有合作關係,我寫的論文,他們覺得不錯,因此投資建設了現在的西捷製藥工廠。如今,西捷製藥工廠漸漸步入正軌了,我也希望自己的英語水平再好一點,能和捷利康公司的人直接交流,而不是時不時的要借助翻譯,或者互相猜測……我覺得,語法過得去就行了,重點是要雙方能互相聽得懂。”

“互相能聽懂,這個要求可高可低,我前麵用多個從句說話,你聽的懂嗎?”

楊銳必須回答:“聽不懂。”

“那你還是知道我說了什麽?”

楊銳抬頭看向景語蘭,這是什麽情況,恬靜的女神算起了老賬?放在言情片裏,妥妥的自投羅網的節奏。

景語蘭似乎也覺得說的不對,扭了一下頭,道:“所以說,互相聽懂這個要求,並不是那麽容易的。你如果隻要求日常對話,背誦幾百個例句,再有一段時間的練習就能做到,可你要想和英國人自如的交流,不用對方特意遷就你,估計要一兩年時間。最難的當然是讓英國人當你是本國人一樣說話,很多印度人從小學英語,也要到大學階段,才能做到這一步。”

“第一種我其實已經能做到了,咱們就以中間這種為目標,但我還是不想專門學語法,咱們一邊聊天一邊說語法怎麽樣?”

景語蘭有點猶豫,道:“先從語法開始學,效率更高。”

“咱們不用這麽高效率,我最近沒那麽忙。”參觀團就在西堡中學,他們不走,楊銳也不好肆無忌憚的鑽實驗室,此外,他前段時間的實驗進度快,姚悅等實驗助手的進度慢,等等他們也不會影響到總體進度。

楊銳是將學英語當作一件放鬆的事,才同意外公找的補習老師,如果紮住勁去學,那就本末倒置了。

人的精力總歸有限,他離參加國際會議什麽的,還有相當遙遠的距離。

學術圈也是講資曆的。

景語蘭遲疑片刻,沒有在勸,反而用英語道:“馬上就要高考了,你怎麽會不忙?”

“這就開始了?”楊銳笑了一下,隨口答道:“我第一輪複習全結束了,現在是鞏固成績階段,算是勞逸結合吧。”

“不能放鬆的,我聽你外公說,你預考的時候,數理化三門都是滿分,的確考的很好,但是,下次考試,再想得到滿分成績會很難吧,所以,你還得好好複習。”

楊銳微笑的道:“我下次考試,數理化一定還是滿分。”

“這麽有信心?”景語蘭分明是不相信的。她也是一路讀書讀到了大學,比起英語來說,數理化的難度更是令她印象深刻。

楊銳不由的撇撇嘴,幹脆換成中文,道:“這麽說吧,我這次預考,數學考了12o分,不是因為我隻能考12o分,是數學卷子隻有12o分。”

景語蘭一愣,隻覺得學霸之氣撲麵襲來,定睛一看,卻是楊銳不知什麽時候貼近自己隻剩下二三十公分,呼吸都觸到了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