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長熙本以為秦玉暖安然應下這一舞之邀,隻是因為她有些舞蹈功底,私下學過,可當秦玉暖的足尖點地,翩翩而起的時候,卻讓人驚呆了。

水袖當歌長舞,一條白練在秦玉暖的手中一會兒幻化成靈蛇,一會兒幻化成滿樹梅花,那輕盈的舞步,像是被施了魔法,看得人欲罷不能。

在場的賓客竟是看呆了,直到這箏聲結束也為察覺。

“這首《清平樂》不好,我再換一首。”孫寶珍突然停下撥弦的動作,額頭上不知何時已經滲出了薄薄一層清汗。

“那恕玉暖不能為孫姑娘伴舞了,”秦玉暖挽起手邊的水袖,恬淡得像一方春水,“方才說好了,我隻跳一曲。”縱然發覺孫寶珍的臉色已經有些不悅,秦玉暖也無所顧忌地對老夫人和孫老夫人行了一禮,繼而退下,重新換上了一身常服。

關於她這一曲驚動滿座的梅花舞,來曆當真還有些蹊蹺,記得前世,司馬銳最愛看的舞蹈也是梅花舞,秦雲妝和司馬銳成親後為了博夫君一笑,更是請來了最好的舞蹈老師教習自己梅花舞,其中就包括大齊第一舞師小鳳仙。

而秦玉暖本就有著過目不忘的本事,僅僅是偶然送繡品時看到了一次,就將舞步和要領記了個全,有時做繡活做累了,也會自個在屋子裏舞兩步,全當取暖禦寒,她從未將這當做過什麽本事,故而也從沒和人提過。

秦玉暖重回宴席,周圍的讚歎聲便已經是屢屢不絕。

“沒想到平郡主不光人美心善,這舞藝也堪稱一絕,這樣美妙的舞步我平生還未見過。”

“是啊,這樣新穎的舞步我在宮裏頭也未曾見過。”

秦玉暖含笑,謙遜道:“不過尋常舞蹈,何足掛齒,孫姑娘的古箏才是一絕。”

繼而便是依次獻壽禮的時候。

“兒子兒媳獻上玉如意一對,希望父王萬事如意,好事成雙。”冷長安和阮如意齊聲道,而錦盒裏的玉如意通透潤澤,是上品,定是花費了不少心思。

“好好好,好兆頭。”寧王樂得眉眼都笑彎了,他看重的隻是兒女的這份心思。

相比冷長安,冷長軒和秦玉晚送上的賀禮一拿出手就有些寒磣了。

不過是一對宣州的狼毫,雖然一筆難求,可也敵不過冷長安那對玉如意價值連城,老夫人看著兒孫輩們依次獻禮,突然想到冷素心已經不在了,雖然這丫頭罪有應得,可是相伴這麽多年,老夫人心頭終究是有些落寞。

“今日大少爺出手好闊氣,”滿兒一邊替秦玉暖添著果酒一邊壓低了聲音道,“我聽說,那對玉如意是直接從西南運了過來的,路費加上玉如意的價,已經抵得上咱寧王府一年的開銷了。”

秦玉暖用餘光掃了對麵唐姨娘那一房,正是看到唐姨娘笑得喜滋滋的模樣:“看來這唐姨娘又是抱上了誰的大腿吧,不然,光是按著他們那一房的份銀和莊子,哪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湊齊了。”

“需不需要奴婢去查查?”

“不必了,”秦玉暖又瞟了一眼孫寶珍,孫寶珍回視了一眼,兩人隻是相視一笑,“她抱上了誰的大腿,這不已經是很明白了嗎?”

秦玉暖話音剛落,對麵的唐姨娘便是笑道:“不知道三少奶奶準備了些什麽,三少奶奶娘家那麽顯赫又是太後親封的郡主,這賀禮,定然也是最大氣最珍稀的了。”

帽子戴得越高,摔得越狠,唐氏深諳此理。

秦玉暖隻是淺淺一笑,和冷長熙相視一眼道:“聽民間有個說法,說是家中若是有老人過壽辰,那便讓家裏人親自繡一副仙鶴圖作為賀禮,意在福壽綿延,壽與天齊,兒媳手拙,一副仙鶴圖緊趕慢趕直到昨夜才完工,今早拿去裱了,正是送來的路上。”

冷長熙亦是笑著附和道:“是啊,暖暖為了繡這仙鶴圖已經大半個月沒有歇息好了,父王,暫且不說這繡得如何,光是這份心意,就十分真切了。”冷長熙這是提前給寧王提了個醒,就算我媳婦繡得不好或者您老人家不喜歡,也不能推拒了。

寧王爽朗地一笑:“這份心思已經是十分難得,更何況玉暖的繡工是有口皆碑的,本王已經是迫不及待了。”

秦玉暖抬手,喜兒和聽雪便是各自捧著仙鶴圖的一邊走上前來,在寧王麵前展平鋪開,冷長熙和秦玉暖起身在這幅仙鶴圖麵前半跪說著吉祥話。

這仙鶴圖裏頭的仙鶴栩栩如生,美妙絕倫,寧王正是滿意地點著頭,誰料這宴席中不知是誰突然喊了一句:“這仙鶴怎麽麵帶凶相啊。”

秦玉暖眼神微頓,卻又聽得耳邊這樣的聲音愈發密集起來。

一石激起千層浪,人們紛紛議論起來。

“是啊,你看著仙鶴眼神犀利暴躁,猛地看去,倒像是禿鷲,不像是仙鶴。”

“哎呀,大壽的時候送這樣麵帶凶相的東西真是不吉利,也不知道這平郡主是糊塗弄錯了還是有意為之,詛咒這寧王黴運連連。”

唐姨娘更是借機發難:“喲,這樣一說,我也有些覺得了,長安如意,你們倒是看看,這仙鶴是不是真的有些凶猛,倒不像是瑞鳥像是猛禽了。”

冷長安隻是私下拉了拉唐姨娘的袖子,低聲道:“娘,您少說兩句吧。”

“怎麽回事?”寧王蹙了蹙眉,身旁的崔嬤嬤立刻下了台階,抬眼瞅了秦玉暖一眼,低聲一句:“三少奶奶,得罪了。”便是用手探了探這仙鶴圖,直言道:“王爺,這幅圖沒有問題。”

“繡得沒有問題,那便是絲線的問題了。”東府的二太太譏誚地道,“三少奶奶的心機真是深不可測啊,繡了這樣一幅有問題的仙鶴圖,若是王爺當真擺在了堂屋裏,豈不是日日詛咒著王爺不得好死嗎?”

二太太話一出口,又是誇張地捂住唇角,癡癡一笑:“哎喲,你看我這個不會說話的。”

“不會說就不要說了。”冷長熙冷冷地道,“今日是父王大壽,那樣的字眼也都可以說出口。”

“你居然敢教訓我?”東府二太太脾氣一下上來了,“長幼有序,你憑什麽教訓我?”

冷長熙瞥了她一眼道:“正是看在您是長輩,我才沒讓人把您丟出去。”

二太太一下子哽住了,老夫人隻是抬眸看了秦玉暖一眼:“玉暖,事情已經如此,你該是給大家一個解釋吧。”

秦玉暖沒有直接反駁那些猛禽之論,隻是回頭吩咐了滿兒一句:“去拿水來。”

就在眾人不解之際,滿兒一盆清水已經端來,在秦玉暖的示意下,反手一潑,就將這清水都潑在了仙鶴圖上。

“這是在幹什麽!”坐得最近的二太太的衣袖都被潑濕了,明明還有一段距離,二太太惡狠狠地看了滿兒一眼,她知道這丫頭一定是故意的。

可瞬間,大家又被這仙鶴圖上的變化給吸引了,原本單腿直立在鬆枝上的仙鶴突然展翅,撲棱了兩下竟是雙腳騰空飛翔起來,栩栩如生猶如夢境,就在大家以為這圖裏的仙鶴要飛出來的時候,這仙鶴卻又重新定格在了這湛藍天空裏,眼眸安詳,羽翅輕揚。

“這是什麽?”

“天呐,真是太神奇了。”

“有什麽神奇的,不過就是一些戲法罷了。”唐姨娘顯得很是不屑。

“這叫做幻影術,”宴席上,一直沉默未言語的孫夫人突然開口道,“用的是一種幻影粉,一般都是將這種粉末加在顏料裏,在繪畫的時候一層一層地畫出不同姿態的禽鳥獸類,繼而在陽光下暴曬,圖層就會慢慢變淡,直到消失,隻留下最後畫的那一層,屆時用水一潑,圖層一一顯現,就會形成實物在動的幻影。”

秦玉暖和婉一笑:“孫夫人果然是見多識廣。”

孫夫人的眼眸閃過絲絲讚歎:“比起平郡主而言又算得了什麽,我隻見過在繪畫中用幻影術的,可是將幻影粉用到了刺繡中,倒是第一次見,其中的心思定然花了不少,隻能說那些說鳥有凶相的人都隻是井底之蛙,可憐也可悲。”孫夫人言辭犀利,不過孫夫人掌管孫家上下,那麽大的家族事業,還是一品的命婦,她是有資格說這句話的。

寧王也是點頭讚道:“玉暖這份壽禮,最用心思,玉暖,怕是為了準備這幅做工繁雜的仙鶴圖,沒少受罪吧。”

秦玉暖的態度隻是愈發謙和起來:“隻要父王高興,兒子兒媳們辛苦一點也無妨。”

宴席上又是一派融和景象,唯獨孫寶珍身邊的一個貼身丫鬟悄然遁走,七繞八繞地出了院子,到了寧王府外一個僻靜的小巷,那裏已經等著一個衣衫襤褸的小個子乞丐,他一看到這婢女過來就立刻是腆上臉道:“姑娘,如何?”

誰料這婢女一巴掌就是狠狠地扇了過來,冷喝道:“事情完全朝著相反的方向發展,你娶告訴那個賤女人,要是想要榮華富貴,最好拿出點誠意和我們家姑娘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