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花曰勿離

炎熱的夏季裏,酣暢淋漓的運動過後,洗個花瓣浴,總是讓人有種說不出的輕鬆。餘喬舒服的喟歎一聲。嘴角不自覺的泛起笑意。她開始慢慢喜歡上如今的生活了,雖然疲憊忙碌,卻無比的充實。

不得不承認,她已經陷進去了,這樣的世界,這樣的人生,原本隻是抱著看客的姿態,想要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誰知卻早已沾染了滿身的花香。不過,現在看來這也不是什麽壞事,就讓她這樣平淡的生活下去也是不錯的。她應該感謝的不是嗎,不管是死而複生,還是一個悲苦小丫頭的黃粱一夢,畢竟她現在過得還不錯。吃得飽,穿得暖,就連體製也有了明顯的改善。她不僅跑得快了,跳的也高了,就連出拳都顯出一股虎虎生威的氣勢來。有點時候她甚至覺得來個一兩個大漢,她都能給打趴下。

李岩也對餘喬讚許有加,原本以為一個孩子每天訓練的這麽辛苦怎麽也要抱怨幾聲,可是餘喬不僅一聲也沒抱怨,反而訓練的格外認真,一次也沒有偷懶。這讓李岩對自己的慧眼識珠很是得意了一把。

那之後也不知道惠兒怎麽跟周升和李香談的,她的建議竟然全部都被采納了,就來有些驚世駭俗的女子茶館,也被允許通過。原本餘喬還想著要怎樣擺事實講道理好好忽悠一下周家的大家長呢,沒想到人家根本就給她開口的機會。茶館的裝修開工日期已經請了人專門算過了,下月初八正式開工。餘喬對此也很無奈,夏季本就是茶館的旺季,要是能盡快裝修完,那畢竟是好的,可是大家都要討個吉利,非要選個好日子才能開工,也就隻能等。也幸好,這時候也還沒有什麽裝修汙染一說,都是純天然的木質結構,隻要完工就可以立刻開門營業。

餘喬也是忙裏偷閑,將裝修設計圖修改了無數遍,最後才頂著兩個黑眼圈將幾大張黑乎乎的圖樣交給了惠兒,這次餘喬學了乖,沒有再用毛筆,而是找了一小節碳在紙上勾畫,這畫出來的東西也就勉強能入眼了,她雖沒什麽繪畫功底,但是炭筆勾勒出的立體圖形還是讓惠兒嘖嘖稱奇,誰讓這時候的人還沒有什麽立體幾何的感念呢。

惠兒點點餘喬的小鼻子,一臉的溫柔。“我們的餘喬畫技已經比之前進步多了。”

餘喬撅起嘴。“我早說了那是我之前用不慣毛筆。其實我也算是學過幾年繪畫的。”

惠兒忍不住笑了。“你才多大啊,還學過幾年。”

“我在夢裏學的。”餘喬尷尬的撇過眼。這問題有些複雜,還是不要解釋了。

“好,喬兒最厲害。”惠兒愛憐的說。“是個無師自通的天才。”

“大哥。”餘喬不依的叫。

他這大哥現在也知道打趣她了。“這東西你多畫幾份,到時候工匠們要人手一份,每個細節都不允許出錯。”

“知道了。”惠兒狹長的眼中帶著疼惜。“別太辛苦了。”

“我沒事,大哥,隔壁的店麵盤下來了嗎?”

“別操心了,已經盤下來了。”惠兒苦笑,這丫頭什麽事都要操心,每天練武那麽辛苦還要熬夜畫這些東西。

“恩,那就好。”餘喬點頭。“品香閣的牌匾一定要用心,這可是門麵。”

“我的好餘喬,你就先去歇歇吧。這些事明個也可以說啊。”惠兒真恨不得直接將餘喬給摁回**。

“我不是著急嗎。”餘喬揉揉眼睛,打了個嗬欠。“招人的事大哥也要操心。不過品香閣裏的員工隻要女的,男的不要。”

“隻要女的?”惠兒問,除了大戶人家的丫鬟,這平常人家的女子少有出來做工的。

“是啊,隻要女的。要服務的都是女客啊。”餘喬嗬嗬笑了。“到時候我就在門前掛一個牌子,寫上男人與狗不得入內。”

“餘喬。”惠兒頓了頓。“這樣的話有些過了。”

餘喬撇嘴。“我也就是說說。”其實她真的很想掛這麽個牌子過過癮,不過連惠兒這關都通不過,想要讓家裏人同意那是沒可能了。“那麽較真幹嘛。”

“哎呀。反正,到時候在城裏貼個招工啟示,男的你麵試,女的我麵試啊。”餘喬笑眯眯的想著,到時候她一定要過一把麵試官的癮。

“好,都依你。”惠兒將餘喬抱上床,拉過被子給她蓋好。

餘喬將被子扯開,手腳大次次的露在外麵。“大哥,熱。”

惠兒從桌上拿起扇子,徐徐的涼風讓餘喬舒服的發出一聲歎息。許是過於疲倦,餘喬很快就進入了夢鄉。

餘喬又做了那個夢,夢中的天空依然清澈透明,陽光也依然如向日葵一般的絢爛的映在那個女孩的臉上,純淨的目光,以及嘴角那一絲說不清的俏皮,讓這個長得並不十分美麗的女孩顯出幾分自在悠然的氣質。一樣的場景,一樣的人,卻讓人覺得有了幾分不同的感覺,這女孩子仿佛忽然有了生命,不再像個空洞的傀儡。彼岸的花依然開的正豔,鮮紅的色澤隨著微風如水一般流動,空氣裏重又彌漫了那種甜膩的悲傷,是的,悲傷,女孩原本清澈的目光中浮現了一絲疑惑。紅色的花朵,輕輕搖**,像是在一遍又一遍的訴說著它的孤獨、它的高貴、她的憂傷……

餘喬重重的喘息著醒來,鼻端又聞到那那股淡淡的幽香,她一把將胸前的香囊扯了下來,上次做夢的時候就是聞到了這種香味,難道這香囊裏的花有致幻成分嗎?可惠兒戴了許多年也沒聽他說有什麽異常的。餘喬搖搖暈乎乎的腦袋。不過即便是惠兒真的做了什麽怪夢,他也不會在意的吧。就他以前那性子,還真說不準呢。這香囊暫時還是別戴了,放箱子裏收著吧。餘喬暗自想著。

下午練拳的時候,餘喬還是有些精神恍惚,出拳更是連連出錯。

“喬兒,集中精神。”李岩手中的杯子直向餘喬飛了去。

餘喬慌忙接住茶杯。“師傅,我也不是故意的,都怪那個香囊。”

“香囊?”李岩的眸子裏浮現出異樣的光芒。

“是啊,以前惠兒一直戴著的,後來給了我,可是我每次聞到那香囊的味道總會做夢。”餘喬懊惱的說。“說起來還真的很奇怪,平時的時候我也是戴著的,怎麽有時候能聞到香味,有時候又聞不到呢?”

李岩怔怔了半晌,目光有些遊離。“是勿離。”

“什麽?”餘喬看到李岩有些失神的樣子,不由有些好奇。

李岩的眼前仿佛重又浮現出那一片嬌豔的紅,心中忽然一痛。“花曰勿離,美豔、孤寂,花開時方圓五裏百花凋謝,唯留其一。”

餘喬眨眨眼,這麽奇怪的花,她好像從來也沒有聽說過。

李岩的神色重又歸於平靜,好像剛才的那抹恍然從來也沒有出現過。“勿離的花香並不是所有人都能聞到,十人中也隻有一兩人罷了。”

餘喬聳聳鼻子。“師傅真有這麽奇怪的花嗎?”

“有。”李岩道。

“師傅,那花香是不是有什麽問題啊,要不我怎麽會做夢?”

“能聞到花香的人也分為兩類,一類人是時時都能聞到花香,而且經常佩戴還有提神醒腦的作用。而另一類人雖不能時時聞到花香,一旦聞到卻會被這花香所惑。隻是這種人極少罷了。”這恐怕是李岩第一次和顏悅色的跟餘喬說了這麽多練功之外的話。

“看來真是這香囊的問題。”餘喬皺眉,她怎麽這麽倒黴呢,這麽低的幾率都給她碰上了。“師傅這種花到底是什麽樣子的,下次我看見了用避開不?”

“不用擔心,這種花並不多見,隻在幾個特定的地方生長。而且隻有花開時才能對你有所影響。”李岩道。“勿離花也很好辨認,花開時,全株都變成紅色,而且五裏之內隻有這一種花開放。”

“那我就放心了。”餘喬拍拍胸口,這麽一種花,聽起來對她就像是毒藥。

“那香囊收起來,不要再戴。”李岩溫和的語氣讓餘喬幾乎受寵若驚。

“我已經收起來了師傅。”

“今個下午就不用練了,先回去歇歇吧。”

“謝謝師傅。”餘喬兩眼放光,嚴厲的師傅頭回這麽體貼啊。

“那我走啦師傅。”餘喬正為了她難得的假期而興高采烈。根本沒有注意到她師傅眼中一閃而逝的悲愴。

李岩以為經過這些年,那些該忘記的東西,早就已經被他從記憶裏抹去了,可是如今他才發現,當年的一切亦如昨天一般清晰。

勿離,勿離。李岩苦笑,名為勿離,卻真的勿離不成,有些東西雖然美麗高貴,卻注定終身孤單。究竟什麽是舍,什麽是得,這麽些年的風風雨雨,孰是孰非,怕是早也弄不清了。不知那人是否真的得償所願,當年的他終究是太年輕,太執著了,有些東西注定不是他的,再強求也是無用,而是他的東西,誰又能奪得去呢,隻是那麽一個無用的死物,他到底還在執著些什麽。

罷了,如今已然如此,他就再苟活幾年,將這一脈傳承下去,他這個徒兒可是不簡單啊,終有一天能成大器。如此,他也算對得起傳授他武功的恩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