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爾貝科教授,請再來一杯,我對你在癌症方麵的研究佩服之至,今天能夠見麵,我實在太高興了,我先幹為敬。”劉院長用不那麽熟練的英語說著勸酒詞。

微醺的達爾貝科一點準備都沒有,看著劉院長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糊裏糊塗的也將自己杯子裏的茅台給喝光了。

“豪氣!”

“夠朋友!”

一桌人不要錢的好話隨口奉上。

達爾貝科笑的像是考拉似的,道:“有些發暈,我不能喝了。”

“達爾貝科教授,在我們中國,你喝了別人敬的酒,這是看得起他,但您要是不喝我敬的酒,就是看不起我……”又一位漢子站了起來,大聲道:“達爾貝科教授,來,我敬您一杯,歡迎來到中國。”

沒有接受過絲毫勸酒訓練的達爾貝科,在英文版的勸酒詞下,勉為其難的又喝了一杯。

“好,到我了。”旁邊的研究員刷的站了起來,主動幫達爾貝科倒上一杯酒。

幾句話之後,達爾貝科再次喝了一杯酒,敬酒的研究員一口氣喝了兩杯。

楊銳一臉後怕的看著達爾貝科陷入人民戰爭的海洋……現在的風氣就是如此,外國人入鄉隨俗,也免不了喝到桌子底下。

當然,如果來的蘇聯老熊們,北大的這些個研究員,還敢不敢聚集起來請喝酒,又是一回事了。

第二天。

達爾貝科揉著腦門起床,睜開眼睛,看到的就是一株人形多肉臉。

“托拜爾斯?你在我的房間裏做什麽?”達爾貝科迅速的拿起褲子,遮住下半身。

托拜爾斯渾身毛茸茸的笑一笑,靦腆的道:“我房間的淋浴壞了,我想到你這裏用一下。”

“淋浴壞了為什麽不叫人來修?”達爾貝科瞪著非洲草叢似的達爾貝科。

達爾貝科聳聳肩,道:“這裏是中國,他們的動作慢吞吞的,我打了電話,他們說向領導匯報,運氣好的話,到中午時間,會有三名管道工到我的房間裏來,如果多住幾天,下個星期或者再下個星期,您還能見到他們。”

“修好的管道還會壞?”

“當然,因為他們總是用替代品,想辦法讓管道不流水了,想辦法讓淋浴噴水了,然後就滿足了。”托拜爾斯攤開手,道:“一等的態度,二等的技術,三等的材料,四等的結果。”

達爾貝科拿起床頭的杯子,喝了半杯水,又將剩下半杯倒在自己頭上,感覺清醒了一些,道:“實驗室呢?楊銳的實驗室怎麽樣?”

這是他之前就要求托拜爾斯調查的問題,托拜爾斯也回答的很快:“楊銳的實驗室的條件還不錯,相當於州立大學的水平吧。他的實驗室成員普遍比較年輕,缺少經驗可能是隻要問題,除此以外,我覺得他有一個稱得上完美的團隊。”

“完美?這麽高的評價?”

“是我見過的最好的研究團隊之一。”托拜爾斯想了想,道:“他選擇的成員非常優秀,我認為,其中一些人有能力獨立完成高難度的研究,或者單獨完成項目的一部分。比起來,國立衛生研究院的實驗室團隊,也沒有他們的效率和**。”

達爾貝科有些不相信的點點頭,然後將托拜爾斯趕了出去,自己進衛生間洗澡。

托拜爾斯敲了一會門,沒有效果,怏怏的離去。

下午,達爾貝科就要求參觀楊銳的實驗室。

早就收到消息的離子通道實驗室諸人,齊齊在門口迎接。

許正平、蘇先凱、範振龍、田兵、焦陽平、王思勝、蘇帆等人站成一排,身後各有各的科研汪,整體陣容堪稱強大。

達爾貝科看他們年輕,還有些不以為然,等到諸人進入實驗狀態以後,卻是讓達爾貝科看花了眼。

“哦,操作的很標準。”

“全英文操作的儀器,用的習慣嗎?”

“你在這裏簡化了操作……唔,說得通。”

達爾貝科越看越是驚訝,尤其是基因方麵的研究,更是令他大開眼界。

楊銳跟著達爾貝科,看他的表情一會一變的,不禁有些好笑。

不算鎮場子的許正平,從蘇先凱的幾個人,可全都是他精心挑選的小牛。

但是,牛雖小,日後的成就卻說明他們目前的潛力和基礎是超群的,不僅遠遠超過國內的平均水平,甚至要超過國外實驗室的平均水平。

不管是未來院士級的焦陽平,還是傑青水平的田兵,這些人都是從基礎科研一步步爬上來的。而且,不像是85年的院士因陋就簡,到了2000年以後,還能爬上院士位置的,手底下的功夫都是少不了的。

如果說院士是狙擊手勳章的話,拿到它的條件起碼得是打一架直升飛機下來。

這些人,無論未來擅長的領域是什麽,就沒有基礎能力弱的。

像是蘇先凱和範振龍這樣的,已經熟悉了離子通道實驗室的科研員,他們做起實驗來,已經比得上國外一流的phd了,而所謂的副教授和教授,在實驗操作方麵,也很難做得更好了。

達爾貝科也算是去過很多個國家的實驗室了,他很清楚美國國內的實驗室的情況,也很清楚第三世界國家的實驗室的情況。

因此,他做好了準備,接受楊銳的實驗室或許會不同尋常。

然而,他沒想到楊銳的實驗室是如此的不同尋常。

“楊銳先生,你的實驗室,令人吃驚。”達爾貝科看了一個小時,才給出讚揚的答案。

他是想要多看一看,以免倉促。

事實證明,這隻是加深了他的印象。

楊銳笑笑,說:“我盡量做到最好。”

“你做到了最好,你的實驗室是一流的,比很多美國大學的實驗室都要一流。”達爾貝科頓了一下,道:“沒想到你能籌措如此多的經費。”

“也要感謝您的提名,諾貝爾獎提名,讓我爭取到了很多經費。”

“你值得獲得大筆的經費。你的團隊,是你挑選的嗎?”

“是。”

“眼光不錯。”

“謝謝。我是以一流實驗室的標準,挑選研究員的。”楊銳很有自信。

就中國競爭如此激烈的科研環境,基礎能力弱的小牛,根本沒有機會出頭,就是楊銳,也不會給他們出頭的機會。

因為實驗室養不起閑人。

養科研員可是很貴的,研究生一年兩三萬的成本,且有國家兜底,做的不好也就當養一隻狗了。但科研員每年的需求可不是兩三萬,翻倍都是起碼的,稍微好一點的實驗室,或者有培養計劃的實驗室,每年給新人科研員的成本都在七八萬,給資深科研猿的成本要十多萬元。

這麽多錢,就不僅要出成績了,還得在實驗室裏幫得上手。做不好基礎的科研員,過不了這一關,也就沒什麽未來了,再好的研究天賦,得不到一間實驗室的認同或者讚賞,隻有默默腐爛了。

在財大氣粗的歐美大學,或者2010年以後的中國大學,基礎不是那麽優秀的科研員,倒是有些微出頭的機會,但以80年代為起點,基礎是必須的。

楊銳挑選到的這些小牛,自然個頂個的有把絕活。

達爾貝科緊接著又閱讀了離子通道實驗室過去兩年發表的論文,兩位數的jmc,三位數的sci,不止令達爾貝科暗自滿意,更是令陪同的北大校長和蔡教授等人頗為震動。

這些數據,單獨提出來還不怎麽樣,一起拿出來的時候,卻是震撼無比。

就80年代的大學水平,離子通道實驗室一年發表的文章,比普通重點大學全校一年發表的論文還要多,以sci為線的話,無論高端低端都不落下風。

校長和蔡教授對視一眼,卻是擔心多於興奮。

就楊銳的效能,在國外研究機構也是頂尖的。

這時候,達爾貝科也理清了思路,道:“楊銳,如果要你的團隊,獨立參與人體基因組計劃,你願意嗎?”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有些發蒙。

楊銳也沒想到會有這麽一出,想想道:“參與人體基因組計劃,我很樂意,但是以什麽名義?”

校長和蔡教授等人更是緊張的看向達爾貝科。

“獨立參與人體基因組計劃,就是在人體基因組的項目之下,獨立給你一個位置,我們共同以項目完成為目標而工作。”達爾貝科停了一下,道:“人體基因組計劃得到的成果都是公開的,我們會給予全職和兼職的科學家一些工作報酬,但數量不會很高。”

楊銳聽到一半,心裏已經滿是狂喜了。

在整個項目尚未啟動的今天來看,人體基因組計劃還隻是一個大型的國際項目,和它並列爭取經費的,僅僅是生物學相關的,就有“腫瘤計劃”、“遺傳工程計劃”、“訊號傳導計劃”、“腦的十年”、“蛋白質計劃”……

這些計劃也同樣是重要的研究方向和重要的研究領域,一些項目甚至比人體基因組計劃還更加有名,更受公眾關注,比如著名的“腫瘤計劃”,就是自70年代以來,以攻克腫瘤為目標的超級計劃,它的經費開支,也一度羅列到了數十億美元。

然而,腫瘤計劃終究未能堅持下去。

沒人知道人體基因組計劃是否能堅持下去。

要完成人體基因組計劃,需要15年甚至更久的時間的投入,其中任何一年的中斷,都可能導致計劃破產。

這讓達爾貝科提出的獨立參與人體基因組計劃,顯的像是一個大項目中的小項目。

可在楊銳看來,這卻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我想留在中國,專門針對中國人的基因,進行測序,可以嗎?”楊銳一隻腳踩在了曆史的分界線上,等待著成為人體基因組計劃的中國區負責人。

再過幾年,這將是普通院士都擔不起的重要職位。

而在人體基因組計劃正式啟動前的1985年,這隻是一項重要職位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