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物是人非

周家的老宅子從外麵看並不大,早年壘的土坯牆也已經變得歪歪斜斜,透過不高的院牆還能看見幾間瓦房,不過房上的瓦片稀稀落落早不複當年的風光,這棟宅院初建成的時候,怕是村裏數得著的好房子吧,可如今卻敗落成這等模樣,可以想見這房裏的人,如今是怎樣的光景。

院門上的門環早就脫落了,隻留下很呼呼兩個小洞,伸手一推院門,那門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音,搖搖晃晃的像是要向裏麵倒去了。

院內那白茫茫的積雪上沒有一個腳印,這說明從很早開始這裏就沒有人走過了。

“有人在嗎?”周升問道。

可許久都沒有人應聲。

“難道這裏的人早就搬走了?”餘喬探頭四處看看,這裏確實不像是常住人的地方。

推開離得最近的屋門,一股子沉重的黴味傳來。餘喬扇了扇鼻子,探頭進屋裏瞧瞧,屋裏空****的隻歪斜的放著幾張腐壞的椅子。

“這裏已經很久都沒有沒人住了。”幾人看過後,周升皺起了眉頭。“這可是老宅,怎麽會搬家呢?”

李香說。“興許是家裏的兄弟有人在哪處得了勢,就將老人接了過去。”

“先到嶽丈家看看吧,他們興許能知道什麽。”

幾人出了屋便奔後村去了,這千裏迢迢回來一趟沒想到竟是這樣,這裏交通信息都不發達,要是這一兩年才搬走的還好些,再久一點,怕是難找了。餘喬歎了口氣。

李香一邊走,一邊握緊了周升的手,生怕自家也是那般模樣。這十餘年了,村裏的街道也沒什麽變化,李香家住的是三間窯洞,在窯洞前麵用樹枝隨便搭了圍牆,此時已經到了正月末,這年是已經過完了,可是北方仍然是天寒地凍,也不會有什麽人出門,不過院牆裏卻能聽到孩子嬉鬧的聲音。

李香上前叫門,幾個孩子嘰嘰喳喳的應了,跑回屋去叫人。

不一會兒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女子走出了屋,雙手抄在袖中,慢條斯理的來到門前。“誰呀。”

那籬笆牆根本擋不住人臉,李香仔細看了一會兒,忽然激動的叫道。“二嫂。”

那女子愣愣的看這李香,這半年來餘喬一直變著發的給李香調理身體,李香整個人看起來白淨富態了許多。

“香妹子?”那女子遲疑的叫道。

“二嫂,可不是我嗎。”李香移開院門,進去激動的一把抓住對方。

那女子此時才像是反應了過來,滿臉興奮的衝屋內喊道。“娘,大哥你們快出來看呐,香妹子回來了。”

院內靜了一會兒,一個佝僂著背老人攙扶著一位白發蒼蒼的老婦人走了出來。

“香丫頭在哪?”老婦人四下看看,終於將目光鎖定在李香身上。

“娘。”李香頓時熱淚盈眶。“我回來了。”

老人上前幾步抓住李香的手,不住的上下打量,眼淚順著眼角不斷流下。“好好,回來了好。”

“娘,讓香妹子他們到屋裏坐吧,外麵冷,娘您的身子也受不住。”李香的二嫂桑葚看著兩人在這裏大哭,自己也忍不住紅了眼角,當年她嫁過來的時候,李香還沒有出嫁,兩人年歲相近,在這個家裏也是最談得來的。當年李香出嫁她還暗地裏哭過呢。

“好,好,回屋,回屋。”老人枯瘦的手掌,將李香的手握的生疼。

李岩自己站在院中,這別人的家務事他也不想插手。

餘喬跟她師傅點點頭,便也跟著老人進屋去了,屋裏的炕很大,幾乎占了半邊屋子,李香等人利索的脫鞋上炕,盤腿在炕上坐了。

“娘,女兒不孝啊,這麽多年也沒回來看您。”剛說了一句話,李香的眼淚就又止不住了。

老人也隻是哭,兩人又抹了半天淚,李香才接著問道。“我爹呢?”

老人握著李香的手。“你爹身子骨不好,幾年前就去了。”

說到這裏,幾人少不得又是一陣大哭。

“妹,別哭了。”那佝僂這背的人正是李香的大哥李大民,才剛剛六十的年紀卻蒼老的好像八十多歲的老翁。

“大哥。”李香看著自己大哥蒼老的樣子也是一陣心酸。

李大民強笑道。“大哥我都是當爺爺的人了。對了,這兩個孩子是?”

李香擦了擦眼淚。“都是我的孩子。這個大的叫惠兒,小的叫餘喬。”

“妹妹如今可是好福氣啊,兒子女兒都有了。”李大民也是盡量將話題往好的地方引。

“是啊。”說到這李香的心情終於好了一些。“家裏就你們在嗎,其他人呢?”

“你二哥帶著家裏兩個小子還有大哥家的幾個都到城裏做工去了,過了年才走的。”桑葚說道。“你三哥在城裏一個大戶人家謀了個差事早搬到城裏去了,家裏的幾個小的做工都是他給作保的。”

李香點了點頭,看來家裏過的還算不錯,三哥從小就聰明,對爹娘也孝順,現在有三哥在城裏照應這,想來她二哥和幾個孩子應該不會遭罪。

“這家裏可好著呢,過年三哥還送來了兩斤肉,一袋米,你二哥他們做工到了年底也能拿回不少錢,村裏人都羨慕咱家呢。”桑葚笑道。

幾個人終於笑著話起了家常。那邊周升早忍不住了,還沒等眾人說完,就急忙問道。“嶽母,大哥,你們知道我家的人都搬到哪裏去了嗎?”

幾人愣了一會兒,桑葚才回道。“妹夫啊,說起來你們家人,好像是十年前你們走後不久就搬走了。我記得那天還來了一輛大車,那車可氣派了,我聽說是接你們一家到哪裏做工去的。”

“做工?”周升接著問。“那你可知道他們去了哪裏?”

“這我不知道,那車上的人還帶著護衛,一個個帶著刀挺嚇人的,這誰敢上前問啊。”

“這倒是奇怪了。”餘喬悄悄湊近惠兒說道。“哪有大戶人家找下人還要用車接的,帶著侍衛就跟奇怪了。難道爹娘當年走的時候得罪了什麽人?”

惠兒搖搖頭,他也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不過現在也隻能凡事往好的地方想了,隻希望他們真的在某個地方做工吧。

“都接走了,一個人都沒剩下?”周升喃喃說著。

“是啊,一個人都沒留下。”

周升的心頓時懸了起來,他總覺得這事情和那晚那個送孩子的事脫不了關係,不過眼下十年都過去了,他就是想找也不知道從何找起了,隻希望家人都還平安吧。

“說起來你們當年怎麽也是沒留個信就突然不見了,當時家裏擔心了好久,你們那客棧也被周家本家那邊收走了。”李大民對於妹妹妹夫當年的不辭而別至今依然很想不通,那好好的客棧怎麽說不要就不要了,後來他們都到客棧查看過,客棧裏隻少了一掛車,衣服什麽的以沒見少幾件,當時這客棧被收走前還是李大民來收拾的妹妹的衣服。

“當年還能有什麽事情。”周升並不想在這件事情上多談。“對了,我們此次前來捎了不少南方的特產,還有些布料什麽的。趕緊找人搬回來吧。”

“回來還帶什麽東西啊,你們現在是在南方吧,都是幹些啥啊。”李香的娘忍不住握住了女兒的手。

“我們開了個茶館,現在生意也還不錯。”李香笑道。

“茶館。”李母點頭。“你們這麽回來一趟,路上要多久啊?”

“差不多一個月。”

“那茶館的生意不耽誤了?”桑葚叫道。

“家裏那邊都安排好了,我們不在也沒事,茶館照常開門。”周升笑著。

“讓別人給看著,能放心嗎?”李大民也開始替妹妹擔心。

“大哥你就放心吧。我們心裏有數。還是趕緊找人把東西卸了吧,車夫還在村頭等著呢。”

“哦,好好,我這就去找人幫忙。”桑葚急火火的出了門。

等找齊了人將貨完全卸完,這小院也被占去了將近一半,幾個孩子好奇的圍著院子裏的大木頭箱子打轉。

這些東西原本預備的就是三份,李香家一份,周升家裏一份,本家那裏一份。如今跟這東西就給李香家裏都留一份吧,給本家那份等會兒再送過去,說不定本家那裏還有誰會知道他家裏的消息。

桑葚打開了一個箱子,隻見裏麵被薄木板隔成了三分,一邊放著各種凍得梆梆的扇貝海鮮,這些東西北邊是很少能見到了,一邊放著卷好的各色衣料,這都是上好的細布織成的,另外一邊則放著大串大串的銅錢,銅錢上麵還放著一個小罐子,這罐子裏裝的是周家的茶葉。

“這,這……”桑葚頓時激動的說不出話來。這些東西在餘喬他們眼中並不怎麽貴重可在這小村裏,這麽好的布料,可都是城裏老爺們身上才能穿的,這一堆銅錢得有好幾貫了,平時又哪裏能見到這麽多錢。她可不知道,其實最珍貴的是那銅錢上麵不起眼的小罐子,隻是這一罐茶葉在北方怕是都漲到天價了。“這得要多少錢啊。妹妹你怎麽能這麽破費。”

“沒關係,這些東西都是正好吃用的,那些沒用的禮品我也不會往家裏帶啊。”李香說。

“可這也太多了。”桑葚真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這些都是身外物,再多又有什麽用,不能給父母盡孝,這些東西……”李香紅了眼眶。“算了,不說了,這幾箱子你張羅著給家裏分了吧,回頭給三哥那份也找人捎過去。”

李香和桑葚開始絮絮叨叨的聊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