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4 記憶碎片

“別過來…不要碰我…不要……”

沈檀夕沒有說話,而是邁著堅定穩健的步伐,一步步向牆角走來。

“不要…不要……”蕭夏無助地搖著頭,“我不要…你不是這樣的……”

“我是怎樣的?”沈檀夕停住腳,然後在他麵前慢慢地蹲了下來,“夏夏,這已經是第二次了,你還是不願意告訴我為什麽嗎?”

“不要碰我!”蕭夏迅速地躲開了沈檀夕的手,拚命地往牆角縮,口中也不停地說著,“不要碰我…不要……你的手上都是血…不要碰我……”

——血?

沈檀夕不由地看了眼自己的手,半響後慢慢地收了回去,繼而握成了拳頭。

“你在怪我殺了歐陽宇?”

對沈檀夕來說,殺人不是一件小事,但也絕對算不上什麽大事,一切事情的發展趨勢隻要是合理的,那對他來說那就並不存在‘應不應該’的問題。就好比歐陽宇的這件事,他的死隻取決於沈檀夕是否覺得這合理,而不是參照道德底線或者法律法規。

“因為你,我失手殺了他,所以你現在覺得我很髒,很可怕?”沈檀夕麵無表情,但雙眸之中閃出的光亮卻十分的陰鷙,“夏夏,你覺得這對我公平嗎?”

這話說得一針見血,他永遠知道如何在最短的時間內掌控住蕭夏的思維。

但遺憾的是,這一次卻並不順利——

蕭夏盯著他,聲音雖小但卻目光決絕:“…你不是失手……”這個男人根本不會手下留情,打從他破門而入的那一秒,殺心就已經有了!

“但那隻是個意外,”沈檀夕仍舊鎮定地說道,“忘記它,都已經過去了。”

“……不要碰我!”

第二次的試圖觸碰仍舊被驚恐地躲避了,沈檀夕心中的不悅已經從眼底逐漸浮現了出來,他勉強壓抑住心中的暴躁情緒,最後一次安撫道:“別害怕,這是最後一次,我發誓再也不會用這種非常手段了,”見蕭夏還是不出聲,“忘了它吧,好嗎?”

空氣中保持著詭異的靜默,冷風從破碎的窗口吹了進來,沈檀夕的頭發被吹得有些淩亂,愈發陰鬱的表情被完美地掩藏在黑暗之中。

半響後,蕭夏終於顫微著開口:“但這不會是最後一次……”

黑暗中劃過一抹暗啞的光亮,沈檀夕眼神一變。

“你又預知了什麽事情?!”

耳中嗡鳴作響,蕭夏被吼得全身一顫,而身後也已經沒了退路。

忽然,他瞪大的雙眼在閃過一絲精光後迅速灰暗,記憶隨之如同崩潰的河堤一般,接著瞬間席卷了大腦。他終於拚湊齊出前生記憶力的最後一塊碎片,也終於找到了一直以來對沈檀夕那種莫名恐懼的關鍵源頭——

但那不是他的預知,而是一段無法解釋的夢一般的記憶……

蕭夏的第一世雖然隻有三十五年,但卻過的非常幸福圓滿,因為身體一直都很不好,所以他自己本身也沒有什麽太大的理想,十六歲之後除了在沈檀夕的照料之下,就是在沈檀夕的能力照料之下過活,日子清閑而又平淡。

幾乎是直到臨死的時候,他才知道了那麽多殘忍的真相。

——但知道了真相又能如何?

沈檀夕給予他的愛和溫情是這世上再無他人能企及的,縱使蕭夏再單純、再不成熟,心中也總會有一杆無法擺平的秤,所以即便是知道了他的愛人為他做出過瘋狂的舉動,他也願意無條件的接受,更何況那些都是萬不得已,他根本沒有資格去責怪。

但令他萬萬沒想到的是,這一切卻沒有隨著他的釋然而結束……

詭異的重生並沒有緊隨在第一世的死亡之後,而實際上在重生後的好幾個月之內,蕭夏甚至都沒察覺出自己是已經死過一次的人,很多記憶都是一點點拚湊起來的。從懷疑到驚恐,再到求證和後來的鎮定,這一切算起來,足足有兩年的時間。

記憶拚了又拚,直到二虎(第二隻貓)的到來,他才終於把一切都拚湊完整——

原來不止是歐陽宇,不止是李子木,也不止是強子!這個男人的凶殘和暴力,根本超出了他的理解範圍,曾經所有的溫柔都隻是一張假皮,沈檀夕給他看到的那一麵隻不過是精心偽裝之後的!

而這個男人真正的本性,是直到他離去之後,才漸漸不加遮掩地浮現出來。

當呼吸停止後第一次睜眼,蕭夏並沒有重回到十八歲的那年秋天,而是保持著一種在空中飄著的靈魂狀態。

沒有人看的到他,也聽不見他的呼喚,更無法觸碰到他,所有的一切都是單向的,隻能看、隻能聽、隻能憑著想象去觸摸,而他就隻是個虛無的存在而已。然而除此之外,還有一項製約,那就是他聽不到沈檀夕的聲音——無論是說話,還是哭或者笑,隻要是關於沈檀夕的,蕭夏就統統都聽不到。

所以那個時候他隻能飄**在他的身邊,單方麵的看著他。

看他無聲地抱著自己的屍體哭泣,看他無聲地與醫生咆哮,看他無聲地坐在病床邊守著自己的屍體獨坐兩天一夜,最後趴伏在空**的病**無聲地嚎啕大哭。蕭夏感受著沈檀夕的悲傷,可一伸手,意念稍微控製不好就會穿透他的身體,這令蕭夏同樣感到悲傷,但同時也更覺得無助。

因為沒有人能來給他解釋現在是怎麽一回事,也無法得知這樣的狀態會維持多久,他生前所有的依靠,全都在眼前這個男人的身上,可現在他卻碰不到他了,連他的聲音也聽不到,真是沒有比這更可怕的事情了。

接下來在很長一段時間裏,蕭夏都安靜地坐在沈檀夕的身邊,就那樣可憐兮兮地看著他,但很久很久都沒有得到回應。

於是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擁抱住他,就像從前那樣——盡管他已經感受不到自己,但至少還可以假裝自己能感受到他,從而在這種無助的環境下得到一絲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