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炮火之威

對於野利的離開,夏軍各部的將領們倒沒有感到吃驚,對他們來說跟誰不是最主要的,主要的是自己的部族要能活下去,被人吞並或者吞並別人,在他們身邊,自己身上都是時常發生的事情,這就是現狀,由他們特殊的社會結構決定的一種現象。

西夏本身就是由眾多遊牧部落組成的,包括黨項的強大都是在整合了眾多的部落後的事情,所以造成他們部族意識十分強烈,形成了一種“同心圓式”的政治認同理念:其忠誠對象總是沿著“家庭—部族—部落聯盟—國家”的方向依次外擴,越往外忠誠度越差,感情越淡漠。這種宗派主義、部族主義體現在政治生活中,一方麵容易導致家族政治、任人唯親和裙帶資本主義;另一方麵,也容易導致當權者對其他部族、教派充滿敵意和不信任,在鎮壓其他部族、教派反抗時毫不留情。

在這些人的思維中,“贏者全得,輸者全失”,當權者一旦放棄權力,可能意味著失去現有的一切,甚至包括生命,因此爭鬥雙方絕少出現相互妥協或政治雙贏局麵。權力的更替,在這些部落中看來就是你死我活的暴力衝突,他們寧願拚得魚死網破也不肯放棄權力,因為誰都明白一旦失去權力將被‘秋後算賬’,下場就是自己的妻女成為他人的玩物,自己的族民成為別人的奴隸!

......

五月二十一,李繼奉親臨大和寨前沿督戰,他集中了四個軍監的負瞻兵五千餘人輪番上陣,在強弩軍掩護下手持盾牌,每人背負一個土包上前,將土傾倒在壕溝中後,立刻回撤,這種方法很奏效,雖然不時有人被射死射傷,但是壕溝還是被填上了大半,而強弩軍跟隨向前,射出鋪天蓋地的箭雨,宋軍陣前如同長出了片箭林!

在悍不畏死的攻擊下,壕溝一點點被填平,宋軍漸漸頂不住了,雖然還有崩潰,但是在不斷向城中撤退。李繼奉看著眼前的情景心中大悅,衝淡了野利私自離軍的煩惱,他手中的馬鞭一揮,傳令兵令旗連擺,負瞻兵撤回,陣門大開,一隊隊身穿皮甲,手持各式兵器的勇悍兵丁在陣前排成隊列。

西夏以弓馬立國,李元昊組建起了一支以步兵、騎兵為主,輔以‘潑喜軍’、‘強弩軍’、‘擒生軍’、‘水兵’、‘撞令郎’等諸軍,多兵種合成的虎狼之師。這撞郎令除了組織由黨項羌組成的‘族內兵’之外,還增加了‘族外兵’。所謂族外兵,指的在被俘擄的漢人中挑選勇敢善戰者組成軍隊,取名為‘撞令郎’,讓他們在前麵衝鋒陷陣,這樣可以減少黨項軍隊的傷亡,說白了就是炮灰。這從其手中的兵器中就可以看出來,鐵在西夏屬於稀缺物資,為了彌補不足,甚至有銅、瓷、木製的兵器,看看他們手中的銅標槍、銅牌、瓷蒺藜、木櫓、木契就知道他們在軍中的位置了。

“統軍有令,第一踏上城頭的,轉為正軍,賞銀百兩,馬兩匹,橐駝兩頭,有不遵號令者,妄自逃跑者殺無赦!”一隊傳令兵騎兵從中軍衝出,邊跑邊高聲宣令。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撞郎令是夏軍中最底層的士兵,甚至地位不如幹雜役的負瞻兵,能夠轉正便是一步登天了。

“吼、吼...”撞郎令們以自己的聲嘶力竭的吼聲表達著自己的興奮,這時激烈的鼓聲響起,炮灰兒們以百人為隊,結成是個方陣慢走變成了快走,又成了小跑,一往無前的奔著‘理想’衝了上去,隊形再次變換,成為一個個鋒矢陣。

‘轟’衝在最前邊的夏軍士兵,在距城門還有三百步的時候,他忽然發現城牆前的一道土牆被推開,緊接著伴隨著火光的一聲巨響,一個小黑點向自己的隊列飛來,小黑點在他眼中越變越大,可根本沒有時間讓他去分辨那是什麽東西,就聽到一串的慘呼,他扭頭一看自己身邊同伴的腦袋不見了,而身後的人躺倒了一串,有的胸腹被洞穿,有的捂住胳膊抱著腿躺在地上慘叫,可是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一個杯口大的鐵球在向前蹦躂了幾下後陷在了泥土中。

“這是什麽東西?”他還沒從震驚中醒過勁兒來,就又聽到一聲巨響,他隻來得及下意識的舉起盾牌護住頭臉和前胸,就覺得一陣大力撞擊在盾牌上,可以抵擋住勁矢的硬木盾牌仿佛變成了一張紙,瞬間就成了碎片,接著他清晰的聽到了自己臂骨和胸骨的碎裂聲,眼前一黑,身體摔在剛剛融化的凍土地上...

.......

“臼炮隊,目標夏軍弓弩隊,距離三百步,開花彈!”趙孝觀察著夏軍的情況,不知道是初戰的興奮還是因為緊張,聲音略發顫抖的吼道。

“開花彈,三百步!”接到命令的臼炮各個炮兵組,組長大聲的重複著隊長的命令。

“裝彈完畢!”一名彈藥手,將一包用麻布緊緊包覆的火藥包塞進大肚子炮膛,擋上一塊與炮膛口徑相仿的薄木板,另一名彈藥手迅速把一顆炮彈用麻布裹緊,插上信管塞進炮膛,然後高聲報告。

“裝填完畢!”組長將引信插入炮尾的點火孔,尖尖的信管穿透包裹火藥的布包,他大聲向隊長報告。

“放!”趙孝手中的紅旗一揮,吼道,各個炮位上的點火手迅速上前,手中的火把在插在炮尾的信管上一燎,信管噴出呲呲的火星,所有人立刻捂住耳朵大張著嘴,蹲在地上埋下頭。爆炸聲後,他們顧不得察看戰果,清膛手立刻上前,用手中蘸水的刷子在炮膛中狠狠的捅了幾下,另一人馬上用幹布將炮膛擦幹,這樣做是為了熄滅炮膛中的火星和清理火藥燃燒後的殘渣,雖然繁瑣,但是卻是必不可少的。

臼炮雖然射速慢,但是威力大,在四百步的距離上可以發射十斤的彈丸,轟鳴聲中,足球大小的炮彈騰空而起,信管中的火藥被發射藥點燃,噴著火飛起十幾丈高後成拋物線落下,在離地麵一兩尺高的地方爆炸,破碎的彈片,填在彈丸中的碎鐵屑在火藥的刺激下四散紛飛,在炸點周圍十步以內的夏軍弓弩手不分個高個矮非死既傷,沒死的也被巨響和眼前的慘狀嚇得呆若木雞,立時在方陣中出現了幾個巨大的空洞。

趙孝指揮著臼炮分隊壓製敵方的弓箭手,趙恥接過部分指揮權,指揮速射炮分隊向挺進的撞郎令進行攔阻射擊。實心彈雖然威力大,穿透力強,但是也存在攻擊麵窄的缺點。撞郎令們被嚇的不輕,想掉頭,後邊卻是手持弓弩的督戰隊,後退者立刻被射殺,前進是死,後退是亡,逼著他們不斷向前。

“目標步軍,霰彈,二百步!”趙恥作為作戰參謀,對這些還是了解的,觀察了下敵情下達命令,傳令兵迅速將命令傳達到每個炮位。炮手們立刻換上了霰彈彈筒,這家夥裝藥二斤半,裏邊是黃豆粒大小的鐵丸二百多顆,從炮口打出去可以在二百步外形成四十步的扇麵,可以有效攔阻進攻的步兵。

‘轟轟…’五門速射炮接連開炮,震耳的炮聲掩蓋住了夏兵的慘叫,但可以清楚的看到,夏軍被成片的放倒,就像夏收時狂風吹過的麥田,鋒矢陣立刻凹了下去,變成了偃月陣。

寂靜,戰場上‘隆隆’的炮聲過後,雙方陣營都忽然陷入了一片死寂,炮火之威震撼了全場,夏軍的士兵傻愣愣的站在原地,受傷的士兵仿佛還難以接受缺胳膊少腿的現實;開炮的襄邑軍炮手也有些失神,太恐怖了,炮訓練時放的不少,用來打人還是頭一次,幾輪炮火後,硝煙散去,地上躺滿被撕裂的殘軀,一千撞郎令剩下少一半還能站著。

試想兩軍陣前一張弓再強,不過是一矢兩洞,但在一發炮彈就能讓人破碎的火炮麵前,簡直就像是蒼老而羸弱的老人與彪悍的屠夫並肩而立,在犀利的炮火麵前不管是可擋強弓硬弩的鐵甲,還是僅能抵禦刀槍的皮甲,在飛馳的彈丸前沒有了差異,變的沒有什麽不同。撞郎令們在支離破碎間朦朧了貪婪的淚眼,可托生死的同伴轉眼魂飛魄散,從粉身碎骨中明白了‘炮灰兒’的真諦。這讓所有人都感到了恐懼,就連宋軍守城的軍將都暗自慶幸,幸虧這種恐怖的武器掌握在自己人的手中!

震驚過後,便是竭斯底裏的爆發,撞郎令們的精神崩潰了,不顧一切的掉頭回撤,哪裏還有什麽秩序,隻剩下驚恐和本能,這種怕超過後邊督戰隊手中的弓弩和大刀,他們嘴裏喊著不似人聲的嘶吼,隻想著逃離這個血紅的地獄,凡是擋在他們前邊的不管是親如兄弟的同伴,還是平日畏之如虎的督戰隊,都會被他們毫不領情的殺死,踐踏....

“臨陣退縮者,殺無赦!”野利看著眼前的情景,冷冷地說道,他心裏明白的很,這些人廢了,他們再也沒有勇氣拿起刀槍上陣廝殺,而隻會把恐怖傳染給每個人,亂了軍心。隨著野利的命令,一隊弓弩手上前,向潰退的撞郎令們射出幾輪箭雨,僥幸不死逃回隊伍的,立刻被督戰隊砍了腦袋,一陣風吹過,令人作嘔的腥風飄向每個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