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玉暖口中的情況,自然是說這看似沉睡的司馬銳,沒錯,秦玉暖探過司馬銳的脈搏了,雖然微弱而且難以察覺,可是秦玉暖還是能從其中發現,司馬銳的內髒筋脈的運行一切正常,隻是十分微弱。

“類似於動物冬眠一樣,”秦玉暖看著司馬銳有些蒼白的臉色道,這是身體為了節約能量的消耗,將所有的能量都提供給了心髒,“他的氣息和脈搏的跳動都已經被調至了人體所能承受的極限,就像一隻冬眠的烏龜,看著像是死了,感官也沒有了,他聽不到外界的聲音,也感受不到來自外界的冷暖,但是不得不承認,他還活著。”

“這樣活著,還不如死了。”冷長熙俯身看了看司馬銳,又繞著司馬銳走了一圈,忽而低頭直直地盯著司馬銳的眼睛一笑,“原來這家夥閉嘴的樣子,也沒那麽討厭。”

秦玉暖一愣,隻是幹咳了幾聲提醒冷長熙。

“怎麽?”冷長熙聳聳肩,無辜得像個孩子,“不是說他什麽都聽不到了嗎?”

冷長熙直起身子,又是十分嚴肅皺起眉頭,看了看秦玉暖道:“黑鷹說,司馬銳那邊之前的徐繼也死了,其實若是百裏哀在的話,雖然徐繼不能像以前一樣正常開口說話,可是也不會因為不治而亡,我懷疑,徐繼的死法和秋水寒應該也一樣,你說,這司馬銳是不是也是玉海棠的一個犧牲品?”冷長熙很快又否定了自己,也不對,司馬銳的死法和他們兩個完全不同啊。

若是玉海棠是為了吸取秋水寒的攝魂術和徐繼的八卦通靈之力,那對於司馬銳來說,有什麽可取之處?若是論功力和身手,玉海棠早就超過司馬銳多了去了。

而就在這時,外頭有探子來報,說在平城周圍突然出現了很多奇怪的陣法,從來沒有見過,請了倉先生,也就是黑鷹過去看了之後,說完全是出自徐繼之手。

“怎麽可能,徐繼已經死了,抵不過也就是一個和徐繼水平相當的人罷了。”

“不,”一個低沉得有些沉重的聲音從帳子外頭傳來,黑鷹一邊說一邊掀開了帳子闊步進來,一副風塵仆仆的樣子,鞋底沾了不少稀泥,不知何時外頭開始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外頭的路都有些泥濘了,“我可以很肯定地說,那就是出自徐繼之手。”

等閑雜人等都退下後,黑鷹才是慢慢道來:“雖然陣法和布置方法可以重複和複製,但是個人的陣法布置習慣是改不了的,徐家訓練素來嚴格,每一個陣法的布置都要精確到每一厘,我研究過徐繼的陣法,發現他為了讓距離更加精確,會用米粒做標記,這是十分顯著的一個特點。”黑鷹說著說著,從荷包裏掏出一個白色的絹帕,攤開來,裏頭是一顆暗紅色的米粒,“而這種暗紅色的米粒,是徐繼用來做標記的獨特的米粒,除了他之外,不會有別人。”

和冷長熙的緊張相比,秦玉暖似乎更加注意到了這張繡著蜻蜓的帕子,繡工縝密,一看就是女兒家繡的,黑鷹身上,居然有這樣女兒家的東西。

“這帕子不錯,”秦玉暖對著黑鷹笑了笑道,“繡工更是不錯,這是哪個女兒家送給倉先生的吧。”

黑鷹愣了愣,不自覺地就撫摸上了這帕子上繡的栩栩如生的蜻蜓,薄薄的翅膀像是在不停地撲閃,還有低低垂下的尾巴,就像那日那丫頭將這帕子小心遞給自己的模樣。

“這是我第一次做女工,你不準嫌棄。”

他素來以為她隻擅長舞刀弄棍,飛簷走壁,卻沒想到她那雙操練鐵鞭的手也會這樣靈巧,其實,在他的心裏,無論她繡成什麽樣,他都會很喜歡。

冷長熙不懷好意地笑了笑,故意對著臉色不自覺地就羞澀起來的黑鷹道:“方才我們說到哪兒了?這陣法是出自徐繼之手對嗎?”

黑鷹愣了愣,木然地點點頭。

“是有些奇怪了。”冷長熙回頭對著黑鷹道,“去將你家冷霜找來,她在各大門派都學過武藝,對這些奇怪的功夫最有研究。”

黑鷹再次愣住,倒是冷長熙理所當然地昂了昂頭:“怎麽?我的措詞有什麽不對的嗎?不是你家的還是我家的?我已經有暖暖了,暫時不考慮納妾。”

“將軍,我……。”

“哦,你快走吧。”冷長熙根本不理會黑鷹的尷尬和不知所措,隻是自顧自地對著昏迷中的司馬銳又研究起來了。

而此時此刻,平城。

原本是司馬銳處理軍務的最中央的營帳如今換了一個新的主人,玉海棠靜靜地坐在裏頭,身邊小小的獅麵猴似乎有了靈性,知道主人在想事情,老老實實地蹲守在一旁,一點聲響都不發出來。

外頭傳來小碎步,是丫鬟端著一盞龍井奉了上來,玉海棠的老仆人一直守在外頭,今天是不平凡的一天,軍隊易主,調換主帥,這是多麽大的一件事,縱然玉海棠一開始的地位就極崇高,可是一個大齊的皇子說沒就沒了,連屍體都沒能帶回來,雖然玉海棠說是司馬銳自己對形勢估計錯誤,貿然帶兵前往西夏軍營偷襲,才落得如此下場。

可之前送來假情報的上官媛早就不知道被什麽人給救走了,人證物證都不在,這底下的副將也不知道該不該信這個消息,可是如今不服也得服,玉海棠上任第一天就在平城周圍設下了極為精密的陣法,他們還不知道,原來這個看似蒼老的老人家居然還有這樣一手,看著西夏軍營的反應,似乎這陣法的威力不比徐繼徐副將的水平差。

“沒眼力見的,怎麽還是龍井和桂花糕,這都是之前的將軍喜歡吃的,你怎麽給我們玉先生拿來了?”外頭是老仆人訓斥丫鬟的低吼聲,老仆人將聲音盡可能地壓低,免得玉海棠聽到了心有不快。

這丫鬟很是委屈,低聲嘟囔了一句:“這軍營裏頭備下的都是之前殿下喜歡吃的,如今先生臨時要吃宵夜,奴婢也找不到其他東西啊。”

“沒用的小蹄子。”一個耳光響起,看來果然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如今這矮個子老仆人的底氣也是足了起來。

“罷了,讓她送進來吧。”玉海棠在裏頭默默地說了一句,這婢女方是一怔,這聲音和語氣都是像極了司馬銳,若不是在心裏頭反複提醒自己,自己原來的主子已經死了,她還真以為這坐在裏頭的依舊是司馬銳。

婢女小心地將龍井端了進來,玉海棠低著頭在燭火下看著什麽,指尖捏著一直朱砂筆用來批注,他將筆尖微微下斜,隻用食指和中指柔柔地夾住筆杆,抬頭看了這婢女一眼:“放下吧。”

說罷,又是毫不遲疑地將龍井的蓋子打開,搖了搖茶盞,似乎是嫌太燙了,擱在一旁後,又拾起了一塊桂花糕,入嘴之前,卻是刻意在冒著熱氣的龍井上停留了一會兒,似乎想要這桂花糕都浸潤龍井的茶香。

這婢女愣了,因為過去司馬銳也是這樣吃桂花糕的。

“看什麽,既然做完了事就出氣。”玉海棠斜了這婢女一眼,眉眼間,全然不似一個年過九十的老者,倒像是一個野心勃勃的年輕人,正在規劃著自己的前程和布局。

這婢女直到走出去都還沒回過神來?那個人,真的不是自己的殿下嗎?

夜裏的風有些大,似乎直接從這西南的平城吹到了千裏之外的京城,京城這一夜似乎也不平靜,看似平安無事的夜空下,總有那麽幾個小巷子裏發生著一些城市的罪惡。

一個黑漆漆的巷子裏,一夥地痞流氓正圍堵著一個看著像是文弱書生的年輕人,這年輕人白白嫩嫩的,看著像是富貴人家裏生養出來的一般,小臉一掐都能掐出水來,他的衣衫有些淩亂,可隱約也可以看得出是服侍華麗。

“這就這麽點銀子,還不夠你大爺裏喝酒的呢。”為首的混混掂了掂自己手中輕飄飄的錢袋,裏頭估計也就隻有那麽幾兩銀子,這身邊的小跟班諂媚地替這頭兒清點起了裏頭的錢數,手一攤,“老大,這裏頭還不是銀子,不過就七八銅板罷了。”

“銅板?”這頭兒更加氣憤了,“你一個上官家的少爺,居然就隻剩下幾個銅板,哎呀呀,你們上官家還真是虎落平陽被我們這群犬欺啊,嘖嘖,不過我看你這一身衣服不錯,當了,應該也能值幾個錢,來人,把他給我扒了。”

就在這群混混要動手的時候,巷口突然傳來一聲“住手。”

這混混扭了扭脖子,高傲地轉過身去:“住手?老子倒是要看看,在這個亂世,是哪個敢多管閑事?”

“老大,是寧王府的馬車。”

這頭兒頓了頓:“寧王府如何?他寧王如今都自身難保,斷了個胳膊,他還是過去那個叱吒風雲的寧王?搞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