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蘇湛

蘇湛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在了仰光的家裏,隻是身邊空空,這次醒來,沒有那個人在自己身邊。他估摸自己隻是又驚又怒地在水裏呆了太久,所以現在起身隻是有點疲累。想到蘇泛,蘇湛一掀被子下了床。

這邊的家比孟果的好,比孟果的大,然而現在一整層,連個人影都沒見到,它的豪華和精致愈發顯得整個家空****的。蘇湛出了房間門,略微一想,轉而向他老爹的書房走去。

“啪——”蘇正剛拍著桌子猛然站了起來,壓抑著怒氣吼道,“跟緬共說,他們要是動我兒子一根毫毛,那麽別說把地盤還給他們,老子得把他們攆到中緬邊界的山裏去!想要威脅我沒那麽容易!”

“是,將軍,那,那我就這麽回了?”副官處的趙副官說道。

鍾意映皺著眉頭拉了拉蘇正剛衣服示意他坐下裏,“正剛,你這樣想要害死阿泛麽?”轉而對趙副官道,“你先回複他們,萬事都可以商量,但是絕對要保證大少爺的安全。但是,就像將軍說的,如果阿泛但凡少了根寒毛,我們絕不善罷甘休。”

鍾意映麵容秀麗,性子溫和,向來說話都是柔聲細語,此刻幾句話擲地有聲帶著嚴厲,聽得趙副官和一眾跟著他們來仰光的幾位高級軍官心頭一顫。蘇湛推門進去的時候,見到的就是這麽一副景象,見他醒了,鍾意映趕緊過去牽起蘇湛的手,上上下下檢查了一番這才徹底安心下來,然而看著小兒子想起現在落在敵人手裏的大兒子,心下又是一揪。

蘇正剛走過去一把抱起小兒子,開口問道,“阿湛,我們找到你的時候你在水裏,怎麽就你一個?”

蘇湛此時被抱在老爹懷裏,隻覺得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可他知道,此刻他的安然無恙,是靠蘇泛換回來的。

“阿泛讓我藏在水裏,他自己一個人引開那些人跑掉,但是沒跑多遠就被抓了。”想起蘇泛被人捂嘴抱起來的那一幕,蘇湛隻覺得像是有隻手緊緊捏著自己的心髒。

眾人隻道蘇泛和蘇湛是跑散了,而蘇泛剛好被抓,蘇湛逃過一劫,沒想到其中卻有這樣的緣由。

看著兒子眼皮半垂,鬱鬱寡歡的麵容,很多話鍾意映蘇湛著他說過了很多次,可是這次再說,她知道蘇湛會懂了,蘇家的兩個孩子,仿佛都在這個夏天一夜長大了。

她隻沉沉地看著自己的兒子,“阿湛,你要記住一輩子,是阿泛救了你。以後不管做什麽,你也要記住他是你哥哥,你們要好好相處,是永遠的好兄弟。”

他原本想要記住一輩子,上一世是蘇泛殺了他,可他現在要記住的是,是蘇泛拚了命救了他。

他跟蘇泛之間,一報一還,清了。

他想起自己剛剛重生的那天,拿著刀子就想把蘇泛宰了的舉動是多麽幼稚任性無知。可現在蘇泛真的有生命危險了,他卻心慌焦慮到難以抑製——那是他的哥哥,除了眼前的父母,這世界上目前唯一和他有血緣關係的人,可以舍了自己的命換自己安全的人。

他重新回到這個世界,再次成為蘇湛活下去,蘇湛發現,他走的每一步都和從前不一樣了。這個世界也不再是自己上一世時九歲的世界——比如多了穆天璋,比如見過上一世從未謀麵的嚴叔叔,連帶著認識了他的兒子嚴從嘉;他因為蘇泛的小心願選擇出來讀書,卻趕巧遇上了緬甸排華,蘇泛被抓……

蘇湛覺得,這裏的一切都是自己所熟悉的,但同時又是陌生的,他不知道自己走的每一步是不是會像現在這樣帶來意想不到的連鎖反應?

這一世,他想認真地活著,卻才知道活得認真其實並不容易。蘇湛甚至在後怕,這場意外會不會奪去蘇泛的命,就像這個世界意外多了個穆天璋,也會不會意外地少了個蘇泛?

蘇湛從未像現在這樣無力過,麵對著熟悉的世界走著未知的每一步。

“阿爸”,蘇湛環著蘇正剛的脖子靠在他肩頭,將臉深深埋進他爹的脖頸裏,他長長地吸了口氣,“是不是我沒有同意來仰光讀書的話,阿泛就不會出事?”

也許他就該像當年一樣撒潑耍賴地拒絕來仰光讀書,他憑什麽,就覺得自己上一世多活了二十八年就能輕而易舉地做出不一樣的選擇,以為所有的路都會沿著他設想的路線鋪設?

鍾意映歎了口氣,在一旁摸著蘇湛的腦袋,“傻孩子,你怎麽能這麽想?如果這麽說的話,罪魁禍首是阿爸和阿媽我,是我們想讓你們出來讀書的。”

蘇正剛抱著兒子柔軟的小身體,伸手拍了拍,卻是無比堅定地說道,“兒子放心,我們會把阿泛給救回來的,你小孩子的,不要多想,好了,讓你媽帶你去睡覺。”

蘇正剛不得不對自己那個悶不吭聲的大兒子刮目相看。他知道眾人都覺得蘇泛出身不大好,可他沒嫌棄過蘇泛的出身,隻是覺得蘇泛的出現完完全全是個意外,並且當那個麵目都完全記不清楚的女人帶著蘇泛出現的時候,他隻覺得自己有一種被算計的感覺。

再加上蘇泛的性格並不是他所喜歡的那種直率爽利,甚至有時候覺得那孩子陰測測的,整日裏沉默不語,很不討喜。雖然蘇湛脾氣不好鬧騰,但看著就是個活潑機靈的主兒,而且蘇湛的外公對他有恩,蘇湛的母親是他此生最愛,蘇湛是他和他的妻子期盼了很久的孩子,蘇正剛不偏寵小兒子都難。

可沒想到一直讓自己不是很能瞧得上的蘇泛在最危急的時刻能想到讓弟弟藏好了,自己引開壞人。這讓蘇正剛覺得,他即便不是自己的兒子,就算是別人,也非常讓他敬佩。他覺得自己最大的錯誤,是錯看了蘇泛。

蘇湛點了點頭,他相信自己的將軍父親,他也相信,自己那個聰明伶俐的小人精哥哥,沒那麽容易死。

鍾意映喂了他一點燉得爛爛的粥就讓他睡了覺。因為覺得小孩子受了驚嚇,她還特意讓人在粥裏放了些安神又對身體無害的藥材,然而蘇湛著了睡意之後還是不太安穩。他做了個長長的夢,夢裏自己隻覺得在水下心髒一疼,便失了力氣。而岸上原本一直笑得自得淡定的蘇泛在自己沒了動靜之後,臉色大變蒼白嚇人,甚至是抖著手讓人把他從鏡湖裏給撈了上來。他被人撈了上來,有人試了下自己的鼻息。而蘇泛先是不可置信地愣了半天,然後笑著抱起了自己的屍體,隻不過那笑容淒涼到詭異,他還絮絮叨叨地抱著自己說些什麽,隻不過在夢裏他並不能聽見。

然而場景一轉,他倆都成了小孩子在校園裏跑啊跑,蘇泛壓著他往水裏藏,自己卻頭也不回地繼續跑,這麽一跑,卻被巨大的黑暗吞噬。

然而比起失魂落魄難受自責到噩夢連連的蘇湛,蘇泛的境況當然不會好到哪裏去。

蘇泛被人抓住塞進麻袋裏之後,直接就放到軍用吉普車裏開走了。在車上那些人將他從麻袋裏頭撈出來,但是為了防止他大喊大叫依舊嘴裏依舊塞著布條。蘇泛不敢輕舉妄動,因為他早就瞄到了他們手裏都有槍。

車開沒多久,他就被套上了黑布,想來那些人也是為了防止他到處亂看。蘇泛看不到沿途的景色,隻覺得自己應該是先出了鬧市街區,然後往郊外開去。他一直在心裏默數著,車程應該是一小時到一個半小時之間,蘇泛很害怕也很緊張,中間數錯了好多次,不過約摸算下,還是在仰光的範圍之內。

等他被人從車裏抱出來,走上一段路,這才停下來然後被摘掉了頭套,蘇泛用手捂著微微眯了眯眼睛,這才適應了屋裏的光線,他這是在緬甸人常住的竹樓裏。

為首的那個緬甸男人走過來看了他一番,拿著繩子結結實實地將他手腳都捆上,這才用緬語讓另外兩個人準備晚飯,還讓別人看好他,然後進了裏頭的那個房間。

蘇泛在外頭過了幾年,緬語泰語都會說也會聽。

見頭兒進去了,幾個無聊的大男人圍著蘇泛輕聲議論起來,蘇泛被捆著坐在角落裏,隻垂著眼皮,看起來被嚇傻了。他不言不語地隻坐在一旁,心裏想的卻是,不知道阿湛有沒有被抓住?如果被抓住的話為什麽沒有和自己關在一起,還是他們兩個人是被分開了關的?

一雙黑色的短靴出現在蘇泛的麵前,還不待他反應,蘇泛就覺得有人抓了他的頭發迫使他抬頭,一個典型緬甸人長相的男人獰笑著看著蘇泛,指了指蘇泛用緬語道,“你們說這小子真的值一個小孟捧麽?”

“聽說他們中國人很看重兒子了,再說那蘇將軍的兒子可不多,就兩個,這個應該值吧。”一個男的抽了口煙應道。

“可惜了,讓另外那個給跑了,否則我們現在就是要十個小孟捧也沒問題!”坐在那人旁邊的緬甸人翹著腳惋惜道。

蘇泛聽得心頭一顫,他們說阿湛跑了!那就是阿湛沒事,他沒有被抓到。蘇泛此時被那男的揪著頭發硬生生抬起頭,動作粗魯得他頭皮生疼,畢竟是小孩子這個時候是又驚又怕,可知道蘇湛應該平安無事之後,還是有那麽一絲欣慰。倘若是那個火爆脾氣的弟弟落在這裏,他真不知道要怎麽去護著弟弟了。再說弟弟不像他,從小沒吃過什麽苦頭。蘇泛還是慶幸,被抓到的是自己,而不是蘇湛。

蘇泛略微安心之後,心裏湧起了無限希望,看來這些人抓了自己是要威脅父親,既然如此,那麽暫時他是不會被殺死的,他一定要撐到父親來救他。蘇泛抿著嘴角掃了他們一眼,眼神寧和平靜,轉過臉去不再看著他們。

“喔喔,你們看,這就是那狗將軍的大兒子。”那人用緬甸話朝同伴們說道。

約摸是覺得無聊了,這個會說中文的緬甸人居然饒有興致地用中文問起蘇泛的話來,隻不過他的話實在說得亂七八糟,蘇泛費心辨認著,還得小心翼翼地將問題和自己的答案過濾一遍,什麽能答什麽能說,他萬分小心。

見從蘇泛嘴裏完全套不出什麽有用的東西,幾個男的就煩了,便不再理會他。卻是換了個法子作弄他,讓他學狗叫。蘇泛垂眸想了會兒,他知道自己要想現在好過點,最好乖乖叫幾聲,可是這不是當他是狗兒子麽?

“我不會。”蘇泛淡淡地拒絕道。

“這小子是個人精!你叫不叫!”

蘇泛拒絕的話不多,他知道自己要忍住,然而那種清高的態度還是惹怒了這群被蘇正剛打敗過的緬甸人,在戰場上他們被蘇正剛給打得屁滾尿流。好不容易抓了蘇正剛的兒子,小孩子長得人模狗樣的卻是沒將讓他們放在眼裏的感覺,這讓一眾人俱是惱火。

惱火的結果是蘇泛挨了一巴掌,白皙的小臉瞬間變得通紅。蘇泛隻覺得耳朵嗡嗡作響,臉上火辣辣地疼起來。他知道他們隻不過是找了名頭遷怒自己,恨不得這巴掌是打在他父親臉上。隻能忍著疼痛和恐懼將眼淚憋回去。

隻不過方才進了裏間的男人出來見到這一幕,倒是厲聲地用緬語將幾個人斥責了一番,大意就是將蘇泛打壞了,手裏拿什麽籌碼去談判。

蘇泛蜷縮在角落裏,臉上疼痛不已,心裏驚恐,卻是能夠再次肯定,他死不了。

蘇泛每日裏除了吃飯喝水睡覺,忍受言語和偶爾的暴力折磨之外,唯一能做的事情便是等。而蘇湛雖然安然無恙地呆在仰光的蘇將軍府裏,同樣是心神煎熬,他能做的事情也是等。

每日裏一醒來便是匆匆吃了早飯,摸到他爹的書房裏頭,近日裏他們商量蘇泛的事情都在書房裏。剛開始蘇正剛不讓他進去,他急得真是想咬他老爹一口了,不讓他進去,讓他在自己的房間裏幹等著,還不如讓他也被那些個卑鄙的緬共軍給抓了。

鍾意映摸了摸這幾日心神不寧,飯吃不香睡也不安穩的蘇湛,小兒子的嘴角和嘴裏都起了一潦的水泡,讓蘇正剛答應了蘇湛的要求。蘇湛小小的人每次都坐在蘇正剛懷裏,他隻聽著,不言不語地沉默地聽著,倒是讓蘇正剛心下一鬆,也就答應了。

蘇湛這才知道,事情遠遠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麽簡單,後麵牽扯的勢力絕對超過四方——緬共沒有暫時和政府勾結,哪裏來這麽大的膽子在仰光城裏行事?台灣當局答應了出麵談判,卻遲遲不提正題,整日裏打太極,為一個將軍的兒子失去在緬北山林的地盤,恐不是當局所能看到的。

蘇湛看著他老爹的胡茬子越來越密,他媽媽因為夜裏同樣睡不好,眼底的陰影越來越多,心中哀歎,這真是因果循環報應——他曾經有多麽討厭蘇泛存在自己的身邊,現在就有多麽希望他能夠回來;他曾經有多麽痛恨這個哥哥,現在就有多麽想念他——他想起他們一起在孟果和穆天璋無憂無慮的日子,想起剛到仰光學校上學那幾天的生活,他中間甚至還央求著爹媽讓他回了一趟學校,他把蘇泛的小書包小衣服還有蘇泛最愛的書,和蘇泛寫了一半的作業都帶了回來。蘇湛覺得,這些蘇泛都要用到的,等他回來,阿泛還得接著看那些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