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在提醒竇青娥上一次大火的事兒了,她確實讓常姨娘和柳姨娘在秦質麵前出了個大醜,可最後,卻被一封所謂的袁老板書信給化解了,她已經派人去查了,袁老板早就回了老家了,根本不可能在那個時候送來什麽書信,隻可惜,那封書信上偏偏有袁老板的印鑒,也不知道這個小蹄子是怎麽弄到的,若不是秦質不準再提這件事,她一定要把這件事查個水落石出,在秦質麵前抖露得明明白白。

“若是沒什麽事,妹妹也先回去了。”常姨娘微微福了福身子,其實這一次她決定公開幫助秦玉暖的時候,就注定了和竇青娥涇渭分明,看著竇青娥那怨毒的眼神朝著自己砸來,常姨娘隻當沒看見,竇青娥確實背景深厚,可若是一直依附於著她,寶端隻怕也會變得和秦玉昭一樣癡癡傻傻的,可若是與三姑娘結盟,三姑娘足智多謀,加上現在有個本事頗大的蘇成海,起碼還能保得寶端健康長大。

看著常姨娘和秦玉暖前後各自離開的樣子,竇青娥隻覺得背後中了兩支冷箭,釘得她一動都不能動,隻可惜現在是在李萋萋的芙蓉院,她不好發作,她側目看著剛才隻說了一句話就一言不發的秦雲妝,隻當她做出氣筒道:“沒用的東西,剛才一句話都不說。”

秦雲妝愣了愣,也是有苦說不出,美人愛君子,她更愛張如庭那樣風姿綽綽,舉止端莊的謙謙公子,比及那些皇子大臣們,不知多了多少風骨,想到自己的臉就快好了,上一次秦雲妝就有意無意地暗示了張如庭一下,誰料對方斷然拒絕了,還說若是自己再這樣,恐怕以後他都不會上秦家的門了,故而,自她聽到母親是要請了張如庭來給李萋萋問診的時候,她的麵色就已然不對,尤其是張如庭進來的那一刹那,她一顆心就似要狂跳出來一樣,哪裏還顧得上母親和秦玉暖這邊的鬥智鬥勇。

人都快散了,竇青娥看到秦運轉依舊是那副魂不守舍的樣子,皺眉道:“你別是又看上了張家那個獨子了。”

心事被人說破,秦雲妝的臉霎時間就紅了,低垂著頭,隻說了句:“張公子是好人。”

“好人?”竇青娥的語氣裏滿是不屑和嘲諷,“這年頭好人多了去了,可他們能給你權嗎?能給你名嗎?能給你想要的生活嗎?你自小就是個花花腸子,小時候喜歡你那表哥我也就算了,後來呢,張如庭,黎稼軒,甚至上官家那個不成器的嫡子,你哪個沒動過一些心思,還有,你別以為我不知道,蘇成海剛進府的時候,你讓福生將蘇成海的消息都先往你這報一次,幸好我一直有意攔著蘇成海和你的單獨相處,不然,還不知道你會成什麽樣子了。”

秦雲妝被說得無地自容,她就是喜歡那些外表俊朗的男子,那又如何,也未曾做過什麽出格的事,卻又聽到竇青娥壓低了聲音道:“雲妝,你要清楚,你現在的生活,你能穿金戴銀,能吃你最愛的燕窩絲卷,出門便有四人抬的轎子,隻要稍有不適就能請來太醫問診,全是憑你太尉府嫡女的身份,不是你的美貌,外表能做飯吃嗎?你隻有嫁一個有前途的皇子才是真的,母親話都已經說得這樣明白了,你還不懂嗎?”

要她秦雲妝嬌生慣養的身子沒有燕窩吃,沒有轎子坐,要她集萬千寵愛在一身的太尉府嫡女不再風光,嫁得比京中那些不如自己的貴女要低賤,日後受人嘲諷和白眼,想想都足以要了她的命。

“知道了母親,”秦雲妝連連點頭道,一副乖巧模樣攀上竇青娥的手臂,“日後雲妝什麽都聽母親的。”

竇青娥的臉上終於浮出了今日第一抹真心的笑容,她慈愛地摸了摸秦雲妝柔如水草的長發,她在這個女兒身上傾注了所有的心思,若是她不能加入皇家,一飛衝天,她十幾年來的努力可都是白費了。

“行了,回去吧,先跟母親回翠軒院,母親讓秀姑給你做你最愛的燕窩銀絲卷。”秀姑的手藝那是沒得說的,又是和竇青娥從杭州跟來的陪嫁丫鬟,做這些南方小吃最為拿手,秦雲妝乖乖地點點頭,更為殷勤地扶著竇青娥的手臂,出了芙蓉院。

望著竇青娥和秦雲妝走遠的背影,秦玉暖從一棵兩人合抱的紫薇木後轉出身來,兩層樓高的紫薇木已經生出許多嫩芽嫩葉,在陽光的照耀下生出翠翠的光澤,樹根處還有去年冬日堆積的一些枯葉,下人們並沒有及時掃掉,隻留著這些枯枝落葉做紫薇木今年重新吐芽的養料。

繡著五彩蝴蝶的繡花鞋踩在落葉上,發出脆脆的聲響,秦玉暖的目光卻悠遠而綿長。

“三姑娘這一招真是妙,”身後的是常姨娘的聲音,她不由得讚歎道,“她竇青娥怎麽也不會想到,三姑娘知道今日老爺派了人護送李姨娘挑選首飾,故意選在了同一時間出門,還故意將馬車弄成和李姨娘的一模一樣,卻未曾想到,三姑娘準備的馬車簾子是雙層的,回來的時候,將藏著的那一層棕黃色簾子撩下來,青帷馬車就成了棕黃色,而同樣停在京城第一樓裏的李姨娘的青色馬車,就成了守在門口的探子跟蹤的目標,而李姨娘動身的時候,其實三姑娘早已經回府了。”

常姨娘說完,大加讚揚,卻又有些不解:“隻是三姑娘如何知道,李姨娘買完首飾後,還會繞遠路去了一趟京城第一樓呢?”

“很簡單,”秦玉暖斂了斂鵝黃色的裙擺,“我隻不過是在昨夜特意放了點消息給她,讓她知道,京城第一樓背後的大東家其實就是蘇表哥。”

常姨娘先是狐疑,一瞬間便就懂了,她吃驚地捂著嘴道:“難道李萋萋和表少爺有……。”

“我看不像,”秦玉暖認真地說道,“表哥的心思我總是猜不透的,隻是那夜失火,我特別留意了李萋萋看表哥的目光,可以斷定,至少李萋萋對表哥是有情的,你說,一個十八歲嬌花一樣的美娘子,正是春心萌動的時候,若是知曉自己心上人開了家酒樓,還很有可能會出現,會不會抓緊了機會去看看?”

常姨娘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至於蘇十七,”秦玉暖接著道,“有錢能使鬼推磨,她竇青娥給得起的價碼,我也可以給,甚至雙倍,三倍。”錢要花在刀刃上,隻要這一回和那位沈老板談妥了,秦玉暖自信可以賺個金銀滿缽。

秦玉暖的麵色沉了沉,似有無盡的擔憂爬上她的眉頭:“姨娘,你方才說與我聽的,可是真的?”

常姨娘側過身子,認真地道:“其實我第一眼見到李萋萋的時候便就覺得熟悉,後來才想起,那眉眼,那神態,簡直和年輕時的何姨娘一模一樣,也才想起,何姨娘暴斃的那一夜,恰好是寶川出生,我想,老爺之所以那樣冷淡你和寶川,應該也是心裏這個坎過不去,而前一陣子我的丫鬟阿水出去買東西,恰好遇到之前在秦家做過事的老人,她們說,當時夫人請來了一個赤腳婆子,那婆子偏生說,是寶川克死了何姨娘,加上呢何姨娘死得也蹊蹺,死相更是慘不忍睹,死前將臉都抓破了。”

“那婆子是竇青娥請來的,她說什麽自然都是聽竇青娥的了。”秦玉暖第一次在別人麵前直呼了嫡母的全名,因為她從中作祟,讓寶川和自己平白受了這麽多年的冷淡,秦玉暖就連裝大方孝順,都裝不下去了。

“是啊,”常姨娘感歎道,“如今你也見到了老爺對李萋萋的疼愛,這都是因為李萋萋長得和何姨娘一模一樣,可見老爺對何姨娘一直念念不忘,而越是這樣,寶川的處境就越難。”

兩人邊說邊走就到了一處該分路走的石子路口,丫鬟們都遠遠地跟在後麵,聽不清兩人的談話。

“今個聽說,大少爺的馬車已經到了京郊了,明個就該到府上了,大少爺和竇氏向來都是一個鼻孔出氣的,三姑娘還是多加小心。”常姨娘邊囑咐邊握上了秦玉暖略微有些冰涼的小手。

“姨娘也要小心,如今你公然幫我遮掩,無異於告訴竇青娥你我二人站在一條戰線上,她有多恨我,對姨娘你也就會有多恨,有多狠。”秦玉暖反手拍了拍常姨娘的手背,兩人相視一眼,各自回了院子。

第二日,秦玉暖照例要早起去給竇青娥請安,著了件素淨的連衣長裙,發髻上獨獨帶著一朵水粉色的絹花,秀姑在門口正準備撩起簾子讓秦玉暖進去,冷不丁的,就身後簌簌花藤搖曳響聲裏冒出一聲清冷而沉穩的男聲:“母親,臨風來遲了。”

秦玉暖轉過身,看到一個二十歲的高大俊偉的少年從花叢掩映的回廊那頭轉出身來,輕裘緩帶,英姿簌簌,眉眼生得像秦質,濃且深邃,一副正直誠懇,而那薄薄的唇線,像竇青娥,讓秦玉暖覺得,那唇角每每上揚的時候,都是笑裏藏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