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傑特叔叔。”修卡走到桌邊。
“你這個小子終於知道回來了，這兩天也不知道都瘋到哪裏去了。”棕發男子抓住修卡的手，用力拍了拍。
“怎麽了有事嗎，看你的臉色不怎麽對啊。”坐在輪椅上的他，感覺是如此敏銳。修卡臉上細微的不安，完全落入他的眼底。
“傑特叔叔……”修卡應著，目光卻向我望來。
隻是短短一個轉身的時間，卻仿佛有一個世紀那麽久，我仿佛一個接受審閱的士兵，背，不自覺的挺直了。
舉著棋子的手懸停在空中久久不曾落下，四目相接的瞬間，我看到他眼中閃動的淚光。我咬著下唇不發一言，我知道我此時帶著恨意的表情一定是殘酷的，但我沒有絲毫的動搖，這，是他該得的！
他費力的撐著椅邊站起來，然後向我邁出了第一步，那顫抖的身子仿佛隨時都可能倒下，但他的臉上卻沒有一點痛苦的表情。
“傑特叔叔……”修卡快步上前，想要攙扶卻被他揮手擋開了。
“我能行。”他喘息著，但語氣卻透著堅決。我想我此時的臉色一定蒼白的嚇人，我手心裏的衣角早已被汗水潤濕。我的心亂了，我居然在怕他，我居然連這樣站在他麵前都做的如此費力。
“伊。”他的手顫抖的撫上我的發。
我的嗓子仿佛堵了一團巨石，一絲聲音都發不出來。
“你長大了，跟你媽媽真像。”
媽媽這兩個字好像一聲驚雷，讓我一下子驚醒。他怎麽可以說的這麽平淡，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難道他這麽多年來對媽媽和我的傷害，在他心裏是理所當然的嗎？難道他想這麽簡單的就把過去的一切抹去，還是他以為我會像母親一樣對他言聽計從。
“你能來看我真好。”他抓住我的手。
我用力揮掉他的手，看著他因為重心不穩而險些跌到，我嘴角顯出冰冷的笑意。“你以為我是來看你的嗎？你以為在你拋棄我們母女之後，我還會認你嗎，我把不得你早點死掉，我不過是來看看你有多慘。真是報應啊，媽媽從生病到去世你什麽時候管過，現在你也有需要親人的時候嗎？你不是早把我們忘了嗎，現在還要找我幹什麽？”
“伊……”他的嘴唇顫抖著，許久都沒有說出一句話來。
“怎麽了，沒話說了吧，你自己做那些事的時候，就早應該想到會有這樣的結果。”我滿意的看著他痛苦的彎曲了身子，這都是他自找的，如果他當年對我們還有一點感情就不會拋下我們一走就是十幾年。
“伊，我知道我不是一個稱職的父親，我真的欠你們太多了，我是真心想補償你。”
“伊，傑特叔叔絕不是有意要離開你們的，他這些年來一直在苦心的為那些人民……”修卡上前扶住他搖搖欲墜的身體。
“你要說他為了人民多麽含辛茹苦，他是多麽偉大，是嗎？夠了，不要在說了，這根本不是理由，偉大的定義就一定是要犧牲家人嗎？這都是借口，你們以為他就真的偉大嗎，他在乎的根本就是權利，說的那麽冠冕堂皇，其實骨子裏還不是和那些政府官員一個樣，我跟本不稀罕有這樣的父親。沒有他我也活的很好。你以為我跟你來是為了像個孝順的女兒一樣好好照顧他嗎，我告訴你我隻是討厭你們這樣不厭其煩的來騷擾我。我有我的生活，我不想總是聽到有人在我的麵前提到傑特這兩個字，現在你的目的已經達到了，我來了，你可以不用在騷擾我了。”我聲嘶力竭的大喊。
明知道自己說出這樣的話是要後悔的，但我根本控製不住自己。我不是要把修卡牽連進來，但我受不了別人總是為他辯護，就連母親也是一樣，總是說他的事業有多麽重要，臨死也不願意恨他。這到底是為什麽？那所謂的事業真的比母親的命還重要嗎？如果不是他，母親也不會鬱鬱而終。
“伊，伊。”他呼喊著，淚水順著臉頰滴落。“我知道我做錯了，我不求你原諒，隻想你能給我一個補償你的機會。”
“抱歉，我不會給你那樣的機會，我要你永遠都欠著我的，你永遠都別想心安。”我用力大笑起來。媽媽我不會讓他好過的，我不能讓你這麽多年白白痛苦，同樣的痛苦我要讓他比你多嚐百倍。我在心裏默默呐喊。
“你瘋了嗎，伊，看看你說的這些話，這是人說的嗎？你給我清醒一點。”
臉頰上傳來重重的痛，我跌坐在地上，嘴裏也嚐到了腥腥的味道，我抬頭看到修卡還舉在半空中的手，心裏覺的無比諷刺，他真是會收買人心啊，修卡竟然這樣的維護他。就算是他做錯了，也沒有人為我辯護一句。
“伊，你沒事吧。”他掙開修卡的手，急忙來扶我。
“不用你多事。”
我看著他的身體向後跌落，在空中劃著優美的弧線，落地，彈起，再落下，最後終於不動了。我跌坐著，大腦一片空白，木然的看著他們將倒在地上的他扶起抱上輪椅。
“你看看你都做了什麽，現在你滿意了。”修卡憤然的望著我。我從他的眼中看到了不屑，甚至還有鄙視，我的心突然一痛。
“我……，我……”我低喃著，“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在這樣耀眼燦爛的光線下，我開始覺得好冷，徹骨的寒意讓我不自覺的抱緊自己的雙臂。不知道他們是什麽時候離開的，我茫然的站了起來，小桌上的棋子倒了一片，我在那唯一的一張椅子上坐下，一顆一顆扶起倒下的棋子，這是一場沒有贏家的對局，連棋子都交雜的分不出彼此，又怎麽枉論輸贏呢。
我將棋子收攏在懷中，伏在桌上，任長發散落滿桌。我，同樣也不是一個贏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