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玉暖看著手中的兩份資料,來回對比了一番之後,忽而唇角一笑,看著冷長熙,兩人似乎不需要言語,便可以明白對方的心意。

半個月後的某個晨曦,薄霧漸漸散去,遠處漸漸明晰的城牆輪廓被太陽的晨光勾勒出一層金邊,這遠處的皇城,就是大齊最大的權利中心,這裏聚集著拜金者和孤擲一注的賭徒,他們擁擠在這狹小的空間裏以為自己能博取一絲名利,最終,卻還是成了權力者的玩物。

“這個世界,本來就是強者為王的。”遠處的一個高高的山嶺上,一個一身銀色鎧甲的人迎在這金色的晨曦中,手中一柄黑鐵長槍泛著寒冷的殺氣,肅殺的氣氛讓在場的人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

“冷將軍,我幫助你們來到京城腹地,你卻如此對我,你怎能這樣恩將仇報,我要昭告天下,你們這支軍隊,分明就是叛軍,我一定要讓天下人都知道,你們是如何的無恥,如何的不講信用。”跪在地上的一個中年男子捂住一直在流血的心口,鮮血像是止不住一般,不斷地從他的指間滲出來,染滿了他的衣襟,打濕了他的膝蓋。

“昭告天下?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冷長熙的話語中充滿嘲諷,他側頭看著躺在地上已然是上氣不接下氣的男子,“陳刺史,你要知道,你說我們無恥,說我們不講道德,當初一封投誠信說要效忠於我的人,可是不是你?你的信,都還在我這裏呢,況且,你已經活不長了,何來的昭告天下。”

這地上的人也不服氣,隻是用顫抖的手摸索起一直藏在袖管裏的信號彈,可是摸來摸去,卻什麽都沒摸到,袖管裏空空如也,一下子,他的心也跟著空了。

“你在找這個?”一直在遠處靜候佳音的秦玉暖手中捏著一隻筆管粗的竹筒走了過來,挑釁一般地將這竹筒對著這青州刺史眼前晃了晃,“想要向玉海棠,哦不,司馬銳報信?太晚了。”

秦玉暖也是一身白色的純潔無暇的長裙,和冷長熙站在一起的時候,宛若那天外飛仙,又似那神仙眷侶,一瞬間,仿佛高貴得讓人無法觸及,秦玉暖故意將那報信用的竹筒放在這陳刺史的手邊,卻又是在他夠不到的地方,看著他死命掙紮的樣子,不由得一笑。

“當初你和師司鹽同時向我投誠,我就覺得奇怪,料到你們當中必定有一個人是假的。”

“可是你不是已經將他殺了嗎?”將死的陳刺史不理解,當初,他分明記得冷長熙布下了一個局,同時邀請了他和司鹽師瑞生赴宴,而就在宴席上,冷長熙當場揭穿了師瑞生的陰謀,訓斥他是司馬銳那邊的走狗和奸細,當場就將師瑞生就地正法,他當時還慶幸,因為他知道,師瑞生的確是司馬銳的人,而且,自己也是,司馬銳做事向來嚴謹,更是知道冷長熙心細如針,一定會有所察覺,可萬般也不會想到,司馬銳會同時派出兩個奸細。

不過還在,師瑞生死了,陳刺史隻想著冷長熙定然不會再懷疑他,在之後的運送情報和指路方麵也是大膽許多。

“至於你之前的那些情報。”秦玉暖朱唇微啟,身後的鴛鴦便是將手中一個原木色的錦盒打開,裏頭抖落的都是陳刺史費勁力氣傳出去的情報,卻是一個個的,都在鴛鴦手中,也就是說,自己的一舉一動早就落在了冷長熙和秦玉暖的監控之下,可惜他還沾沾自喜,覺得這二人在外頭的睿智名聲都是虛妄的。

“而至於你說的師瑞生師司鹽,他根本就沒死。”冷長熙說話間,從遠處一個身著儒生服裝,身材頎長,眉眼間盡顯儒雅和端莊的二十四五的男子翩翩而來,氣質宛若謫仙,緩緩移步。

“他……怎麽可能。”陳刺史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的一隻眼睛已經被血塊迷住了,他睜大了另一隻,果真看到與他共事三年的師司鹽竟然是活生生地從遠處走來,難道,自己被騙了?

“司馬銳會安排釘子,我又如何不會安排?”冷長熙指了指師瑞生,“早就在十年前,師瑞生就是我的人,之後因為種種的原因,他沒有一直跟在我的身邊,反倒是到了青州之後,一路官運亨通,隻怪當初司馬銳查他的底細也沒有查得夠清楚,夠明白,反而將他收入了自己的麾下,這些年來,司馬銳讓他做的事,我都一清二楚,唯一不清楚的,是司馬銳。”

陳刺史有些恍然,冷長熙的未雨綢繆將他打擊得體無完膚,他根本無法和眼前這個非人類鬥智鬥勇。

“我輸了,輸得心服口服。”陳刺史緩緩低下頭,以一種了無生機的姿勢垂頭看著自己心口的傷,突然間,他猛地一下昂起頭來,從靴子裏掏出一把寒光閃閃的匕首,直接朝著冷長熙的方向刺過來,口中還在暗暗下著決心,“可我認輸也不代表我要服從。”

冷長熙還未動,不遠處的師瑞生和諸葛青天已經是齊齊趕來,一個用手中玉色的長蕭,一個是用兩把大刀,都將陳刺史這匕首攔得死死的,諸葛青天更是力大無窮,直接將陳刺史一腳踢翻,防止他再有什麽不老實的動作。

冷長熙冷冷地看了一眼這已經可以叫做屍體的陳刺史:“殺了吧,沒必要再留著了。”

冷長熙說完,便是拉過秦玉暖的手準備離開,誰知牽她的第一下,秦玉暖竟然是一動不動,眼神中有些怨念,冷長熙知道她在責怪自己什麽,隻是繼而又用力地拽了拽秦玉暖的手,柔情和威嚴並重:“有什麽話,回去說。”

這是秦玉暖對冷長熙第一次有如此大的不滿,因為冷長熙和師瑞生聯手的這件事,冷長熙直到昨天晚上,將要東窗事發的時候才告訴她,不,不是聯手,而是他們早在十年前就布下了一個局,而作為釘子的師瑞生,卻隻有冷長熙一個人直到他的身份,就連秦玉暖也沒有告訴,虧得那日宴席,秦玉暖還替冷長熙出主意,她還記得,在宴席的前一晚上,她還百般向冷長熙確認過。

“其實我覺得,司鹽師瑞生未必就是釘子,和陳刺史相比,雖然他和司馬銳一黨相交更加密切,可是你發現沒有,每每他要做什麽奸詐之事,看樣子都是陰險無比,可事後,那些無辜的人,都得到了善終,比如後來被他偷偷放掉的死囚宋雲天,還有城西那個賣雞蛋卻被誣陷殺人的老婦,還有上次針對青州貪官的叛亂民眾,本來應該是交給他審判的,他雖然判了人家絞刑,可牢獄卻是突然大火,那一幫人全都死無全屍,根本無法辨認,我懷疑,就是他故意放水的。”

“不,師瑞生,就是司馬銳的人,我很肯定,暖暖,我知道你聰明,可是有些事情,你得聽我的。”

當初冷長熙是何其的肯定師瑞生就是奸細,可如今……

“你放開我。”直到被冷長熙拉進了帳子裏,秦玉暖才敢開始掙紮,她使勁甩開冷長熙的手,可冷長熙的力氣實在太大,秦玉暖掙紮不過,卻反是被冷長熙抱在懷裏。

冷長熙將秦玉暖箍得牢牢的,他不怕秦玉暖生氣,也不怕秦玉暖發火吃醋,因為他知道,這都是在乎他的表現,他隻怕接下來,讓秦玉暖知道了師瑞生的真實身份,她會疏遠自己,這是冷長熙最受不了的事,他根本無法忍受秦玉暖對自己一絲一毫,甚至有那麽點跡象的不在意。

被冷長熙緊緊摟在懷中,秦玉暖似乎氣也消了大半,聲音軟了下來,隻嘟著嘴道:“你到時和我好好解釋解釋,你可不要說什麽是怕我擔心,你這樣瞞著我的結果,是更擔心,而且,你覺得我像是那麽不冷靜沒有心胸的女人嗎?”

“我知道,你不是。”冷長熙的話語有些低沉,一出口,竟然讓秦玉暖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

冷長熙將下巴抵在秦玉暖的額頭發跡處,來回蹭了蹭,像是一隻小鹿貪戀主人的味道:“隻是我怕,你知道他是誰了之後,會不理我。”

“他?哪個他?師瑞生?師瑞生能是誰?還不是隻能是師瑞生罷了。”秦玉暖口頭上雖然這樣說著,可是心裏頭已經打起了鼓。

恰此時,外頭有人來報,說是師瑞生來了,冷長熙慢慢將秦玉暖鬆開,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才對外頭的人說:“讓他進來吧。”

簾子被掀開,這次進來的師瑞生和上午見到的那個打扮相似,許是到傷兵營裏頭走了一遭,雖然換了套衣服,可是鞋子尖上還沾染了血跡,沒想到,這個青州的司鹽不僅功夫了得,還會醫術。

“臣蘇成海,見過冷將軍。”師瑞生一開口,卻是讓秦玉暖目瞪口呆。

冷長熙倒是淡定,隻是擺擺手,讓師瑞生免禮,可秦玉暖的心裏頭卻是翻江倒海一般,她走上前,不敢相信地拉著師瑞生的衣袖,怔怔地看著他:“你剛才說什麽,你自稱是什麽名字,你再說一次,大聲地再說一次。”

師瑞生慢慢挪過模樣,溫柔地看著眼前這個純潔似璞玉的小妹妹,一字一頓地說:“蘇、成、海,表妹,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