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楊姨娘當年的死因的,”李萋萋倉皇補充道,她最害怕的,就是秦玉暖當真會頭也不回地走掉,她知道自己已經活不長了,不是死在斷頭台上就是死在那個惡毒婦人的殺手上,隻有秦玉暖,隻有秦玉暖可以救自己,“三姑娘難道不想知道嗎?”

“你最好別說假話。”秦玉暖側過頭,露出三分之一個麵龐,晦暗不明的側臉洋溢著深深的隱忍和對於娘親的思念。

“萋萋自然不會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李萋萋咽了咽口水,“這也是萋萋進秦家後意外發現的,那天半夜,萋萋睡不著覺,在後院散步的時候意外看到了竇氏身邊的秀姑在燒紙錢,一邊燒一邊在口裏念著‘姨娘啊,不是我害的你,我也是被逼無奈,你可千萬別像何姨娘一樣來尋仇啊。’當時正是我們串通演了一出芙蓉院鬧鬼之後,我猜想這秀姑當年一定也做了些什麽勾當,後來我見了三姑娘你才知道,秀姑燒紙錢的那天,正是三姑娘的母親楊姨娘的死忌。”

秦玉暖與李萋萋之間始終保持著十步遠的距離,可李萋萋的話語卻振振有聲,直接從耳膜刺痛了她的心底。

李萋萋見她不說話了,連忙道:“我說的句句屬實,若是三姑娘不信,隻要去查一查,憑借三姑娘的本事,一定可以查出來當年的事端。”

“這還用你說嗎?”秦玉暖陰沉地回過頭,沒有多說,徑直出了牢門,對於這條信息值不值得讓她動手救李萋萋一命,始終都是值得商榷的。

直到幾天後,黃大石替她打聽到了太尉府一個歸鄉靜養的老嬤嬤的居所,再將當年的事情原委一並查出,推斷之後秦玉暖才知道,原來竇氏當年不但在母親的安胎藥裏下了藏紅花,隻是母親體質敏感,一直未曾用過安胎藥,僥幸躲過,生下了一個足六斤的大胖小子,可產後的湯藥裏的慢性毒藥,卻沒能躲過。

是每天那麽一點微量的砒霜,要了母親的性命。

想到這裏,秦玉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忍住將要奪眶的晶瑩的淚珠,取而代之的,是愈發濃烈的恨意和替母親不值的咬牙切齒。

一旁的上官儀誤以為她是因為馬上就可以看到秦雲妝在皇後娘娘的狼狽樣子而倍感興奮,挑挑眉,用陰陽怪氣的調子道:“我承認,心計方麵我鬥不過你,你始終比我狠,可是在偽裝方麵,秦妹妹,你拳頭上的青筋都快要爆出來了,若是開心,也不必開心成這個樣子。”

秦玉暖將整個緊張的狀態都鬆懈了下來,懶懶地回頭看了上官儀一眼:“我不是你,我有感情。”

上官儀嗬嗬一聲冷笑:“曾經我也有。”

話語落,殿外就看著一個小宮女領著有些憔悴的秦雲妝從門口左邊進來了,而與此同時,司馬銳也換好了著裝從大門右側過身,兩人隻在門口眼神交匯的那麽一瞬間,司馬銳似乎露出了他平生最毒辣的眼神,他眼眸微微眯起,狹長銳利的眼神像是冰錐一樣,恨不得將眼前這個徒有外表的女人紮得百孔千瘡。

他從來沒有犯過這樣大的過錯,而且還是在如此關鍵的時候,父皇都已經開始考慮讓他協理東秦事務的事了,可如今,隻怕一切都化作了泡影。

“都站在門口做什麽?”陳皇後高高在上地看著門口木訥如雕塑的兩個人,心裏頭更加不滿了,“都進來吧。”

秦雲妝眼裏還含著煙雨朦朧,含羞帶晦的淚花,她以為司馬銳會像普通男人一樣,至少給予自己些許憐惜,她也是無辜的,可兩人相並進入殿內擦肩而過的那一刹那,她卻隻聽到司馬銳冰冷的話語:“你最好給我好好說話。”

走到殿中,司馬銳突然朝著陳皇後噗通一跪,將頭深深地埋了下去:“是兒子不孝。”

陳皇後似乎沒想到素來傲氣難馴的司馬銳也會有這樣聽話的時候,屏退了閑雜人等,就連上官儀都被請了出去,隻留下了陳皇後幾個貼心的人,以及,作為秦雲妝親妹妹的秦玉暖。

秦玉暖看到陳皇後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這樣穩重端莊的女人,似乎從來沒有什麽事情能夠打擾到她那漂亮秀氣的偽裝,這樣的人,才是最可怕的,你永遠摸不清楚她隱藏了什麽,隱藏了有多深。

“上官姑娘都告訴本宮了,”陳皇後歎了口氣,她自然是不會全信上官儀的證詞,可是此時,息事寧人才有東山再起的機會,“銳兒,你與秦家大姑娘情投意合的事情,為何從未聽你談起過呢?”

司馬銳怔了怔,用餘光掃過跪在一旁的秦雲妝,看著她那副膽小怕事的樣子心裏更生厭惡,他原本的計劃是一口咬定秦雲妝勾引他在先,秦雲妝企圖攀上高樹枝,秦雲妝思慕自己已久,他都可以找到證據,就算沒有證據,也可以製造證據,總之,是把自己摘得越幹淨越好。

可如今按照陳皇後的意思來,那便是要讓他……

“唉,”陳皇後歎了口氣,“男女之情也是常事,剛好秦三姑娘也在這裏,倒是可以為你倆一起做個見證。”

就在陳皇後語頓之際,三人都各自心知肚明,司馬銳握緊了拳頭,滿臉的不甘,秦雲妝的眼神裏參雜著期待、害怕、恐懼、害羞各種矛盾複雜的情緒,而秦玉暖,則隻是在陳皇後喊到自己名諱的時候微微福了福身子,表情淡淡的,仿佛這件事和她沒有絲毫關係。

“擇日成婚吧。”陳皇後語氣帶著些強硬,像是下了最後通牒。

“母後!”司馬銳忍不住大聲喊道。

“下個月底有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日子,原本也就想在那一天替你迎娶幾位新人,如今,剛好也碰上了。”陳皇後完全無視了司馬銳那無力反抗。

“母後,此事太過唐突,事情還沒查清楚,母後為何……。”司馬銳想要爭辯。

“事情已經是這個樣子了!你還想鬧到你父皇那兒去嗎?”陳皇後突然加重了語氣,聲音嚴厲得和平常那種溫文爾雅完全判若兩人,她的眼睛怒瞪得大大的,若不是顧忌秦玉暖還在場,她恨不得站起身來,剖開司馬銳的腦袋看看他今天到底裝了些什麽,居然會犯下這樣低級的錯誤,之前讓他去引誘嫻貴人從來沒有被人發現過。

一提起父皇,司馬銳的氣勢頓時就弱了下來,他的表情懨懨的,活像一隻落水狗。

“下個月二十三,”陳皇後語氣和緩了一些,又朝著秦玉暖道,“秦三姑娘覺得如何?”

問秦玉暖即是問秦家的意見,若是秦玉暖肯點頭答應了,回了秦家自然也是要幫秦雲妝和司馬銳遮掩,隻說二人情投意合,決定成婚,看到了那些**畫麵的閨閣女兒們已經一個個地被陳皇後安排了嬤嬤去教導,出了宮之後,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如今,就隻差秦玉暖這一關了。

秦玉暖欠了錢身子,淡淡地笑著說道:“這是喜事,自然是全憑長輩做主,玉暖都聽皇後娘娘的。”

倒也是一個懂得看臉色的人,陳皇後用食指慢慢揉捏著發酸發脹的太陽穴,漂亮纖長的護甲偶爾撩過梳得整整齊齊的發髻:“那就定下了,改明兒本宮與芸貴妃、端妃商議一下,將你們幾位皇子的婚事都一同定了,也免得太打眼了些。”

司馬銳一直沒有說話,算是接受了這個事實,他居然要娶這樣一個愚蠢莽撞的女人,他微微抬起頭,看著秦玉暖,心裏的不甘心愈發濃重了起來。

寂靜之下,秦雲妝卻是突然發聲道:“臣女不想嫁三殿下。”她含著淚,大膽地喊出了心裏話,從方才司馬銳對她的一係列的反應來看,她可以很確定司馬銳根本不愛她,甚至是厭惡她,憎恨她,她向來仗著一張漂亮臉蛋以為全天下的男人都會嗬護她保護她,這種由天上到地下的感覺比用刀戳心窩子還難受,若是她真嫁了過去,日子一定還會更難受。

“大姐姐你說什麽呢?”還沒等陳皇後發話,秦玉暖就主動上前扶住秦雲妝,兩臂緊緊地摟住她,看起來是姐妹倆在擁抱撫慰的樣子,可實際上,秦玉暖在秦雲妝的耳畔說的話卻是:“你知道不嫁三殿下的後果是什麽嗎?你的名聲毀了,父親是不會要你的,說不定竇氏也不要你了,全天下的男人都不會要你的,你以為皇後娘娘讓那些大家小姐們閉嘴消息就傳不出去了嗎?大姐姐,你是知道的,隻要我想,等你出宮門的時候,你就已經是百姓口中道德淪喪的無恥女人了。”

“為什麽?”秦雲妝噙著眼淚,“我都沒有害過你,就算有,也都是以前了。”

“以前?”秦玉暖說著說著又摸上了頭上那根金海棠簪子,這是她進宮前覺得蹊蹺的那一根,後來她找人看過了,上頭淬了毒,是最毒的七步散,最容易從頭皮進入人體,兩個時辰內就能讓人斃命,若是她沒有發現,她現在已經是一具屍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