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屠虎

金軍北歸,幽燕軍民在女真人的驅使下分批北遷,刀光血影下無數男女舍棄家園踏上前往遼東之路。一支數萬人的移民隊伍頂著烈日已經走了十多天,今日到了鐵漿館,這裏是通往上京的驛館所在,過了這裏便出了契丹界,進入傳統的奚族人聚集區。想著自己再無希望回到家鄉,一時哀聲震天,可在凶神惡煞的女真的皮鞭和刀槍下隻有徒歎奈何。

天色漸暗,移民隊伍在鐵漿館停下來宿營,這個曾經官旅不斷,商鋪林立的小鎮此時已經變成了廢墟,成了狐鼠的樂園。人們從女真人那裏分得些攙著穀糠的麥粉,就這也難以填飽肚子,隻能尋些野菜混雜著做成一鍋雜合飯…

“老馬頭,這東西吃了好幾天了,屎都拉不下來,你走南闖北的見識廣,給弄點別的吃食吧!”一幫人蹲在地上圍成一圈,麵前擺著一盆子黃不黃綠不綠的菜團子,一個年輕人捏起一個掂了掂說道。

“李天,要叫爺爺,跟你說了多少遍了!”他邊上的一個大漢‘啪’的給了他個後脖戳子說道。?..

“海哥,憑什麽你們都叫他舅舅、叔父,偏讓我叫爺爺,這不是欺負人嗎?”李天揉著後腦勺說道。

“就因為你長得年輕唄,白白淨淨的,哪像我們黑不溜秋的,你不當孫子誰當!”薛海從盆裏拿了個菜團子咬了一口笑著說道。

“這是我的錯啊,曬不黑也怨我呀!”李天擰著脖子說道,“全無。你去搞點水,這玩意喇嗓子。沒點水吃不下去!”他又對在一邊偷笑的漢子說道。

“你還以為你還是侍郎家的公子啊,那是你三舅。一點禮數也沒有!”李天邊上的一個家夥指著跋周全無說道。

“張魁,我是你二大爺,我爹現在是禦史中丞!”李天臉被氣得更白了,嚷嚷道。

“錯了,乖侄子,我是你五叔!”張魁板著臉糾正道。

“還五叔,我他媽的先炸死你!”李天白臉變紅臉了,氣急敗壞地喊道。

“小聲點,想把女真人召來啊!”一直低頭啃著菜團子的漢子低聲說道。兩人立刻噤聲,向身後看去,幾個金軍士兵正向他們這邊張望。

“雷頭,咱們還跟著這些虜民走啊,這什麽時候才能到!”張魁往那漢子邊上湊了湊,小聲說道。

“跟著他們走才安全,這幾百裏內早已人煙皆無,離開大隊很快就會被女真人的遊騎發現,等過了中京再說吧!”二娃頭也沒抬地說道。他們已經跟著北遷的隊伍走了十多天,所經的州縣幾乎都毀於兵火,聯絡點也遭到嚴重的破壞,雖然沿途他們留下了暗記。但一直沒有人聯絡他們。

“清羊回來了!”跋周全無忽然說道。

“怎麽樣,有什麽發現嗎?”老馬頭韓隼問道。

“沒有,我剛才借口找人在鎮裏轉了一圈。連條狗都沒有,當地人全跑光了。客棧也早就燒了!”清羊歎口氣說道。

“那隻能到榆州再看了!”韓隼說道,這一帶遼金曾經反複爭奪。安排在這裏的情報員也許被殺,也許已經轉移到了它地。

“那還要走上七八天,不說累死,整日吃這個餓也餓死了!”李天苦著臉哀歎著,“張魁你去那邊搞點酒肉怎麽樣?”他忽然聞到一股隨風飄來的酒肉香氣,拍拍同伴的肩膀指指女真人的營地說道。

“不敢!”張魁瞅了瞅,咽了口唾沫說道。

“五叔,你不能看著大侄子餓死吧!”李天並不放棄,往張魁身邊靠了靠親熱地說道。

“滾,肚子餓了想起我是你叔了,找你三舅去!”張魁邊躲邊說道。

“三舅…”李天又可憐兮兮地對薛海說道。

“張魁都不敢,我更不敢啦!”薛海急忙往後躲。

“叫我聲大爺這個菜團子給你了!”清羊晃著手裏的菜團子笑道。

“我幹你個大爺的…”李天抓起把沙土向清羊揚去,兩個人鬧在了一起,其他不但不製止,反而笑嗬嗬地看著他們扭在了一起…

二娃看著鬧成一團的夥伴,陰鬱的臉上也露出絲微笑,他們受王爺之命前往金國的上京執行代號‘屠虎’的刺殺任務,目標就是金國皇儲完顏吳乞買。為了這次行動王爺策劃了數月之久,因為要深入敵後,穿越大半個金國,滲透到女真人的老巢,決定由特戰隊和情報司聯合行動。

刺殺行動主要由特戰隊負責,情報保障和沿途的安全交由情報司負責。為了保證行動的成功,可謂精英盡出。情報司不但派出了韓隼這員熟悉民情和道路的交通局老將,還把鐵手薛海調了過來負責途中的安全,李峻甚至啟動了幾個深藏的沉睡者來幫助他們。

特戰隊挑選了五名隊員由隊長雷振山親自帶領,隊員除了素質好以外,還必須忠誠,否則一旦失手被俘,那麽將給河東造成極大的損害。

清羊是原河東情報司長磊買的長孫,初入河東後就跟隨在王爺身邊擔任近衛接受鍛煉,說起來除了二娃他的資格卻是最老的,他後來被選入特戰隊一直在情報支援保障中隊。其忠誠度自然不必說,且清羊精通契丹語、熟悉邊境情況,更難得的是他可以書寫契丹和女真兩種文字,是個文武全才的精英。

張魁和跋周全無自不必多說,兩人都是王爺親自選進特戰隊的,一個膽大心細,一個沉穩謹慎,兩人精通格鬥、射擊、潛伏等各種特戰技能,都有豐富的實戰經驗,多次受到嘉獎。並且兩人都是西北邊地蕃族,從相貌和語言上執行這種任務都不存在問題。

唯一的新人就是這個李天,說起來他是被綁架進忠勇軍的。他爹就是充當趙楷陷害王爺的狗腿子兵部侍郎李謙。李天在京中比之趙檉、高柄等人隻能算是個小玩鬧,但是在京裏也算是個小有名氣的紈絝。受命挑釁燕王府護院張鳳兩人。趙檉在解救張鳳兩人的行動中順手把他也給綁了,用來威脅李謙。後來因為幾個大人物的參與,不便再讓他們露麵,於是被失蹤送到了西北忠勇軍中監管。

李天在軍部直屬工兵營中幹了半年架橋築壘的苦力,不但聽話了,身體還好了。能在京中眾多公子哥中混出點名堂的人腦子肯定都不笨,也應了那句天生我材必有用的老話,他對讀書沒啥興趣,可卻對大家避之若虎的火藥的發生了興趣。

這一下不得了了,不但能熟練使用這種極其危險的東西。而且玩出了花樣,他利用火藥無師自通的製作出了各種各樣的爆炸物,想炸哪炸哪,想讓它怎麽響就怎麽響,這下又驚動了王爺。王爺看了他製作的各種玩意兒,不但沒處罰他,反而將他收入門下,親自教導他如何使用火藥,李天得了名師指點一飛衝天。成了忠勇軍中首屈一指的爆破專家。

綁架事件雖然讓李府受到了點驚嚇,可其實他們家沒吃虧,李謙因此得到了皇上的賞識,成了朝中炙手可熱的人物。而李天也知自己家事兒做的不地道。讓人給坑了也是活該,保住了小命就念阿彌陀佛,對王爺的怨恨也淡了很多。這後來跟王爺接觸多了。風頭也過去了,準備送他回去卻舍不得走啦。死活要留在忠勇軍中,過這種刺激的生活。這回王爺給他找了個更刺激的…

也許是出門沒看黃曆,也許是好事多磨,屠虎分隊一出河東進了幽州,就被宋軍給抓住了。因為為了活動方便他們用的是契丹名,身上又帶有錢財,馬上被認定為契丹逃民,按照宋金達成的協議將他們財物沒收,人給送到了女真人那。他們立刻被編進了北遷的序列中,踏上了前往遼東的道路。

雖然吃的差點,但是大方向是對的,而且免去了路上被盤查追捕的麻煩,幾個人就謊稱是一家人湊在一起前行。可麻煩的是他們難以和外界溝通,與家裏失去了聯係,而更令人煩惱的是他們沒有攜帶行動所需的武器,按照事先安排安全過境後將由情報司負責提供,所以一幫人現在是手無寸鐵!

幾次聯絡失敗後,二娃有些上火了,這麽下去不但家裏會以為他們出身未捷身先死,而且會出於保護地下情報人員的安全出發,將很快撤離他們所知道的聯絡員,切斷所有上下線的聯係,那麽屠虎分隊在沒有情報的支持和後援的情況下完成這麽艱巨的任務幾乎沒有可能。

夜幕漸漸落下,篝火慢慢熄滅,黑夜籠罩著整個廢墟,但卻是一日中最瘋狂的時刻,而女真人就是夜裏的魔鬼,他們三個一群兩個一夥隨意在營地遊**,劫掠移民中身上僅有的一點財物,略有姿色的女子都是他們侵犯的對象,他們野獸一般的就在她們家人的注視下**,稍有反抗就是人頭落地。

淒慘的哭聲,憤怒的吼聲,施暴者的獰笑聲…回**在廢墟中,而女真人對二娃他們這一夥窮得隻剩下身上的衣服的大老爺們兒沒有興趣,匆匆從他們身邊走過,卻不知道自己是在鬼門關邊上溜達,要不是二娃攔著,他們有幾條命也沒了。

“馬頭,我們不能再這麽走下去,否則會誤事的!”二娃小聲地說道,可他卻望著距離他們五十步外的一處帳篷,隻有那裏還點著一堆篝火,而帳篷外始終有金兵站崗,驅趕試圖靠近的一切人等。

“嗯,距離上京還有千裏,跟著他們再有一個月也走不到,可我們怎麽走呢?”韓隼點點頭道,越想北行,女真人越多,盤查也會更嚴,沒有一個正當的身份是無法過境的。

“清羊,那邊的帳篷住的是什麽人?”二娃拍拍在一旁假寐的清羊道。

“不太清楚,不過這些人好像挺有來頭,就是押送移民的金軍行軍千戶都對他們客客氣氣的,可他們卻都代答不理的!”清羊抬頭望那邊看了看說道。

“哦,他們不是和押送咱們的是一隊的?”二娃有些驚異地說道。

“不是。我看見他們在傍晚的時候才到,隻帶著兩口箱子。似乎是在此借宿的!”張魁插嘴道,“那行軍千戶還向他們問起皇上如何。應該是阿骨打的帳前親衛。”

“前兩天聽到女真人議論什麽皇上途中轉道去了中京,神神秘秘的好像是生了重病!”李天手裏搖著一把茅草驅趕著蚊蟲說道。

“哦…他們有幾個人?”薛海坐了起來問道。

“把你藏得肉幹給我吃就告訴你?”李天伸著手道。

“屁,我哪有肉幹,趕緊告訴我!”薛海打開他的手說道。

“不要騙我了,你尿泡回來後腰好像粗了不少,可你又不是個娘們兒!”李天又伸出一隻手嬉皮笑臉地說道。

“娘的,你手腳不利索,眼睛倒是賊得很,快說!”薛海從身下拽出一個小包扔給李天道。

“十一個人。十五匹馬,全都穿鐵甲,六個用長槍,五個配長刀,其中三個人帶弩,其餘的都是用弓!”李天飛快的解開包裹,拿出一片肉塊說道,“領頭的是個百夫長…”

“還有嗎?”

“他們奉命去上京送東西!”李天一邊和張魁拉扯著包裹一邊說道。

“你怎麽看的那麽清楚?”薛海好奇地問道,這些人有什麽特殊。能引起這小子的注意。

“因為這些人太奇怪了,大熱天的又不打仗,還全身披掛穿著鐵甲,看人的眼神像看賊。所以我就多瞅了兩眼!”李天在張魁手上狠狠咬了一口,將肉幹都搶了過來,翻身壓在身下說道。

“好了。你們不要鬧了,咱們有事情做了!”二娃沉思了片刻說道。

………

第二天清晨。北遷的隊伍慢騰騰的再次集合踏上了征程,剛剛離開的營地上散亂的扔下了上百具的屍體。沒有人發現他們中少了幾個不起眼的奴隸。而就在他們前邊不到十裏的地方剛剛發生了一場短促的遭遇戰,地上的屍體很快被拖進了樹林中,血跡被掩蓋,好像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這幾個家夥手頭都夠硬的,看看這刀足有三十斤,他一隻手就使得動!”薛海掂掂從一具屍體上摘下的長刀說道。

“他再厲害不也著了咱的道兒,一根繩子就要了他的命!”張魁一邊扒下屍體的盔甲一邊說道。

“雷頭,我不剃頭,這太難看了!”李天捂著腦袋躲閃著,可二娃根本不給他機會,一揮手跋周全無一個虎撲就將李天壓在了身下,一手端著他的下巴,一手按住他的頭頂,讓他即發不出聲也難以掙紮,隻要擰一下,就像剛才被他殺死的那個女真人似的沒了命。

功夫不長,地上隻剩下幾具光溜溜的屍體,而屠虎分隊的幾個人也都變了樣,腦袋上的頭發光光,後腦勺飄著跟小尾巴,身上穿著女真人的鐵甲,“馬頭,他都說了嗎?”二娃將一副盔甲遞給韓隼道。

“招了!”韓隼接過盔甲淡淡地說道。

“清羊,他們到底是什麽身份?”這時清羊跟了出來,二娃問道。

“嘔…”清羊幹嘔了兩聲才說道,“他們是阿骨打帳下的親衛,奉阿骨打之命押送這兩隻箱子回上京,交給吳乞買,至於箱子裏裝了什麽他們也不知道,這是禦賜的金牌,憑此路上的州府和部落都必須給予他們協助!”清羊說罷將一塊牌子交到了二娃手中。

“咱們把箱子打開看看吧,裏邊一定有寶貝!”李天興奮地說道。

“最好不要動,箱子上有漆封,而且鎖子十分精巧,不破壞的情況下很難打開!”韓隼警告道。

“清羊你怎麽啦,還不換上衣服!”張魁看到清羊從林中出來後,就臉色蒼白的坐在一邊發愣,好像是被嚇著了,上前問道。

“沒事,我歇會兒就好!”清羊抬頭擠出點笑容說道。

“那小子看著很難對付,怎麽這麽一會兒就招了?”張魁好奇地問道,他們為了搞清情況,狙擊女真人時留了活口。

“嗬嗬,你過去看看就知道了!”清羊指指他們剛走出的那片林子苦笑著說道。

“嘔…”張魁看過出來也忍不住吐了,而跟在他身後的薛海也臉色不大好,強忍著沒有吐出來。

“你幹的?”張魁用袖子擦擦嘴,問清羊,他搖搖頭看向一邊若無其事正在整理馬鞍的韓隼。薛海和張魁對視一眼,露出難以置信地神色,他們想不到這貌不驚人的老頭還有這一手。

“傻了吧,他是府中那個人的師兄,你們以後在他麵前都要小心點!”二娃看看兩人做了個搖扇子的動作說道。

“那是哪個兒?”薛海疑惑地問張魁。

“還有哪個,就是老大身邊大冬天手裏也拿著把扇子搖的的那個笑裏藏刀的家夥!”張魁摸摸直冒冷風的後脖頸子說道。

“是他?老門主!”薛海臉色巨變,看向韓隼的目光中多了絲畏懼…(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