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霜認真地想了想才是開口道:“三年前,我與她一對一,我勝三招,而如今,卻不知道了。”

“三招夠了。”秦玉暖挽了挽有些鬆散的發髻,眼神隻朝著外頭那一樹雪樹梅花癡癡地望去,看起來,這天氣,是快要下雪了。

沒過兩日,一場鵝毛般的大雪當真降了下來,正是大齊難得的一個寒冬,宮裏頭便是傳出了兩個消息,一個是三皇子司馬銳感大齊多災,內心不忍,主動要求去皇陵替老祖宗供奉添香,第二個,便是晉和公主出嫁之後上官淵被封為定國公的事。

“賣女兒求爵位,真是無恥。”喜兒正是替秦玉暖挽著最後的絲線,一副仙鶴圖將成,可這眼睛卻還是找不到合適的絲線,用鴉青太浮躁,用烏黑又太沉悶。

“他這個爵位自己都未必拿得安心,你又替他操什麽心。”秦玉暖覷了喜兒一眼,喜兒什麽都好,就是有些大大咧咧的,有些像過去的銅兒,秦玉暖斂下眉頭,隻求銅兒那類事不要再發生,多事之秋,她已經經不起背叛了。

院子外頭傳來幾聲嘈雜,像是一群女兒家聚集起來討論著什麽,秦玉暖往外頭探了一眼,約莫看到了個熟悉的身影,蹙了蹙眉頭,問著身邊的滿兒道:“廖媽媽這一陣看起來很忙啊。”

滿兒由是忍不住也蹙了蹙眉頭,搪塞道:“是啊,如今三少奶奶身家顯赫了起來,這王府裏頭也少不得巴結的,廖媽媽是咱們院子裏第一把手,那些小丫鬟們自然也是爭著討好了。”

“怕是不止呢,”喜兒好氣沒氣地道,“現下哪裏隻是討好?我聽說,廖媽媽昨日才安排了兩個三等丫鬟入了咱們院子,還讓我好生照看著,那兩個丫鬟,做事都做不麻利,多半是廖媽媽收了好處的。”

喜兒口無遮攔,和廖媽媽有些情誼的滿兒自然是不自在了,可是喜兒句句屬實,她也隻得點頭附和道:“確實有這件事,我也聽說了。”

秦玉暖用剪子將最後的線頭給絞幹淨了,整幅仙鶴圖便隻差這仙鶴的眼睛了,鬆了鬆有些酸痛的肩膀,秦玉暖吩咐道:“去將那兩個三等丫鬟給我帶進來。”

“三少奶奶。”滿兒勸道,“何必為那兩個無名小輩氣壞了身子,奴婢去教訓便是了。”

秦玉暖搖搖頭:“她們到底也是廖媽媽介紹進來的,你去教訓,豈不是博了廖媽媽的麵子,如今外頭正是大風大浪的,我也得讓院子裏的人知道,既然在我院子裏做活,眼睛耳朵都給放幹淨一點。”

滿兒點頭應下,不一會兒,那兩個三等丫鬟就被帶到了,明明是在廚房幫忙的三等丫鬟,可身上的料子卻是素淨得很,一點汗漬油漬都沒有,兩人腳上那雙白底鴛鴦繡花鞋更是一點兒泥星子都不沾,頭上戴的素銀簪子比聽雪和滿兒頭上的都要好。

秦玉暖上下打量了這二人一眼,忽而一笑,隻示意了滿兒一眼,便是回身進了內室。

滿兒立刻笑著招呼了這兩人到了院子裏頭,指著一堆猶如小山高的木柴對著這兩個丫鬟道:“近日咱們少奶奶有個癖好,喜歡聽著劈木柴的聲音午睡,今天就便宜你們了,記得,好好劈,三少奶奶沒起身這劈柴就斷不能停,喜兒會看著你們的。”

喜兒笑吟吟地便是遞了兩把鈍了的柴刀給這兩個丫鬟:“對啊,記得,好好劈。”

這兩個丫鬟麵麵相覷,可誰也不敢說什麽。

外頭咚咚咚的劈柴聲不絕於耳,寒冬臘月的,兩個丫鬟很快出了一身大汗,汗濕的衣襟貼在背脊上,風一吹過更是刺骨的寒,屋子裏,秦玉暖正是品著暖暖的一盅酸棗湯,近個她的胃口真是愈發刁鑽了,什麽最酸便最愛吃什麽,就連這酸棗湯裏的酸棗都是平日裏的好幾倍。

果然,不一會兒,外頭就響起了輕手輕腳的敲門聲,是滿兒出去開的門,那老練喑啞的聲音一聽就知道是廖媽媽。

“少奶奶起了嗎?”

“還沒呢?少奶奶近日愈發嗜睡了,廖媽媽你又不是不知道。”

“喲,都這個時辰了,睡久了,怕也是對身子不好。”

“滿兒笑了,她還不懂廖媽媽的心思嗎?隻道:”廖媽媽,你我都是做奴婢的,這主子的心思哪裏敢隨意猜測呢?“

恰此時,外頭傳來一聲尖叫。

“糟了,沉香姐姐砍到手了,哎呀,出了好多血啊。”

這個叫沉香的便是這兩個丫鬟中的各自稍高一點的那個,看起來便是嬌嬌氣氣的。

廖媽媽正欲繼續和滿兒周旋,秦玉暖卻已經衣襟整齊地站在了門口,她雙手交叉搭在腰帶上那顆正中央的玲瓏玉石前,端莊淑雅的樣子明明白白地告訴廖媽媽,她,才是院子裏的主人。

“怎麽了?吵吵鬧鬧的。”

“回三少奶奶,”監督兩個丫鬟劈柴的喜兒進來道,“是那個叫沉香的丫鬟劈柴劈到了手指,沒事,不過斷了一根小指頭罷了。”

不過斷了一個小指?

廖媽媽渾身一顫,有些驚恐地看著秦玉暖,卻看到秦玉暖更是無所謂地垂眸,隻顧著打量著自己手上那隻翠綠的祖母綠鐲子:“哦,原來是小事,給她十兩銀子將她打發回家便行了,不過我倒是真不記得,院子裏什麽時候多了一個叫沉香的丫鬟。”秦玉暖睨了廖媽媽一眼,“廖媽媽,你可知道?”

“奴婢……奴婢……。”廖媽媽有些結巴,可那兩個丫鬟已經在院子裏朝著廖媽媽苦苦哀求道,“廖媽媽,奴婢可是將所有的身家都給了您的,您答應要保奴婢榮華富貴的,您還說,在三少奶奶的院子裏頭能多見見三少爺,到時候自然有出人頭地的時候,廖媽媽,您可要幫幫我們啊。”

“胡話!”廖媽媽立刻麵露凶相地衝殺過去,狠狠地打了這個丫鬟一個耳光,“我什麽時候這麽說過了,你們這些騷蹄子,日日懷著什麽心思我還不知道嗎?又怎麽會讓你們有機會接觸三少爺。”

“廖媽媽,你怎能這樣?”斷了手指的沉香眼淚婆娑,她家裏頭雖然也算是充盈,可為了討好賄賂這廖媽媽可是把壓箱底的東西都拿出來了,誰料廖媽媽會這樣翻臉不認賬,她倒是也不怕了,“廖媽媽,你明明說了,即便不能被三少爺收房,待到這秦家少爺長大後,也是要通房丫頭的,難道我那二十兩銀子都是白給了嗎?我可是有收據在的,你別想抵賴。”

二十兩,這可以抵得上廖媽媽一年的月銀了。

“廖媽媽,你居然連少爺的主意都打上了。”滿兒已經是忍不住了,“少爺才六歲,廖媽媽,你真是糊塗。”

秦玉暖慢慢將眼神挪向了臉色煞白的廖媽媽:“廖媽媽,你還有什麽話好說。”

廖媽媽連忙上前,攔住了沉香掏收據的那隻手,又跪著向秦玉暖磕起頭來:“三少奶奶,是我老糊塗了,我想著,大石今年都二十四了,一直未娶親,我也是想著給大石留著點彩禮錢。”

“那你在外頭放的那些話叫什麽回事?”滿兒追問道,“你對外頭說,新進門的孫主母再大也不過是一個繼室,這個家終究還是會交給三少奶奶來當的,你可知道,新婦未入門府裏頭就有這樣的傳言,你不是成心要挑孫姑娘和三少奶奶之間的不痛快嗎?”

“奴婢……奴婢……。”

“行了,”秦玉暖不想多牽扯,“廖媽媽,從今日起,你將手中的鑰匙給滿兒,管事和挑人就交給聽雪,院子裏暫時也不需要你伺候了,你先回家好好想想,往後到底該怎麽做,想好了,再回來。”

這等於是要將廖媽媽變相冷藏起來了,可秦玉暖是主子,說一不二,廖媽媽憋了一口老氣未發,悻悻地下去了,院子裏的人即刻便散去了,這兩個小丫鬟也被遣送出了府,滿兒和聽雪合手,很快便將這院子裏頭不幹淨的人頭挑了個幹淨的,該送回原處的送回原處,凡是做錯了事的都罰去了後座房,要麽,就直接被遣送出了王府。

一查不知道,這一查,才知道原來這陣子趁著秦玉暖忙著宮裏頭的事的時候,廖媽媽私下動了這麽多手腳,尤其是柴房和廚房,人一下子就少了三分之一,不過也好,留下的都是滿兒和聽雪精挑細選出來的,做事麻利人也老實。

而就在短短的一炷香的時間後,京城最大最豪華的一家客棧的上等廂房裏,一個女子正在用炭筆畫著秀眉,臉上略施粉黛便已經是國色天香,她仔細聽完丫鬟的回報,嘴角浮出一絲嬌俏,口氣帶著些不屑:“我還以為這個平郡主有多大的本事,原來連手底下的人都看不住。嗬,這樣,我還怕什麽?”

“大姑娘英明。”身邊的丫鬟立刻附和道。

這女子媚眼微抬:“對了,你方才說的,平郡主身邊那個姓廖的乳娘被遣回家思過了,她家居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