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蘇湛

一頓晚飯吃的索然無味。

蘇湛捧著比自己臉還大的碗,扒拉兩口飯,就發一會呆。當然,這是在蘇將軍夫妻看來,往常可以折騰得蘇家上下貓嫌狗不理的蘇湛此刻在他們看來跟丟了魂兒似的。不過醫生已經檢查了他沒事,大概是小孩子遭了這麽一趟罪,有點累。

蘇湛當然不能告訴他們自己在想什麽,他正在開動全腦力地琢磨著,從死亡的絕境中走出來,老天待他不薄,居然又一下子回到八歲,而殺他的仇人此刻才十歲,不做點什麽可真是對不起自己這神跡一般的第二條命。

可他現在才八歲,雖然父母健在自己又得寵,到底能做些什麽呢?

蘇正剛瞅著兒子終於第三次將飯扒拉到了嘴邊漏到腿上,“啪”地把筷子拍到桌子上,板著臉問道,“阿湛,你還要不要吃飯了!好好的糧食,有你這麽糟蹋的麽?”蘇將軍是過過苦日子的人,東北抗戰時樹皮野菜根都吃過,就算現在他從一無所有到家財萬貫,仍是見不得有人浪費這樣漂亮的大米飯。

蘇湛滿腦子都在野心勃勃地幻想怎麽報了上輩子的血海深仇,抬起粘著米粒的臉,小眉毛一挑,不滿地說道,“阿爸,我這不是在吃麽!”

蘇正剛伸過手去扒掉兒子臉上的飯粒。這一舉動卻引得蘇湛一陣心煩意亂,他老爸手上的老繭太他娘的蜇人了!於是,毫不掩飾怒氣道,“阿爸你手太粗了,弄疼我了!”

蘇正剛瞅了瞅兒子紅了一邊的小白臉蛋,又瞅了瞅自己的大手掌,又鬆了剛才木板似的的臉,很是不好意思地一笑又是一把往兒子頭上搓了搓,“兒子誒,瞧你嫩的,哪能怪阿爸手粗。”在外威風凜凜的蘇將軍,對自己的兒子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鍾意映顯然還是動了氣,對著老小蘇采取無視的態度。這樣賠著笑臉逗兒子玩的丈夫,剛剛卻是一頓鞭子抽得另外一個兒子要死要活。她知道蘇正剛這個人感情不細膩,老大粗似的,隻對兒子和自己好。可他從未正視過,蘇泛是他長子這個問題。而鍾意映也無法狠著自己的心腸逼迫蘇正剛這個帶兵的丘八再去煩惱這樣的醜事,更何況,她的兒子也還這麽小,她還得替兒子打算著。

蘇湛憤憤地盯著自己老爸,眼睛又黑又亮卻是一點怒氣也沒有。

他是百感交集,心裏打著顫地重新捧著大海碗開始吃飯,有多久沒有這樣和父母在一起了?

小時候自己的這個將軍老爸也是這般一得空就上下其手地逗自己,卻每次都不知輕重刮得自己臉生疼。再後來,蘇湛終於有力氣學會反抗,卻也隨著自己長大離父母也原來越遠。

蘇湛知道自己上輩子活得有多荒唐,氣的自家老爺子半夜叫醫生那是常有的事情。他暗暗下定決心,這一世,他得活出個人樣兒來。

緬甸的夜晚是格外的湛藍,宛如綢緞鋪滿天際,點綴著拳頭大小的星子,燦爛無比。整個天看起來深邃而高遠,有一種神秘莫測的吸引力。蘇湛躺在自己**眼睛盯著窗外的夜景,卻絲毫沒有欣賞的心情。

他在等,決定鋌而走險。

吃完晚飯時,蘇湛四處在熟悉的房子裏溜達,見到從蘇泛房裏的下人端著的空碗筷出來,料想沒個三五天,他還真下不了床。而自己的老媽細細詢問了下人一番之後拐了進去。蘇湛當然記得,就憑著他爹那副很不待見大兒子的樣子,蘇泛能平平靜靜地活到大自己這個老媽功不可沒。不過怨不得老媽,蘇泛這人,太能裝,城府太深了。

蘇湛盯著蘇泛的房門,冷森森的目光被長長的睫毛濾去了大半,他陰測測地想到,自個兒這輩子要想活出個人樣兒來,那蘇泛就絕對不能留。別還沒活出樣兒來,人就先沒了。

萬籟俱靜的夏夜,隻有房間裏鍾表的聲音在滴滴答答地走著。借著星光,蘇湛瞄了一眼掛在對床牆上的大鍾,輕手輕腳地下了床。他的房間是個套間,外頭還睡著一個伺候自己的緬甸小姑娘。蘇湛也不開燈,從容不迫地憑著記憶摸到衣櫃,打開最下麵的一層抽屜,伸手一探,居然真的還在。

這是一把頗有分量的藏刀,鑲嵌著各色珠寶。蘇湛閉著眼睛,輕輕地用手在刀柄的紋路上摸索了下——這是六歲那年蘇將軍的一個印度朋友送的,不過,當場被他媽媽沒收了起來,理由自然是怕這把漂亮的刀子傷了自己。隻不過自己登時就偷偷尾隨著老媽把小刀又偷了回來。身邊隻有這麽一件利器,別說槍,他連水果刀都沒有。

蘇湛一想到蘇泛就睡在自己樓下,他才十歲,他正在慢慢長大,等他長大了,他又不動聲色地掌握了家裏的一切,尤其是爸爸生前留下的軍隊,然後,追著喪家之犬一樣的自己滿山追捕。連一個收留自己的人都沒有,因為他蘇大少放話了,誰要是窩藏蘇湛,全家連坐。他被趕得藏在深山老林裏一雙腳差點沒被螞蝗咬爛,餓的時候上樹摘野果,下河撈魚跟小日本似的吃生魚片,那腥的,差點沒被嗆死,因為不敢生火,蘇泛滑頭得很,沿著濃煙滿樹林裏追捕他。

隻不過,他隻撐了一個月就被逮到了。蘇湛回想起來,恨得咬牙切齒卻不得不有點敗者為寇的意思,他上輩子除了吃喝玩樂,別的什麽都沒學到。被逮回家之後,眼睜睜地看著年邁病弱的母親替自己求情,求蘇泛放自己一條生路的時候,他恨自己,更恨蘇泛。

和平世界尚且知道居安思危,在這個能吃人的金三角,他實在不該按照一個紈絝子弟的標準活著。

蘇湛上輩子不是沒殺過人,可他八歲的時候,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保護得過了頭,身子骨就跟營養不良似的,乍一看還不如人家李副官六歲的兒子結實。他心裏合計了下,如今蘇泛也不過才十歲,明明就是□生養的,卻偏偏有一股子書生氣,什麽溫和可親都是放屁,在自己看來柔弱得不得了,現又受了傷,下床都不可能。自己雖然是八歲的身體,可早活了二十八年了,下手快準狠的話,一刀瞄準心髒的位置,幹掉他是沒問題的。

這殺意一旦起了,就跟小火星躥著了風,一下子就火燒火燎起來。

蘇湛將手上時時叮鈴作響的銀鐲子脫了下來,放到床頭,捏著藏刀,輕手輕腳地飄出了門,下二樓。

半夜的蘇家,別說家裏的仆人,就是蘇將軍養的兩隻八哥都睡了。蘇湛站在安靜的二樓,拐向蘇泛的房間,扭開了房間門。不像他的房間是個套間,有人守著。蘇泛倒是自己一個人睡在大房裏。

緬甸的夏天可以活活熱死人,唯有夜晚會涼快一點。蘇湛借著越過陽台撒進來的星光看見**的那人正屈起雙腿平躺著,小腿細細跟豆芽菜似的架在**,估計是怕碰到傷口。

他還真是不太記得蘇泛小時候的樣子,隻覺得這個所謂的哥哥是一直努力減低存在感,盡量不在自己麵前出現。大了之後,卻反而逐漸顯露出來成了大家眾□讚的蘇大少。

豆芽菜一樣的蘇大少。

他站在房間門口卻又近鄉情怯般地愣了會兒,背在身後的手捏了捏刀子。他上輩子看不起他,卻也無心害他,隻當自己家養了條狗。可死到臨到才發現,這可不是狗,是條狼。即使這條狼現在還沒亮爪牙。

蘇湛吸了口氣,往蘇泛的床頭走去。他背著星光,恰恰將蘇泛平靜的睡顏擋在陰影裏。這家夥安安靜靜的感覺,還真有點自個兒老媽溫和的味道,難怪還有人嚼舌根頭說蘇大少更像將軍夫人。

蘇湛心裏冷笑,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就讓自己將這個所謂的蘇大少扼殺在搖籃裏頭吧,好過將來你死我活地爭個沒完沒了。握著刀子的手卻已經是蠢蠢欲動。蘇湛被複仇的火焰燒得炙熱無比,

已經是抱了最壞的後果了,他賭他的命比蘇泛值錢多了,即便明早醒來蘇家的大少爺沒了,他堅信自己也不會怎麽樣。

窗外隻有一陣陣的蟬鳴和蛙叫,清爽的夜風陣陣。蘇泛似乎是極為痛苦地皺了皺眉頭,睫毛抖動。猛地見他有了動靜,蘇湛方想抽刀,冷不丁地,蘇泛睜開了眼。

純淨的孩子的眼。

蘇泛帶著鼻音驚訝地問道,“弟弟,你怎麽在這兒?不睡麽?”他是想爬起來,可是雙腿上了藥還是疼得不得了,根本沒法用力。

蘇泛總愛叫他弟弟,尾音總是很輕帶著孩子特有的歡喜。蘇湛倒沒有被蘇泛這麽一醒給嚇到,反而被他這一聲“弟弟”給嚇了一跳,錯覺般認為蘇泛有多喜歡他似的。

蘇湛不回答,抿著嘴側了下身子,讓光線落在蘇泛臉上,好讓自己更加看清他的表情——沒有那天在湖邊的帶著惡意與暢快的惡心笑容。他甚至產生錯覺,自己重活一世,還是不是原來的蘇湛。而眼前這個一臉不知世事的小孩,到底是不是殺自己的蘇泛?

蘇泛則揉著眼睛頗為迷糊地看著一身睡衣站在自己床頭的弟弟,目光純淨如天上不染塵的星子。

蘇湛冷著一張小臉,密長的睫毛擋住了擋住了一半的目光,再被這夜的陰影一擋,更是讓蘇泛看不懂他的神色。倒是覺得原本吵吵鬧鬧的蘇湛現在卻有點讓人捉摸不透的不確定。

蘇泛見蘇湛既不出聲也不動作,隻背著雙手站在那裏,明明是夏天,自己卻不由地一股森冷。於是出聲打破僵局,“弟弟,今天是我不對,我不該跟你推推搡搡,我真不是故意把你推下水的,我知道你怕水——”

蘇湛抿著小嘴細細地看了看準備絮絮叨叨的蘇泛,暗暗懊惱自己動作太慢,不是不想下手,是現在已經失了時機,這家夥,估計自己一亮刀立馬可以喊醒整個蘇家上下的人。不得手不說,估計蘇泛跟自己那時必須得分隔開了,更加不好找機會。

蘇泛解釋了一番,見蘇湛仍然沒有任何動靜,心底開始發毛。

蘇湛聽著蘇泛囉囉嗦嗦一番話,腦殼子要炸開了,又想到今晚沒法把蘇泛幹淨利索地解決掉,心肝子都要氣裂了,冷不丁地他摸到了口袋裏的幾顆糖,忍無可忍地丟到蘇泛身上,“媽的,吃糖,堵上你的嘴。”

蘇泛一愣,而後抓起小被子上的糖果攥在手心裏。

彎著眼睛笑了笑,“弟弟是特意過來看我的麽?我很高興啊,不過這麽晚了我刷牙了不能吃糖,會蛀牙——”蘇泛知道自己的這個弟弟特別喜歡糖,但是大媽怕他蛀牙,這糖果都是按著數量每天給的,蘇湛每天當寶似的,還為此經常明目張膽地搶自己的糖吃。

蘇湛瞧著蘇泛彎成月牙的眼睛,很是不耐煩地打斷道,“囉嗦死了,誰特意來看你,老子回去睡覺了!”說罷一扭頭,轉身跑了。

他真的是,憋屈到極點了。奶奶的,這刀子沒給出去,倒是損失了他幾顆糖!

蘇泛的手裏緊緊抓著幾顆糖果,猶帶著蘇湛身上的溫度,清秀的眉眼注視著蘇湛離去的方向,無奈地歎口氣微笑了笑,繼續躺回**睡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