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一念之間

由於都是騎軍,行軍速度很快,趙檉便在第二日中午到達了開封縣境內,那裏自有人接待,引領他們前往駐地。趙檉沒有停留,帶著近衛打馬進京回府,稍事休息,飯碗還沒撂下,宮中已知他回京的消息,皇後便派人宣他進宮,他隻好更衣後隨來人到明仁殿覲見。

“檉兒...”鄭紅梅滿臉憔悴,見到兒子未語淚先流,手在他的臉上摩挲著道。

“母親!”趙檉叫了一聲,眼睛裏也轉了淚花,哽咽著說不出話來。

“唉,你爭強好勝,終於惹出了禍事來,他們這是想置你於死地啊!”好半天,鄭紅梅才平靜下來,屏退了左右拉趙檉挨著自己坐下道。

“母親,沒有那麽嚴重吧,兒子到西北也是為父皇分憂,實現他開疆拓土的夙願,也可為母親臉上添彩!”趙檉抬起衣袖給鄭紅梅拭去臉上的淚水說道。

“嗬嗬,開疆拓土?!”鄭紅梅苦笑著道,“自神宗皇帝起,西北便戰事不斷,花費了無數的錢糧,死傷了無數的將士,卻隻得到了千裏不毛之地,皇上受他們幾個人蠱惑,隻想立不世功勳,建百年偉業,在西北又斷斷續續打了十多年,次次是捷報迭傳,卻未見寸絲銖錢進宮,卻又把祖宗數代所積全搭了進去,搞得府庫空虛,現在又破了祖宗規矩要你去前邊涉險!”

“母親,不必憂心,這次兒子去了定奏全功,滅了那彈丸之國,取了那夏國皇帝的頭顱給父親當球踢,沒準還能抓個夏國的公主給您當兒媳婦!”趙檉故作輕鬆地嬉笑道,心中卻感歎自己的娘就是比爹聰明,事情的透徹,他爹要是能聽進去幾句,也不會害得被人端了老窩,全家老幼到東北吃雪,弄得自己從來到這裏,便膽顫心驚,處心積慮的想化解這場災難,沒過過一天安穩日子,可現在爹正陶醉在自己的臆想中呢,你跟他唱反調,不是招禍嗎,所以趙檉隻能趕緊引開話題。

“你隻會哄母親開心,還抓個夏國公主當媳婦呢,我聽聞那裏的人都是藍眼尖鼻,長著像王左丞那樣的金發,嚇也嚇死了,你千萬不要帶來見我!”鄭紅梅果然被趙檉逗樂了,伸出玉指在他額頭上杵了下笑道。

“母親是被人糊弄了,夏國的人跟咱們長得沒什麽兩樣,隻是服飾不同,長著藍眼黃毛的那是西域那麽的人,不信我將來給你抓一個來一便知!”趙檉‘認真’地解說道。

“哼,你能的!”鄭紅梅嗔笑道,“我給你府中送去那些宮女,難道不合你的心意嗎,怎麽全部又都送了回來?”

“哦,母親,兒子對這些女子提不起興致,現在又要遠行,不知何時才能回來,將他們留在府中隻怕耽誤了他們的青春!”趙檉離京前,將府裏的歌姬盡數打發了,回家的給盤纏,嫁人的給嫁妝,宮女他不能私自做主,隻能送回宮中,沒想到還驚動了皇後。

“唉,你這孩子怎麽就不解母親的心意呢!”鄭紅梅歎口氣埋怨道,“太子去年也已成親,今年眼便要當父親了,你三弟雖未成親,卻也早有了幾房姬妾,隻有你孑然一身,怎麽能讓當娘的安心!”

“母親,兒子今年才十六,歲數還小,此事不急,再說‘強虜未滅何以家為’,等兒子滅了夏國,奪回燕雲再成親不遲!”趙檉‘豪氣幹雲’地說道。

“混話,那些事情豈是朝夕可成之事,開枝散葉乃是皇子的本分,你不可當做玩笑!”鄭紅梅兒子不上路,唬著臉訓斥道。

“母親,話雖如此,可一時哪裏有合適的人家!”現在皇室宗室人口幾萬,都快把大宋的國庫吃空了,還開枝散葉呢,可這話他不敢說啊,隻能敷衍道。

“哼,到這時還要瞞我,你不是已經有了心儀之人嗎!”鄭紅梅趙檉冷哼一聲道。

“母親,此話怎講?”趙檉心裏咯噔一下,難道母親什麽都知道了?他急忙問道。

“你在江南曾遇到一女子,與她一起吟詩作賦,互訴愛慕之情,可有此事?”鄭紅梅笑吟吟地說道,一臉你什麽也別想瞞過我的模樣。

“這...這事情是有,但其中有誤會,母親不要聽他人以訛傳訛!”趙檉一聽放下了心,母親說的是朱淑真,定是黃經臣那老小子打了自己的小報告,可他卻是隻知其一不知其二,跟著瞎起哄!

“誤會?!‘霍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癡人有意近芳澤,花欲難人花不顯’‘??儂麵幸自迎花麵,欣喜伸手撫花臉’‘??有花堪折我直折,莫待無花空折枝’這些都是誤會?那女子送你詩集,給你香帕,你都收了,還言誤會!”鄭紅梅一下拿出如此多的‘罪證’,連連反問道。

“這,這確實是誤會,我本無此意...”趙檉傻了,黃經臣這老貨還自稱自己第一心腹呢,卻把自己賣了個底兒光光,可那香帕又從何說起,自己從未見過啊?

“檉兒,你既有此意,何不跟母親說,你雖不是太子,但貴為親王,她雖是官宦人家,也不過是個五品的小官,難道還怕他家不同意嗎?”鄭紅梅兒子張口結舌地樣子,心中好笑。

“......”趙檉無語了,別說五品就是一品,跟他們家一比也是高攀,他知道這時候自己越解釋越說不清,幹脆腦袋一低,不吭聲啦,裝起了死狗!

“我聽說那朱家小娘子,長得貌美如花,人也溫柔賢惠,而且能吟詩作賦,在江南也小有才名,她的詩我也過,確也不錯...”鄭紅梅越說越興奮,好像她已經見過,當麵考察過似的,見趙檉隻是點頭哼哈,還以為自己說到了兒子的心坎上,“檉兒,你喜歡朱家小娘子,我也可,就定下吧!”

“嗯!”趙檉腦子早就木了,慣性的哼了一聲。

“好,我說你就會願意的,此事我已經告知你父皇,他也同意,已經命朱勔為媒,替你說下了!”鄭紅梅自顧自地說道,卻沒見兒子的表情,“皇上已經下旨授朱延年通正大夫、範陽縣伯、已調他攜家眷進京任戶部侍郎,等你們大婚後,再另行封賞!”

“檉兒,你怎麽啦?”鄭紅梅說到高興處,霍然回首,卻見兒子已經躺在地上,兩眼翻白,口吐白沫,兩腿抽抽,隻有出氣沒了進氣...

當晚宮中傳出消息,燕親王在覲見皇後時,突發瘋病,手持板磚追打左班都知黃經臣,大呼‘爾敢害吾...’,其不敢辨,隻抱頭逃竄,皇後嗬斥不住。燕親王追其繞殿三圈,其勢洶洶無人敢攔,最後黃都知躲入偏殿,燕親王依然不肯罷休,毀門兩扇,窗七八扇,砸毀瓷器、桌椅若幹,後幸都知楊戩和承旨梁師成趕到,才將燕親王拉開。

黃都知出來時丟靴棄冠、衣袍散亂、華發遮麵、眼圈發黑、舉止失常、掩麵而泣,其狀甚慘...世人都知燕親王自幼為其護,感情甚篤,卻不知為何事反目!後據消息靈通人士透露,黃經臣被任命為經略司‘走馬承受’後,打著王爺的名義私收賄賂,受人請托欲在河東路州府安插官員,被王爺所拒,其便以言相脅,白挨了頓揍不說,還得親到燕親王府中賠罪,據聞跪了半天才求得王爺的接見!

後邊的不說大家都知道,燕親王就是個二杆子,除了皇上的帳誰也不買,更不怕別人威脅,黃經臣倚老賣老,到了一地雞毛,還得罪了自己最大的靠山,以後算是完了。

“王爺,你今天為何要讓老夫跟你演這場戲啊?”王府的小書房中,隻有見喜、趙信及黃經臣和趙檉兩位當事人,黃經臣喝了杯酒,吃了口菜道。

“唉,我今天打你一頓,是讓大家放心、皇上安心、我順心!”趙檉給他倒上酒道。

“嗯?!前兩句我還能理解,讓王爺順心是何解啊?”黃經臣不解的著王爺,擺出副不給我個合理的解釋今天跟你沒完的架勢。

“從江南之後回來,你跟娘娘說過什麽,你好好想想!”趙檉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道。

“沒...沒說什麽啊?”黃經臣想了片刻,沒想出說過什麽不妥的話。

“我給你提個醒,什麽詩集、香帕之類的東西!”趙檉黃經臣還是一臉迷茫,幹脆說道:“就是朱家小娘子的事情!”

“嗨,原來是為了這件事情啊,這有何不能說的,王爺不是對她一直有意嗎,你不好意思說,我就替你分憂啦!”黃經臣恍然道,可他還是不解,這事情是好事,但是他高興也犯不著用這手段謝自己啊!

“分憂,你哪是為我分憂啊,今天差點被你害死了,你沒事跟娘娘說那幹嘛?”趙檉拍著桌子說道。

“難道王爺不喜歡她嗎,如果你不喜,推了便罷了嗎!”黃經臣又喝了杯酒說道,依然沒有認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晚了,皇上已經讓朱勔做媒,並下旨授朱延年為通正大夫、範陽縣伯、調他攜家眷進京任戶部侍郎,讓朱家小娘子準備跟我成親呢!”趙檉苦著臉說道,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如果悔婚,朱淑真就剩下出家和上吊兩條道走了,豈不是害慘了人家。

“這事情是不大好辦了!”黃經臣明白了,王爺是不喜歡她,自己弄誤會啦,好心辦了壞事,“既然木已成舟,王爺你就湊合收了她得了,我那小娘子長得也不錯,反正您一輩子也不會隻娶一個,不過給她留間房子的事情。”

“您老真是吃燈草放輕巧屁,驢和馬能栓到一個槽裏吃草嗎!”趙檉搖頭苦笑道。

“能不能拴在一起我不管,樣子你們是得栓到一個槽裏了,皇上的聖旨你敢違嗎。”黃經臣一推六二五不管了,“不過這白得了個媳婦您也不吃虧,我謝媒錢不要了,出場費您得給。再一個,在娘娘殿裏你兩腿抽抽,口吐白沫是怎麽做的,可得教教我!”他又打趣王爺道。

“我不抽抽,娘娘就得讓我明天娶了她,西北我還去不去啊!”趙檉氣得眉毛都立起來了,衝他吼道。

“二爺,那你想怎麽辦啊?”趙信給王爺倒了杯酒小心地問道。

“怎麽辦,躲著唄,後天咱們就走了,他們來了也找不到人,總不能再把我從西北揪回來成親吧!”趙檉把酒一口喝了,說道。

“那二爺得躲到什麽時候啊,總不能一輩子不回京吧!”趙信又問道。

“躲一天是一天,哪天她熬不住了先嫁了人,我不就能回來了嗎!”趙檉趙信笑笑說道。

“別東拉西扯的,趕快拿東西,我得回去了,要不宮門該關了!”黃經臣不耐煩了,拉拉王爺的袖子說道。

“人是不是越老臉皮越厚啊!”趙檉點著黃經臣說道,“見喜,把那金丹拿一瓶來給黃伯!”

“大官給您,不知道您要這個作何用?”見喜很快就回來了,將瓷瓶遞給黃經臣道。

“見喜你是不知道,你知道這個在外邊買多少錢一粒?”黃經臣喜笑顏開地說道,他見喜搖頭,過足了癮才倒出一顆拿在手中把玩道:“一顆能賣到萬貫,可也是有價無市,就是不知道這東西有什麽好的,真想嚐嚐!”

“吃吧,吃吧,這東西一顆下去肚子難受,兩顆下去全身舒坦百病全無,三顆下去好似神仙下凡,四顆下去嗝屁朝梁!話我說明白了,惹出事兒來可不許找我麻煩。”趙檉著黃經臣悠悠地說道。

“不會吧,外邊把這個東西說的神乎其神,怎麽會吃死人的?”黃經臣有點含糊了。

“哼,他們肯定都是從林靈素那牛鼻子處聽來的,他倒是打的好算盤,敢掙我的錢,這東西如果適量便是良藥,吃多了就是毒藥,殺人無形!”趙檉惡狠狠地說道,“就像我們手中的刀槍一樣,好壞全在一念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