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裏頭星光點點,人影攢動,悉悉索索的聲音加上人說話的聲音讓冷長熙用修長的指尖挪出瓦片的聲音顯得那麽不起眼。

半尺見方的小洞,已經完全讓冷長熙可以觀察到裏頭的全貌,此時的杜維正閉著眼睛坐浴在一個大澡盆裏,表情看起來十分痛苦,他周圍的宮女正在緊鑼密鼓地在他沐浴的湯水裏灑上一些草藥之類的東西,屏風後頭有一個晃動的人影,卻不知是誰,直到這個人影開始說話了。

“你最近表現得很是不錯,至少,皇上很信任你。”屏風後的人影慢慢挪出步子,不出冷長熙所料,正是景元初。

早便知道景元初和杜維之間必定有所牽連。

景元初踱步到杜維身邊,突然伸出手指,使勁地朝著杜維**的肩膀戳了一下,杜維發出嘶地一聲,仿佛這輕輕的一指就要了他的命似的。

“嗯,舊皮泡軟了,可以換新的了。”景元初點點頭,一轉身,周圍那些看似溫柔如水的丫鬟立刻麻利地將不能動彈杜維拉出澡盆,將廢水全都倒掉,倒入另一種紅若血色的藥水,散發而出的刺鼻的藥味冷長熙趴在房梁上都可以聞得清清楚楚。

“換皮吧。”景元初一聲令下,杜維重新被丟進澡盆裏,在紅色藥水的浸泡下,杜維的皮膚開始開裂,緊接著就像脫衣服一樣,一大塊一大塊地開始褪去,丫鬟們手忙腳亂地將脫下的舊皮從澡盆中撈出來。

似褪去了一層衣裳,連同一身上和臉上,而展露出來的新皮,卻是讓人不忍直視,像是被火燒焦過一樣,杜維的真實皮膚坑坑窪窪,而直到臉上的皮也褪去,冷長熙才知道什麽叫惡心透頂,杜維的臉,根本無法稱作一張正常的臉,上頭全是燒傷的痕跡,交錯縱橫,甚至讓人根本無法看清杜維的真實麵容。

景元初看著受盡折磨的杜維似乎很是享受:“這新皮舊皮每三十天一換,這隻是你第一次換皮,你要知道,你既然選擇了幫我做事,就要做到底,當然,若是你半途而廢,停止換皮,那麽貼在你身上的新皮就會慢慢嵌入你的肌膚,和你的皮膚黏在一起,哦,對了,我忘了你已經沒有皮膚了,你的皮膚已經出賣給了我,總之,你若是敢中途放棄,就等著你這具皮慢慢爆裂,生不如死吧。”

景元初居然用這樣殘忍的手法對付人,冷長熙曾經聽說過這個法子,血腥無比。

杜維居然也忍得,他一邊承受著脫皮之痛,一邊響亮地回答景元初:“秦某心甘情願替十三皇子賣命,隻求能讓冷長熙和秦玉暖這兩個賤人不得好死。”

秦某?

冷長熙將耳朵放得更尖了。

景元初突然仰頭大笑,不屑而嘲諷地看著杜維道:“秦臨風啊秦臨風,沒想到,你當初來西夏遊學的時候你我還做過一陣子同窗,而如今,你卻已經狼狽得像隻死狗,在我麵前搖尾乞憐,不過也怪不得你低聲下氣到一點尊嚴都不要了,若不是我,你早就死在你們大齊的宮殿上了吧。”

秦臨風?

冷長熙腦子一空,縱然他再聰明,也決然想不到杜維的真實身份居然是那個裝神弄鬼早就死了的秦臨風。

“誰?”景元初似乎察覺到了屋頂上的異樣,他猛地一抬頭,卻發現屋頂上什麽都沒有,追出屋外,而屋頂上空空****,隻有月色如依,星光點點。

“十三殿下,怎麽了?”守在院子裏的侍衛立刻追了過來。

“你一直在院子裏?”

“小的一直守著呢。”

“可看到有外人進來?”景元初心裏頭總是不安穩。

“沒有。”

“罷了,”景元初擺手回了屋子裏,院子裏頭還不停丫鬟端著水盆進屋子,杜維換皮需要用大量的水,“你仔細盯著動靜,不能出任何意外。”

而與此同時,冷長熙已經飛身回了景元孝的院子,角落裏,秦玉暖依舊在等著冷長熙歸來,遠遠地看到一個黑影,身形大體也和冷長熙相似,秦玉暖便是急急地迎了上去:“如何?”

誰料寒光一閃,秦玉暖敏銳地察覺到一股殺氣,身子後退之際,一道匕首刀鋒橫空劃過,殺氣逼人,這來人似乎沒有預料到秦玉暖一個看似弱不禁風的小女子居然有這樣敏銳的反應力。

來人步步逼近,狹窄的甬道寒光陣陣,秦玉暖連步後退,她的身後是一個死胡同,眼看就要到頭,秦玉暖也不知哪裏來的力氣,對著來人一掌擊中肩膀,本以為隻是一種反抗。

誰料這人連連後退,身子猛地一震,竟然是吐出一口鮮血來。

這小丫頭,身手如此生疏,卻有著如此深厚的內力,真是奇怪。

秦玉暖有些驚訝地看著自己的手掌,她也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有了這樣的力量,不過這也是一種資本,至少,她看著這突然出現就要殺她的人不再惶恐。

秦玉暖微微昂頭,對著來人喝道:“是誰派你來的?”

來人不答話,隻是側步向前,扔掉了手中匕首後,掏出了藏在腰間的長劍,劍花銀光閃閃,朝著秦玉暖飛快地襲來。

就在秦玉暖準備故技重施的時候,這人突然不動了,胸口處突然出現了一個大窟窿,穿透他胸膛的不是別的,正是他剛剛丟在地上的匕首,這匕首端口猛地一旋轉,就似要將這刺客的心髒給徹底絞爛般。

冷長熙手握匕首自這刺客身後慢慢走到前頭,他的眼神冷峻無情,看著這刺客慢慢失去力氣,背靠著牆壁一路滑下去。

“這件事情告訴你,以後要記得,用過的兵器不要隨便丟。哦,你已經沒有以後了。”冷長熙對著這刺客猛地踹了一腳,這一腳,徹底結束了刺客的性命。

“長熙。”秦玉暖看著地上的刺客屍體,之前她並不覺得害怕,可冷長熙出現之後,她才覺得剛才有多麽驚險。

秦玉暖扶住冷長熙的手臂,冷長熙蹲下身,隨意翻看了一下這刺客的裝備和衣衫,一無所獲。

“晚些我會讓冷武處理掉的。”冷長熙回看了秦玉暖一眼,“暖暖,我有話和你說。”

“我也有話和你說。”秦玉暖查看了四周,確認周圍沒有人之後才帶著冷長熙拐到一處冷僻的小屋子裏,這平日裏是用來堆放雜物的,若不是有緊急情況,不會有人過來打擾。

屋子裏有些黑,秦玉暖也不打算點燈,這樣反而會引起更多人的注意。

“剛才那個刺客,我覺得,是司馬銳派來的。”秦玉暖懷揣著不安的心,“雖然他身上沒有任何標誌,可他掏出匕首的方式我太熟悉了,司馬銳身邊好幾個擅長近身搏鬥的人都是這樣,我懷疑,司馬銳已經知道我們在西夏,長熙,我的行動要快些了。”

冷長熙盯著秦玉暖的眼睛,他在這小刺蝟的眼裏看到了她對自己的信任,也看到了她對未來的慌張,可她的眼眸裏依舊泛著堅定的光芒,她如此信任自己,冷長熙,你必須要強大起來,你不能讓眼前這個跟著你吃盡苦難的女人再受到一點危險,一點委屈。

“暖暖,杜維的身份是假的。”

“我自然知道他是假的,你才是真正的西夏皇子。”

“不,我的意思是,他叫杜維的這個身份也是假的,”冷長熙長籲了一口氣,“他其實就是秦臨風。”緊接著,冷長熙將自己之前所看到的一切和盤托出,秦玉暖的臉色慢慢變了,由驚訝到平靜,似乎經過了很長時間,又似乎,隻是那麽一瞬間。

“我知道了。”

“他每三十天就要換一次皮,下一次換皮的時候,就是我們動手的最佳時期。”

“不需要。”秦玉暖沉下眸子,“明天就可以了。”

第二天清晨,軍營就恢複了活力,最早起的將士穿戴整齊之後去換那些站夜崗的人的班,操練的聲音遠遠地傳來,將士們有力的呼啦聲象征著這個國家最新生的力量,最有力的保衛軍隊。

按例來說,景東華要自監督早晨的操練,故而他早早地到了,過往皇上要麽獨自前來,要麽隻帶著一個皇子前來,這次卻帶了三個,這無疑也是一種攀比和競爭,果然,景元初和杜維都是提早了半柱香的時辰到了,隻有景元孝,老老實實地按照規定的時間才來。

“還是大哥準時。”監軍的將令台上,景元初看著姍姍來遲的景元孝笑著說了這麽一句,無心的一句似乎就在提醒著旁人,瞧瞧,這身為太子的居然來得最晚。

景元孝倒真是不介意,笑道:“父皇說好了這個時間點來,我想著,要是來早了,父皇還有什麽私事要處理,打擾了不好。”太子話語老實敦厚,其實也是極為為人著想,想來這也是為何太子雖然在政績上不甚突出,可景東華依舊十分看好他。

“既然都來了,且都一齊看看我西夏將士們的風采。”景東華本來裹著厚厚的保暖的狐皮大衣,突然解散開來,將自己單單裏在寒風中,俯視著這滿校場的將士們揮舞著刀槍劍戟。

三人徒步走近城牆,突然,杜維身形一顫,景元孝忙是問道:“怎麽了?杜公子身體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