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臨風臉上的驚慌隻彌留了那麽一刹那,他企圖用一種不屑取代了原本的心亂,卻聽到秦玉暖字字猶如針氈:“若說大哥是一時性急說錯了,可為何偏偏,大哥腰帶上的北鬥七星圖案上的第七顆黑珍珠,也不見了?還是說,大哥不是一時性急,而是,心虛?”

“心虛”二字此刻由秦玉暖說出來帶著別樣的味道,懂的人自然都懂,例如秦質。

秦質正用一種打量敵人的眼神看著秦臨風,語氣沒有絲毫的緩和:“還遮著做什麽?我最後說一次,把袖子給我移開。”

秦臨風蠻不情願地側移開了廣口寬大的袖子,北鬥七星腰帶的末尾處那隻有露出的線頭,少了黑珍珠的裝飾,顯得十分刺眼。

秦臨風慌了,秦雲妝也慌了,就連素來淡定優雅的竇青娥的臉色也唰地變得慘白,她萬般想不到,自己的兒子居然會犯下這樣低級的錯誤,她的整顆心,都似丟到火堆裏劈裏啪啦開始燃起來一樣難受。

“也許,也許哥哥的黑珍珠,隻是恰好掉了?”秦雲妝試圖為秦臨風說情。

“然後就恰好掉落在了聽荷的手裏?”秦玉暖的眼裏滿是嘲諷,隻是她是背對著秦質,唯獨秦雲妝和秦臨風二人可以盡情地領略她的無情。

此刻的秦玉暖,已經容不下心軟和留情。

自從她讓銅兒時刻盯著聽荷,發現聽荷居然在寶川的早飯裏下毒開始,若不是她提前發現,掉包了有問題的早飯,還在寶川日日都背誦的《千字文.》裏夾了一張紙條,告訴他在吃了蟹黃包的時候假裝肚子痛。

就在秦玉暖特意支開聽荷去找廖媽媽的時候,秦玉暖特意戳破了早就藏在袖口裏的狗血包,毒她早就驗過了,是致命的斷腸草,下毒的人壓根就沒想著要寶川活著。

寶川是秦玉暖的命,敢對寶川下手的人,秦玉暖絕不會留有半分柔情。

讓滿兒跟著聽荷出去後,發現幕後的黑手居然是秦臨風,隻可惜,聽荷進到假山裏去後就一直沒有出來,滿兒發覺不對勁的時候,聽荷已經斷氣了。

她料到秦臨風一定以為她當真會用馬車送寶川出去診治,一定會在後門加派人手,便早就派了廖媽媽在後門候著,而秦玉晚一心想要見上官讓的心情已經成了公開的秘密,秦玉暖隻要稍加牽引,再派了廖媽媽去引了上官讓到特定的地方,上官讓是個紈絝作態的公子哥,秦臨風的手下也都是在江湖上闖**多年的橫脾氣,兩方對壘,一切,便都在秦玉暖的掌握之中。

而秦雲妝手裏的無字天書,也是來源於早先竇青娥讓秦玉暖幫忙摘抄的經書,明明不過兩本經書,卻送來了一大塊上好的鬆油煙墨,縱然是過分喜愛這墨,也不至於如此勞心費神,更何況,還是送給秦玉暖這個天生的死敵,秦玉暖越想越不對勁,果然在一日發現了這墨塊的貓膩。

原來這墨塊研磨出的墨汁寫在宣旨上隻要過一段時間,就會自行散去,就像從未沾染過墨跡一樣,這是鄉間那些裝神弄鬼的腳婆子常用的把戲,用可以消退的紅墨水在黃符紙上畫上鬼神圖案,再利用催化的原理加速墨水的消失,蒙蔽人心,做到驅鬼趕邪氣的樣子,收斂錢財,秦玉暖知道這等秘事,也是上次趙家婆子提醒過。

竇青娥這一招使得極妙,讓自己辛辛苦苦抄寫的經書化為烏有,又可以好好訓斥自己一番,也許再來個連環計,一腳將自己踩在腳底下,所謂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秦玉暖自然不會用這個好機會還回去。

那日,她和滿兒故意大聲說給窗外的聽荷聽,說書架上藏了東西,聽荷這個沉不住氣的,果然就趁著打掃屋子的時候將秦玉暖特意留下的,用隱形墨水書寫的“契約”交了過去,隻是讓秦玉暖沒想到的是,聽荷背後的人,居然不是竇青娥,而是秦雲妝,看來這個嫡姐,比前一世要聰明許多了。

至於這顆在聽荷手裏的黑珍珠,哼,秦玉暖一邊玩味地看著秦臨風,一邊以一種欣賞的姿態看著這人世的種種,人家豈會知道,其實他們的所有掙紮,辯駁,反抗都逃不過秦玉暖的一個局,一個她精心布置要替寶川前世和這一世受到的種種不公討回公道的一個局。

“父親,您還不信兒子嗎?”秦臨風言辭振振,“更何況兒子才遠遊歸來,怎麽會和三妹院子裏的丫鬟有瓜葛,甚至還要下毒手加害,父親常常教導兒子,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兒子一直謹遵教導,從未忘記過。”

這樣的辯駁是蒼白的,可是秦質心中的天平始終都是偏向嫡長子這一邊的,更何況,秦臨風若是與人命掛上了鉤,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若是傳出去了,也是打了他的臉,可是丫鬟也是個大活人,終是要有人為此負責的。

可當謝管家仔細比對從聽荷手裏找來的黑珍珠和秦臨風腰帶上的珍珠後,得出的結論卻讓秦質的心又一次猛烈地顫抖了一下。

“老爺,對比無誤,的確是從大少爺身上掉落下來的。”

秦質眯著眼睛,秦臨風本來就心虛,他太大意了,居然會讓聽荷這個小賤人扯下自己腰帶上的珍珠,他的手箍緊她的脖子的時候,居然沒有一絲感覺,果然,錯踏了一步,就是萬丈深淵。

“你……還想作何解釋?”秦質看向秦臨風的眼神第一次彌漫出狠辣的決絕和敵意。

沉默了許久,秦臨風突然道:“沒錯,我是見過聽荷。”秦臨風猛地抬頭,急切地說道:“可是當時是這丫鬟不識好歹,我隻是偶爾見過她幾麵,她便一心想要入兒子的房做姨娘,幾次糾纏無果,這次宴會前,她又跑過來攔著兒子拉拉扯扯,潑辣至極,甚至還揚言要誣陷兒子辱了她清白,看著她瘋瘋癲癲地跑開,兒子實在擔心她會在這樣一個大吉大利的日子亂說話,就派了小廝跟著她,誰料,那小廝一夜未回,緊接著就發現聽荷死在假山後的消息,兒子猜想,是那小廝與她起了爭執,才會……才會……。”

秦臨風這次髒水潑得很徹底,不僅解釋了聽荷的死因,還解釋了自己腰帶上的黑珍珠為何會在聽荷手上,可秦玉暖,又如何會輕易放過他。

“大哥的意思,便是說掐死聽荷的很有可能是大哥手底下的人?”秦玉暖扭頭看向秦質,“可這樣重要的消息,大哥為何一開始不說出來呢?”

秦質的眸光變得愈發深沉,卻看到秦臨風突然噗通一跪道:“是秦臨風對手下的人太過放縱了,這次不僅得罪了上官家嫡出公子,還害了一條丫鬟的人命,父親,兒子知錯了,兒子一定早日找到那個失蹤的小廝。”

秦雲妝立刻也跟著跪下求情道:“父親,大哥手底下的人壞了事隻管那人心眼本來就是壞的,與大哥無關啊。”

就連一直未開口的竇青娥也忍不住了:“老爺,臨風是您的親生兒子,他的秉性如何您還不相信嗎?在府裏殺人,這想想,都不是臨風會做的事啊,臨風向來心善,小時候去狩獵,看到懷著小兔子的母兔子都不忍心殺,老爺,您信臨風一回吧。”

“七天。”秦質一字一頓,猶如在醞釀這世上最鄭重的話語,“我給你七天的時間,找到那個失蹤的小廝,不過,你連手下的人都管不住,哼,你這些底下的人,也都不能要了,都撤了吧。”

秦臨風遠遊歸來帶回來的十七個跟班小廝各各都是有一技之長的,其中還有不少是竇家悄悄安排在秦臨風身邊保駕護航的,如今秦質一句話讓人都散了,無異於是折去了秦臨風的左膀右臂,往後秦臨風再想在秦家或者京城呼風喚雨,可謂是難上見難。

秦臨風看著秦玉暖嘴角浮出的若有若無的笑意,又看看竇青娥臉上暗示性地神情,咬咬牙,隻將頭埋得更低:“一切都聽父親的安排。”

秦質深吸了一口氣:“如今聽荷死得不明不白,你的話,也隻是口說無憑,在事情沒有完全調查清楚之前,你也不用出院子了。”

秦臨風一怔,如今母親被送到了外頭的寺廟裏,自己等同於是被軟禁,他看了看眸光帶淚,嬌弱得似一朵才生出柔嫩花瓣的花骨朵兒的秦雲妝,投向秦玉暖的目光愈發陰毒起來。

沒錯!都是這個女人!這個下賤的庶女正在一步一步地將他們母子三人逼上絕境,步驟從容不迫,每次都會給他們再留有一個喘息的機會,可等待他們的,卻往往是更加惡毒的陷阱。

若是秦玉暖能讀懂秦臨風心裏的想法一定會嗤笑,她設陷阱?她惡毒?也不看看每次都是誰開始布局挑事,她隻是將他們賜予的原本原樣還了回去,還沒算利息呢。

“兒子知道。”秦臨風垂下頭,無奈地接受了這樣一個殘酷的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