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長熙停住腳步,停在門板上的手頓了頓,未用力,門卻自動開了,冷長熙護秦玉暖在身後,卻看到在院子裏的絲瓜藤下,整整齊齊地站了一列人,正中間的坐在秦玉暖平日裏做刺繡做的小藤椅上,氣勢非凡,看到秦玉暖和冷長熙就像看到兩個老朋友一般,笑了笑,道:“大齊的將軍,大齊的郡主,我們,可是有一陣不見了。”

坐在正中央的,不是別人,正是完顏肅,他笑著起身,眼神繞過冷長熙,直接落在秦玉暖縛眼睛的白紗上,關切地道:“你的眼睛?還沒好。”

秦玉暖側身,禮遇有加地道:“已經好些了,不勞完顏皇子牽掛。”

雖然看不到完顏肅,可是光是聽著聲音,秦玉暖就知道是誰,而且還有誰會知道他們倆的真實身份?

完顏肅命身邊的奴仆替冷長熙和秦玉暖搬出兩張椅子,讓二人坐下,冷長熙卻隻是揮揮手道:“完顏皇子有話直說。”

“很好,”完顏肅笑道,“我知道冷將軍今天上去了大皇子府的武士選拔,不知為何沒有上場,我想著,冷將軍身手了得,若是上場,必能獨戰群雄,還甚可惜,就當冷將軍和我大哥無緣吧,而我這裏,正缺冷將軍這樣的人才,不知道,冷將軍可願意……。”

“不願意。”冷長熙還未等完顏肅說完,便是輕輕扭過頭,“完顏皇子請回吧。”

“我還未說完,冷將軍何必這麽快回絕了?”完顏肅和緩地一笑,可語氣卻是變得冰冷無比,“論起實力來,冷將軍你手頭上已經沒有一兵一卒,縱然還有三千冷家軍苟活於世,可也成了殘兵敗將,不能成氣候,而平郡主你,你把手上的三條商路都交給我了,如今我們的權益關係隻留下了金蝶繡莊出產的成衣和布匹,你對我,已經沒有任何威懾力,我勸你們,還是識趣些。”

“是嗎?”秦玉暖側步上前,嫣然一笑,“既然沒有任何利用價值了,那完顏皇子為何要自我們入北狄以來,一直派人跟蹤我們呢?從鹿關到魔鬼城,完顏皇子你的眼線無處不在,這一點,我們還沒和殿下理論呢。”

完顏肅微窘,秦玉暖笑著繼續道:“而至於殿下說的威懾力?嗬,若是那三條商路殿下走得當真通順,那米糧生意殿下做得當真開心,那金蝶繡莊的成衣和布匹殿下接手得也依舊正常的話,殿下又何至於來我們這等小地方等著呢?而且,你知道在北狄,除了你們那年過九十的氣功天師可以和長熙匹敵,無人能贏過長熙,你所謂的給我們一條生路,其實,還是在為自己謀利,想讓長熙你替賣命?殿下,你倒是看看自己幾斤幾兩,您,夠資格嗎?”

完顏肅被秦玉暖一句句堵得半個字都說不出,秦玉暖說得沒錯,其實他早該想到,像秦玉暖這樣精明的女人,能那麽輕易地將三條商路拱手相讓?

其實秦玉暖早就做了準備,那三條商路沒有一條走得順的,不是中途的關卡被堵就是被當地的居民鬧事,而那米糧,他派去采買的官員是眼睜睜看著那白花花的上等大米裝上馬車的,可運到了,都是一堆賠錢都沒人願意處理的發黴的黃米,你去找江南那個叫沈尋的沈老板質問,人家偏說是你運輸過程中出了問題,畢竟是眼見為實看著裝車的,完顏肅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而至於金蝶繡莊,最近也屢屢因為缺貨天災拖延著不肯進貨,為此,完顏肅已經賠償了不少違約金給北狄這邊的鋪子,要去找金蝶繡莊討個說法,金蝶繡莊又掏出當初簽訂的協議,上頭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若遇到天災人禍不可預測的情況導致缺貨而不能如約發貨,金蝶繡莊不負任何責任。”

不過短短半個月的時間,完顏肅已經從一開始接手的信心滿滿變成了焦頭爛額,他算是明白了,秦玉暖當初那樣放心將這些東西交給他,便是認定了,北狄和大齊之間的這些生意,沒了她根本轉不了,早晚有一天,他一介皇子還會卑躬屈膝地來求著她。

“你的嘴很厲害,”完顏肅慢慢靠近,“可你知道,作為一個妻子,最好不要太厲害,”完顏肅邊說邊看著冷長熙,“不然,隻會顯得你的男人很沒用。”

挑撥離間?秦玉暖挑眉,正要開口,冷長熙清冷的聲音淩然響起:“我就喜歡暖暖這張嘴,而且,能娶到她已經證明我很有本事了,完顏皇子,你若是不買絲瓜的話,就回去吧。”

冷長熙修長如竹節的手指指著絲瓜藤上結出的幾個還未成形的小絲瓜,瞅著完顏肅,全然一副強買強賣的樣子。

完顏肅嘴角一咧:“我買,誰說我不買了,這些絲瓜,開個價,我全買了。”

秦玉暖指尖在冷長熙的掌心裏一顫,笑道:“不多不少,這絲瓜藤上約莫有五六個小絲瓜,每個一百兩銀子,殿下,我們隻收現銀,若是沒有,就算了。”

明明隻有兩個人,可秦玉暖和冷長熙說話的口氣底氣十足,竟是將完顏肅這個北狄皇子逼得無話可說,不能動武,因為這兩個人隻是無賴而已,還不算挑釁。

“不過幾個絲瓜,我買便是了。”完顏肅用眼神示意手下的人將幾錠金克子遞到冷長熙手邊,“這些可夠了?”

秦玉暖雖然看不見,可她自然知道完顏肅隻會給多不會給少,笑道:“不找零,這也是我的作風。”

完顏肅一甩袖子:“不找便不找了,我隻問你,三條商路的事,還有那糧食,如今是關鍵時刻,我不能出絲毫意外,”完顏肅咬咬牙,語氣變得更加謙卑和婉起來,“還請冷夫人高抬貴手,讓我一成便好。”

完顏肅變了稱呼,亦是變了心態,他原本想著冷長熙和秦玉暖在北狄勢單力薄,他已經料定僅憑二人的本事無法成功到達西夏,而且他刻意在秦玉暖和冷長熙當初逃亡時的馬車裏點了一種特殊的香料,會讓秦玉暖的眼睛好得極慢,他們越是勢弱,他便越有談判的資本,可他錯了,他終究比不上這些中原人的膽大心細,未雨綢繆。

“一成?”秦玉暖語氣譏誚,似在諷刺完顏肅的貪得無厭,自以為是。

完顏肅咬牙:“這樣吧,我隻求那三條商路和米糧能成功遇到北狄,其餘的,一切如常。”

秦玉暖嘴角一笑:“一切如常?”

完顏肅嘴角微微一抽,眼神早已不似剛來時的大氣凜然,最明顯地就是體現在那喉結高頻率地上下竄動,他即將接觸到自己的底線。

“冷夫人盡管開個價吧。”

秦玉暖這時反倒是退到了冷長熙身後,小鳥依人地靠在冷長熙的手臂上:“我全聽我相公的。”

冷長熙亦是不客氣,開口便道:“除了這絲瓜錢之外,我們還想和完顏皇子合作。”

若是早說合作,完顏肅可能隻是把這二人當做手下看待,可秦玉暖卻硬是耐心地等待他親自來尋,這合作,可就沒那麽簡單了。

冷長熙邊說邊笑:“完顏皇子不必緊張,我也知道,完顏皇子雖然一直被大皇子排擠,常年鎮守邊關,可心裏對北狄儲君的位置卻自有把握,不若,也不會那麽積極地冒著危險和暖暖合作,開商路,是為了籌備軍資,進大米,是為了籌備軍糧,買成衣,是為了北狄寒冷的冬天準備將士的冬衣,完顏皇子,對於這個儲君的位置,你花盡了這麽多心思準備,也該是不想,就敗在這兩三個月吧。”

冷長熙轉身,繼續道:“而如今,北狄的大汗已經上了年紀,膝下出色的兒子也隻有大皇子完顏霸和四皇子你,而司馬銳一直和完顏霸勾結,算起來,完顏霸是我們共同的敵人,所以,我們可以合作,你有成為儲君的決心和出謀劃策謀士,暖暖有無窮無盡的商業資源和物資供應,而我,有大齊先進的軍隊訓練方法和近身搏鬥術,完顏皇子,難道你不覺得,這三者,缺一不可嗎?而我要的,不多,隻需要事成之後通往野人穀和西夏的通關文碟。”

完顏肅忽而謹慎地問道:“你們去野人穀做什麽?”

野人穀是北狄和琉璃小國的分界線,二十年前,還是大齊的領土,這地方,易守難攻,自二十年前被北狄攻下之後,大齊多次進攻都是慘敗而歸,北狄皇庭隻認為是因為傳說大齊的龍脈之源在此,大齊才對此緊緊相逼,反而更是激起了北狄對野人穀的保衛,可近幾年,大齊那邊的動靜小了,北狄自然也放鬆了些警惕。

“四皇子不需要問,隻說這個條件,能不能答應。”

完顏肅略躊躇,冷長熙便道:“一個皇位,換兩張文碟,這個買賣,不虧吧。”

“待我想想,”完顏肅沉凝道,“自七年前野人穀接二連三地出事之後,大汗大怒,再也不準人進穀,你所說的文碟,無異於是讓我去挑戰大汗的權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