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凶吉難料

政和八年六月十五,襄邑軍諸營在葭蘆寨休整三天後,洪水退卻,趙檉任命了守將,引軍回銀城,他半路領十餘騎悄然離隊,大軍由趙仁於銀城補充給養彈藥後,馬不停蹄北上秦增援

宋夏交戰多年,禁和市關榷場,商路斷絕,興旺一時的邊貿衰落,但是卻也有鋌而走險的商隊不畏兵戈,打通關節往來於兩國,賺取高額的利潤現在夏兵犯境,雙方激戰旬日,邊境各堡寨都是閉門自保,嚴加防範通津堡外卻夜宿一支商隊,當然寨主的好處是不能少的,否則他們也不會得到這塊落腳之地,雖然是在野外,但畢竟挨著堡寨,心裏還是覺著安穩

這支商隊的規模不小,有六十多匹馱馬,還有四十多峰駱駝,護衛加上夥計也有五十多人,他們在荒地中清出了一片空地,支起了帳篷,安頓好牲口,在營地中點起了幾堆篝火,雜役們支起鍋灶忙著燒水做飯

白日還是烈日炎炎,熱的人恨不得光著膀子,太陽一落山卻變得涼風習習,變成了初秋的天氣,“二爺,天涼,披上衣服”趙信將一件袍子搭在他身上

“哦,謝謝”趙檉扭頭衝他笑笑,此刻他早已換下戰袍,穿著件青色對襟短褂,下身是茶褐色的長褲,腳上是雙皂色牛皮短靴,束了發包著塊白色頭巾,他現在的身份是這個商隊的少東家

“二爺,到這邊坐,天涼了又有蚊蟲,挨著火好一些”這時張確也湊了過來,邀王爺坐到篝火邊

這堆火已經燒得很旺,上麵烤著一隻嫰羊,一個人正挽著袖子在上麵刷著調料,“姐夫,手藝不錯,真香啊”趙檉抽抽鼻子,一屁股坐在鋪在地上的氈墊上笑著說道

“哼,你來了,我還得伺候你”路逍遙瞥了王爺一眼,不滿地道

“叔叔,還是我來”趙信上前拘謹地說道

“都是這小子瞎安排,以後不要再叫我叔叔,跟他一樣也叫姐夫,省的將來麻煩”路逍遙不客氣的將手裏的家夥事兒遞給趙信,橫了一眼王爺說道

“叔姐夫,二爺當年也是為了你好,要不你和蕭姐姐也不會在一起的”突然改了稱呼,趙信還有些不習慣

“你個傻傻子,那小子當年是把你當人質送到我身邊的,你當他安得什麽好心”聽趙信替王爺說話,路逍遙忍不住揭了趙檉的老底

“不會的,二爺才不會那麽做,當時姐夫身上有傷,又不方便見人,所以才讓我去伺候姐夫的,是,二爺”趙信哪裏肯信,搖搖頭說道

“對對,就是這麽回事,他是存心不良,挑撥咱們的關係”趙檉憋著笑,忙不迭地說道

“你啊,看著也不呆不傻啊,怎麽就死心塌地的跟著他,哪天讓他把你賣了,恐怕你還樂的屁顛屁顛的跟人走呢”路逍遙聽了氣得險些背過氣去,恨鐵不成鋼的點著趙信的腦門說道

“哈哈,有錢難買願意,你當年也沒安什麽好心,都教了趙信些什麽,真當我不知道嗎?隻不過小爺技高一籌,沒讓你得手罷了”趙檉大笑著說道

“二爺,姐夫和蕭姐姐教的都是有用的東西啊,像防人刺殺、如何辨別毒物、如何偽裝、怎麽追蹤敵人、怎樣布置機關等等都是有用的東西啊”兩人的話把趙信弄糊塗了,他詫異地說道

“你真是傻的可愛,路大門主對你可謂傾囊相授,將他肚子裏那點壞水都教給了你,可你反過來想想,那些東西可以救人,同樣可以害人啊”連趙檉都被趙信氣著了,無奈地苦笑著說道

“二爺不是常說,‘善惡之道,存乎於心”吃飯也能吃死人,喝水也能嗆死人,總不能就不吃飯,不喝水了”趙信對王爺的話並不認同

“嘿嘿,自己搬石頭砸了自己的腳,我的東西都是小道,你一出手就是伏屍上萬,血流千裏,與你相較,我就是個好的不能再好的善人了”路逍遙見趙檉也吃了癟,奸笑著說道

“嗬嗬,俠士仗劍出手,那是代表的正義;宵小持械行凶,總是難逃公道我引軍滅寇,那是衛國護民,為的是民族大義,豈止是個善人那麽簡單,將來要青史留名的”趙檉反唇相譏道

“唉,我是說不過你,做的都是些齷齪事,卻總能找出大義的理由”路逍遙氣悶地道

“人在幹,天在看,我們做事有時難免授人以柄,為人詬病,可隻要做的無愧於心,是是非非又何必計較,功過自有後人評說”趙檉說道,“我們大掠榆林,殺人數千,毀良田萬頃,搶掠財物是不計其數,定有人彈劾我有失仁德,做的乃是禽獸之事,可如果我們不摧毀夏人的生存之本,來年夏人就會依然犯邊,殺我子民,劫我之財,為了邊境安寧,子民安樂,我倒願意背上這禽獸之名,有何必在乎那些所謂的仁義之士的狗屁呱噪”

“唉,你說的這話我倒是信了,如果二爺這次出塞讓朝中的人知道了,定會說你無旨擅專,私自處境,勾結蠻夷,但是他們不知道二爺以身犯險深入虎穴,如果事成,免了多少兵伐之事,多少生靈免於塗炭”路逍遙歎口氣服了,他這麽多年生活在王府,怎麽會不知道王爺雖然行事乖張,卻沒有害過一個好人

“不要爭了,二爺和姐夫都是好人,肉烤好了,快吃”趙信將烤好的肉用刀片下,用木盤盛了,遞給二人道

“好,不過你們兩個把武二郎扔在野利那為質,這事情辦的可不厚道,他是個直腸子,說話辦事難免得罪人,不知道受得什麽罪呢”趙檉解下腰裏的匕首,割下塊肉放在嘴裏嚼著說道

“二爺,這你可冤枉我和陸先生了”一直聽兩人爭辯的張確也插不上嘴,但也知道陸先生是府中的老人,王爺信得過的人,否則也不會把這麽大的事情交給他,所以也不勸解,當了啞巴,現在聽王爺又說起另一位,他忍不住說道,“二爺有所不知,黨項人雖然悍勇,但也多豪爽憨直之人,武先生不善言辭,可為人耿直,很對野利的脾胃,同樣的話,從武先生嘴裏說出來,野利早就信了三分,兩人現在是日日痛飲,醉了就同臥一帳,野利怎麽會為難他”

“嗬嗬,那麽說兩人還很投緣”趙檉笑道,“恐怕是喝酒是你們兩人耍滑,使人看出破綻,叫人看不起了,二郎卻是酒到杯幹,讓人覺得實誠”

“真是什麽事情都瞞不過二爺,那野利不好女色,不愛錢財,卻嗜酒如命,而且酒量驚人,就是咱們府上的燒酒他也能喝上半壇,我們哪裏陪的下來,也就武先生還能抵擋一二”張確搖頭苦笑道

“看樣子,此次我與野利會麵,也免不了一醉,不過要是能收服野利,這筆買賣也不算賠”趙檉看看二人說道,“今日明月當空,有肉豈能無酒,二位要不要也喝上兩杯?”

‘嘔’趙檉話音剛落,兩人已經連連幹噦,看樣子已經被野利灌得神經過敏了,聽到酒字都受不了啦

“二爺,有此雅興,屬下自命人備酒,我們就不奉陪了”張確爬起來拱手道,路逍遙也是扭頭就走,去找林碩、尚虎等幾個他的親傳弟子的晦氣去了,火堆邊就剩下了王爺和趙信二人

“趙信,陪我喝杯酒”張確真的使人送來了一小壇酒和幾個臨時拚湊的小菜,趙檉招呼還在忙碌的趙信道

“二爺為何今晚有什麽高興的事情,非要飲酒”趙信將烤好的羊從火上挪開,隨手拔了些蒿草扔到火堆中,將聚攏過來的蚊蟲驅散,然後才挨著王爺坐下說道

“接連大勝,不算高興的事情嗎?”趙檉倒了兩碗酒,遞給趙信一碗說道

“應該是,可依我看二爺好像還有心事”趙信接過酒喝了一小口說道,“二爺,我自從認識你,你就每日不得閑,十幾歲的年紀倒像比何師傅的心思還重,整日眉頭不展”

“千頭萬緒,永遠有忙不完的事情,操不完的心”趙檉將碗裏的酒一飲而盡,“不說了,也不想了,今天我就喝個痛快”

“恐怕二爺嘴裏說說罷了,這次出境責任重大,生死難料,你能放的下嗎?”趙信給王爺斟上酒說道

“那麽你們明知危險重重,不也義無反顧的跟著來了嗎”趙檉撕下一條羊腿啃了一口道

“二爺做事從來都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否則也不會帶我們冒這個險”趙信笑笑說道

“可我要告訴你,其實這次我也沒有十足的把握,成敗各有五五之數呢,你還會跟我同往嗎?”趙檉看向趙信問道

“會的,二爺帶我們恩深義重,即使前邊是萬丈深淵,不但我會,襄邑軍的每一個人也都會同二爺一起跳下去的”趙信說道

“嗬嗬,我說的是你,難道我們之間隻有恩義嗎?”月亮升起來了,懸在半空中大如圓盤,趙檉舉杯邀月,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