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母急不可耐的想要去西堡鎮,卻又因為姚樂的估分沒有完成,不得不拖延下來。

大女兒的終生幸福固然重要,小女兒參加的高考又何嚐不是終生幸福。

從父母的角度來看,子女考上大學,才算是走上了平步青雲的坦途。即使是女孩子,讀書也很重要,因為你書讀的好,工作就好,嫁的也好,書讀的差,嫁的差不說,工作還差,鬧不好連個保障都沒有。

要做個形容的話,大學畢業證才是自由戀愛證,有了大學畢業證,你想和誰談對象都有了基礎。對方家裏即使是開國元勳豪門世家,這塊敲門磚也是夠硬了,它至少說明你本人有能力,總歸是能夠考慮的對象了。

姚母一邊憂心小女兒的成績,又為大女兒的鋼筆女婿而操心,沒有兩天,就著急上火的嘴上起泡,趕緊在醫院開了一管膚輕鬆,回家塗抹。

姚悅在家看到了就笑:“高考都結束了,你怎麽反倒著急起來了。”

“我是為高考著急嗎?我是光因為高考著急嗎?還不是你這個小妮子。”姚母“啪”的一巴掌,就順手打在了姚悅腦門上。

“哎呀,不是說好不打腦袋的嗎?”姚悅捂著腦門抱怨:“打傻了怎麽讀書啊。”

“我看我打你的時候,你挺聰明的,最近兩年沒有打了,你才變笨了。笨蛋女子!”姚母越說越氣,又打在姚悅剛剛鬆手的腦門上。

“媽——”姚悅氣的跳腳,對著鏡子看了一眼,埋怨道:“都打紅了。”

姚樂吃吃的笑了兩聲,然後在兩人的目光中溜走了。

“你呀你,這麽貴的東西,你怎麽就敢收。”姚母使勁一拍桌子,結果拍的自己的手掌火辣辣的疼,不由奇怪的想:領導拍桌子,怎麽就不疼?哎呀,腦子都被氣糊塗了。

姚悅又好笑又好奇,將膚輕鬆拿過來,幫姚母塗在嘴角邊上,道:“我不是解釋了,我不知道這個東西有多貴,你就不相信。你想想呀的,就這麽一個盒子,裝一支鋼筆,又不是金子做的,誰知道它能賣那麽多錢。”

“比金子做的都貴。”姚母誇張的咧嘴,又道:“我這兩天啊,想來想去的,就想你這個事,我覺得啊,這個筆不可能是他自己買的。”

“為啥?”

“你不是說了,他父親是西寨子鄉的黨委書記嗎?一個鄉的黨委書記,能有那麽多的油水?不可能呀。”姚母這些天,把姚悅知道的楊家背景,問了個一清二楚,反而是楊銳本身,她草草了解一番,就準備見麵再判斷,免得女兒幫他胡吹。

此時,姚母邏輯關係明確的道:“他給外國人做技術,不管怎麽和你吹牛,我覺得,累死累活賺個一千塊,都是了不得的事了,讓我想,一千塊都不可能,100塊還差不多。我們單位的鍋爐工,也和楊銳一樣,因為是臨時工,那麽辛苦的幹活,一天八小時十小時的不停的鏟煤,運煤,大冬天穿一件汗衫都流汗呢,你知道一個月多少錢?”

“不知道。”

“28塊5的工資,多給5塊錢的補助,總共33塊五毛錢,整個鍋爐房,還有清理下水道,什麽髒活累活都丟給他,你說,外國人有那麽多人請,為什麽要請他?”

“他技術好唄。”

“技術好?”姚母不信,笑道:“咱們平江市技術好的人多了,當年下放到縣裏的專家,至今沒有回去的還有。人家外國人就錢燒的,一定要給一個高中生成千上萬塊?還不是因為他爸,他舅舅?”

“他的技術是特別好。”姚悅不知道怎麽形容,拿出魏振學舉例,兩人一起給楊銳做實驗助手,她佩服楊銳沒什麽說服力,魏振學總是有些對比性的。

姚母身為省會平江人,卻看不上南湖地區的煤科所,搖頭道:“要是這麽好賺錢,煤科所的人不行,煤科院的總行吧?煤科院的不行,還有北京的研究所呢,社會上的能人多了,不是他一個高中生好逞能的,你說的那個魏什麽,我看就是個混社會的。”

姚悅知道自家老媽,主意拿的這麽正的時候,就隻能低頭。

姚母說的有點高興了,摸了摸下巴,雖然沒有胡子,但派頭和領導是一樣的,緩聲道:“我覺得吧,有兩種可能。”

“還有兩種?”

“當然。”姚母掰著指頭,道:“第一種,外國人送了他一個鋼筆,他不懂,轉送給你了。你想呀,如果他懂,他送你的時候,是不是該說明一下,比如說,這個鋼筆特別貴呀什麽的?”

“但是,外國人送給他這麽貴的鋼筆,為什麽不發錢給他?”姚悅裝作不明白的模樣。

啪!

姚母的巴掌重新落在姚悅的額頭上,道:“我怎麽知道,人家外國人是給小費的,這說不定就是人家順手給的小費,正好遇到一個什麽大的領導。”

“你又打我頭。”姚悅一臉的冤枉。

“叫喚什麽,找一個不好的男人,以後天天挨打怎麽辦?”姚母幫姚悅摸了摸,又吹了兩下,說:“我也是為你好。還有,你說會不會是外國人給了他一個假貨?”

“你不是拿去友誼商店找熟人問了?”

“他也半懂不懂的,這麽貴的東西,誰見過啊。”姚母歎口氣,又道:“或者是有海外親戚,楊家有沒有海外親戚,你都不知道?這說不定是人家送給楊家的,這個楊銳不懂事,從家裏偷拿出來,送給你了。”

“您現在已經說了三種可能了。”

“三種怎麽了?”

“你前麵不是說兩種可能嗎?”

“哎呦喂,你翅膀長硬了是吧?挑你媽的毛病。”姚母毫不猶豫的揮起了鐵掌。

將姚悅趕走去幫妹妹估分,姚母坐在寫字台前,將萬寶龍的鋼筆拿出來,又試著寫了幾筆字。

盡管好幾天沒用了,這支筆卻依舊潤滑的像是始終被使用似的,不僅寫出來的線條流暢,線條的粗細也是非常穩定的。

“這要是假貨,外國人的假貨也做的太好了。”姚母暗自琢磨著,又拿起楊銳配送的四瓶墨水中的一瓶,仔細的琢磨上麵的英文字。

鋼筆和墨水,其實都是楊銳拜托香港經理管慎,過年的時候從香港帶回來的,他手裏的美元較多,買這些東西比在國內劃算許多。當然,劃算的萬寶龍鋼筆依舊很貴,總要數百美元,對這個時代的歐美人來說是奢侈品,對這個時代的中國人來說就像是天外奇談了。

姚母沒敢多用,試了試,就將之好好的放回到了盒子裏。

原本,按照熟人的介紹,既然要歸還給人家,就應該將裏麵的墨水洗出來。姚母生怕弄壞,沒有敢洗,就想到時候再做解釋。

合上蓋子,姚母鬆了口氣,再看看寫字台上的其他陳設,不由自主的打開鋼筆盒子,將之擺放在桌子中間。

好東西人都喜歡,姚母自然也不例外。

12號,姚樂終於估好了分,趕在報考誌願之前,與姚悅和姚母一起,前往西堡鎮,準備歸還鋼筆給楊銳,順便道歉。

不管這個鋼筆是怎麽來的,自家將之用舊了又還回去,總要有個說法的。

為此,姚樂也不能安安靜靜的在平江等著報誌願,而要跟著奔波。

姚母尤其擔心楊銳知道了鋼筆的價格以後,會作何反應。

倒是姚悅,顯的輕鬆自如。她是用過楊銳的實驗室的,也知道那些儀器的價值,最重要的是,他相信楊銳的技術實力。

這是她和母親截然相反的地方。

對姚母這一代人來說,再值錢的技術,也不過是一張證書,一份獎狀罷了,獎金100元,在這個年代都要領導們想來想去,何況是成千上萬元。

以她的思維模式,也不認為有人能賺這麽多錢,更不相信,有人千辛萬苦的賺到了這麽多錢,竟然拿去買了鋼筆。

這年月,金戒指金耳環都不多見了,金項鏈更是稀罕,反而是玉器因為沒有國際價格,出現的稍多一些。如果是這些珠寶中的任何一個,姚母盡管仍然會覺得突兀,可還是能夠理解,但是……

一支鋼筆!

即使手裏攥著它,姚母顯然仍然不能相信。

這就好像突然有人告訴她,美國宇航員從太空中看不到長城一樣!世界觀都要因此而被顛覆了。

在重重疊疊的幻想中,姚家母女三人,來到了西堡中學。

假日的鎮中,空曠而幹淨,純淨的空氣和翠綠的樹林,組成一副漂亮的小鎮圖畫。

遠遠望去,西堡鎮中學仿佛被綠樹環繞著一般。

靠近教學區的操場,土地做了硬化,除了少數的塵土,並無想象中塵土飛揚的景象。

不過,與姚悅往日見到的西堡中學不同,今天的西堡中學,格外的安靜。

三人找了好一會,才在食堂的院子外,聽到裏麵隱約的爭論聲。

“不行!報考重點才是對學生們的不負責任。是,鴻睿班的成績是比往年的成績都要好,但你們要考慮到其他學校的情況,其他學校也會考的更好……”

“穩妥的報一個大學就行了,最主要的是能上大學,對不對?”

“不行不行,不報大專,隻報本科,滑檔了怎麽辦?”

姚悅聽到這裏,才聽到楊銳的聲音出現:“大專是提前批次錄取,如果報了大專,過線就會被大專錄走,即使分數超過本科線,也沒有機會上本科了,要我說,隻要有機會,寧願滑檔,也應該嚐試本科,重點更不應該放棄。”

“李學工,劉珊,許靜,這前幾名報本科,情有可原,你一口氣報這麽多的重點,你得為學生們考慮……”尖銳的反對聲,衝到天上,又散落在地上。

姚母稍微有點聽明白了,說:“他們是為報誌願爭論呢?”

“好像是。”

“我記得你說,楊銳預考就考的好,是他們學校還是縣裏的第一?他這次考的怎麽樣?看這個樣子,能讀個本科,說不定還能讀重點,是吧?”姚母心念轉動,覺得這鋼筆女婿雖然可能複讀了好幾年,但要是也能考個本科,與女兒倒也般配。

姚悅輕聲道:“是省預考第一。”

“誰參加的不是省內預考呀,別當你媽不懂,就咱們剛才經過的那個小縣城,溪縣是吧,一個縣裏能考幾個大學生就不錯了,預考第一又落榜的,多了去了。”姚母仍然不關心楊銳本身,心裏總是琢磨著楊家等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