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兒進到房裏的時候,秦玉暖正是在認真滴讀著手中的一本醫書,滿兒屏氣,夫人和她從小一起長大,雖然一直待她猶如親生姐妹,可是自從知道自己和夫人當真是同母異父的姐妹之後,滿兒反而是覺得不自然了。

“坐下吧。”秦玉暖對著滿兒招招手,臉上溫軟的笑容讓滿兒的心頭萌生了一種溫馨的感覺。

滿兒安安穩穩地才坐下,秦玉暖便是開口道:“尚家,你可曾聽說過?”

滿兒有些詫異,略微點點頭:“隻知道是個家世顯赫卻家道中落的貴族人家,將軍尚顯華將軍不是一直想要拉攏嗎?夫人找我?和這件事有關?”

“你啊,”四周沒人,秦玉暖對著滿兒也是親昵了起來,伸出纖細的手指輕輕敲了敲滿兒的腦門,“明明是個姑娘家,到總是和冷武一樣,腦子裏都想著是那些國家大事,你就不操心一下自己的兒女私情?”

滿兒頓時臉便是紅了,秦玉暖笑著繼續說道:“尚家人丁稀薄,尚顯華膝下隻有一子一女,大閨女尚姑娘你先前也聽過,兒子確實一個一門心思追求佛學的死腦筋,常年在寺廟裏以俗家身份修行,隻是之前,聽說還有一位三姑娘,自小就得了天花,因為尚顯華一直常年帶兵在外,這三姑娘雖然是正室所出,卻在尚顯華出戰期間,被家中這勢力的小妾送到了江南,名為治病,實際上,隻怕是暗中殺害,雖然尚顯華回來後,大發雷霆,將這小妾一巴掌給打死,也一直在找這位失蹤的女兒,可是十幾年來,一無所獲。”

“夫人,你和我說這些是……做什麽?”滿兒心裏頭已經猜中了大半,卻還是將信將疑。

“你還是不懂?”秦玉暖笑了,“還是,你等著我說出口?”秦玉暖邊說邊握住了滿兒冰涼涼的小手,“尚三姑娘得過天花,麵目也無法判別,加上尚三姑娘自小離開京城,根本不可能記得她長什麽樣子,滿兒,你之前對冷武退避三舍,無非就是擔心自己的身份,如今,這個身份就是替你準備的。”

“夫人,你真的是替滿兒……。”滿兒跟著秦玉暖許久了,也知道尚顯華那個人,是明顯的固執鬼,也不知道秦玉暖和冷長熙是用了什麽法子,讓尚顯華能如此配合。

一個身份,一個全新的身份,讓滿兒有些激動了。

“隻是,你可舍得?”秦玉暖音調調高了一些,“你可舍得現在的生活,畢竟,如今的生活雖然不富裕,可廖媽媽、寶川還有我都是你熟悉的人,有了一個新的身份,就意味著你要和過去的一切告別,滿兒,這是件很艱難的事情,你是個重感情的人,以後,我們見麵,可能就不能當著人家的麵如此談天說地了。”

秦玉暖說完,端起桌上的茶盞品了一小口:“為了嫁給冷武,你可真是想好了?”

“不僅僅是為了嫁給冷武,夫人,”滿兒看著秦玉暖道,“其實做奴婢這麽久,加上你又待我極好,其實身份這種東西,我已經不在乎了,這次同意換身份,我不單單是為了能嫁給冷武,我隻希望,待他提親之時,別人不會在他麵前指指點點,待將來他榮登仕途,別人不會再背後詬病他的夫人隻是個奴隸,待我們將來,能一起逛街散心的時候,別人不會覺得,冷武是瞎了眼,夫人,你明白我是一個有骨氣的人,也是一個死要麵子活受罪的人,我不願意自己以後的生活會被人指指點點,更不願意我身邊的人會受我的連累,滿兒舍不得你夫人,可是……。”

“我懂了,”秦玉暖握著滿兒的手,“自你來了我們那破院子的時候,我就覺得我和你極有緣分,雖然不知道你的具體年紀,可我一直都把你當妹妹看待,如今你出嫁,我自然要給你一個風風光光的婚禮。”

滿兒亦是低垂下頭來:“方才不是隻說身份的事,如何,一下就扯到了出嫁?”

“事情都這樣了,難道你還不想嫁?”秦玉暖壓低了聲音,隻將手邊的錦盒推到滿兒跟前,繡著金邊的錦盒無比精致,秦玉暖笑著將盒子打開,裏頭一隻金燦燦的鎏金鐲子會發光似的,上頭還鑲嵌著幾枚圓潤的玉石,成色上佳。

“瞅瞅,人家連家裏的傳家寶都給你送來了,你還不嫁?”

夕陽西下,兩人卻是越聊越歡,直到夜幕降臨,滿兒才從秦玉暖的屋子裏出來,手中還端著一個小巧細致的錦盒,秦玉暖看著遠走的滿兒,幾乎都沒注意到聽雪進來奉茶。

“夫人,似乎,還沒和滿兒說……。”聽雪試探性地問。

“不用了,”秦玉暖淡然地搖搖頭,其實早在半個月前,她就已經查清了滿兒的身世,陸滿兒,其實也隻是陸家領養的一個女娃罷了,而她真實的身份……

“就算她不是我同母異父的姐姐,我也會幫她的,”秦玉暖儼然將一切看得很透徹,“滿兒與我共同患難這麽多年,有沒有血緣關係,已經不重要了。”

接下來的日子,是秦玉暖在替滿兒默默準備著認親儀式,不出半個月,京城大街小巷便都是知道,尚家找尋回了失蹤多年的尚三姑娘,而這位尚三姑娘,竟然就是跟在寧王府少夫人秦玉暖身邊的丫鬟滿兒。

知道這個消息的,除了這滿滿京城的百姓,自然,秦家那位也知道了,傍晚,秦質摸著花白的胡須,手中握著一盞已經半涼的茶盞,心中卻是在盤算著一件大事,他雖然沒有秦玉暖那麽寬廣的眼線,可是秦玉暖都能查到的東西,他必然不會全盤蒙在鼓裏,上官玉,這個水性楊花,害他滿盤皆輸的女人,居然還背著他先生下了一個私生女,這頂給他栽在頭上長達二十年的綠帽子,他如今可是要開始算賬了。

想來當時他娶上官玉無非也就是打聽到了這位看似平常的繡女實則是江南第一大族上官家的女兒,當時他急著攀高枝,一直想著這位逃跑的上官家閨女能認祖歸宗,可卻是落了空,無論他怎麽打探,怎麽威逼,這女人都是咬緊牙關不放鬆,讓他苦了好一陣子。

秦質的手指有節奏地敲打著桌子角,一場圖謀已久的計劃,慢慢地拉開了帷幕。

六月初七,良辰吉日,這一日,正是四品帶刀侍衛冷武和那位失蹤多年卻又重新尋回的尚家三姑娘的大喜日子,雖然比不上寧王府那位冷大將軍娶親,可冷武這門親事也是辦得風風光光的,看得出來,冷將軍和冷夫人都十分看重這位身邊的隨從,不僅親自操辦,主婚,而且這冷夫人還替女方準備了千金的嫁妝,實乃難得。

而已經成為尚春滿的滿兒正在尚家的後院裏梳妝打扮,準備著人生的這最後的時刻,自從她住入尚家的這段時間裏,尚顯華對其的照顧也是出乎意料的無微不至,這樣一個粗野的漢子,竟然會記得自己三女兒最喜歡的顏色和最愛吃的糕點,就連三姑娘兒時住過的屋子,尚顯華也一直留著,時刻派人來打掃,看得出來,也許尚顯華真的不是外界傳聞的那樣,其人,比人們口中更加細膩多謀。

對於滿兒的加入,尚大姑娘無法表示任何不滿,加上如今尚家全然要衣服冷家,而且滿兒也不過是過來走過場罷了,馬上就會嫁給冷武,也不會在尚家造風造雨,至於那位尚公子,更加是沒意見了。

“挺好的,”照理來說,新娘子出嫁是先要和父母告別,雖然有些生疏,可是尚顯華看著滿兒的眼神卻還是動了幾分父女之情,“若是我家春滿還活著,應該也比你小不了多少了。”

“尚將軍。”滿兒也有些梗塞了,她從小跟著陸平安長大,沒有接受過任何父愛,如今能有個如此疼惜自己女兒的尚將軍,也算是彌補她的遺憾了,“若是你不嫌棄,我以後和冷武定將你當做自己的親生爹爹供養,三日回門便過來看你,逢年過節也帶著冷武回來看你可好。”

“不用了,”尚顯華有些悵然,如今朝中局勢風流暗湧,他既然接受了冷家軍的陣營,就必然會受到過去那些勢力的威脅和新的動**,“我最近隻怕要出征邊疆,何時能回來還不好說呢。”

外頭的鞭炮聲劈裏啪啦不停,滿兒該出去了,轎子已經在外頭等著了,今日的滿兒與平日全然不同,除了好幾日沒有見到聽雪和秦玉暖,當然還有自己的未婚夫冷武,其他的,滿兒的生活似乎都過得更加舒適了。

不過,這都不是最重要的,滿兒坐在搖搖晃晃的轎子裏,過去,她曾無數次想象過自己出嫁的場景,此時此刻,和今日很像,大紅的衣袍,紅色的簾子,還有耳邊絡繹不絕的慶賀聲,唯一不同的是,過去,她從未夢到過那新郎的臉,模模糊糊中,隻覺得是個身材很高大的男子,如今滿兒很是安心,她知道對方是誰,那個男人,是將她捧在手心裏的人,滿兒垂下頭,不禁一股甜意湧上心頭。

突然一下,轎子停了,滿兒都險些在轎子裏打了個趔趄,心中有些忐忑,外頭打頭陣的是冷武派來保護滿兒的侍衛,聽得這人對著前頭喊了一句:“不知道這是哪位賀喜的賓客,居然著急跑到這裏來了,還是,回到喜堂裏頭等,比較合適吧。”

“老朽,是來接我女兒的,我的親生女兒。”這聲音無比熟悉,滿兒聽出來了,是秦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