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城破之時

“神兵已經攻進金軍大營!”

“金軍營門大旗已經易幟!”

“神兵奪得金軍戰馬數千匹!”

“神兵正在縱馬砍殺女真人,勝利在望!”…

勝利的消息風一樣的吹遍了汴京城內外,趙桓大喜,看來自己的禱告起作用了,老天終於聽到了自己的呼聲,可正當他興奮的不能自以使,一個更加有爆炸性的消息傳進宮中,女真人攻占了外城!

兩個消息的反差太大了,剛剛的‘神兵戰女真直播’不過是郭京迷惑大家的手段,被突然降臨的勝利擊懵的百姓們早就一片混亂,根本來不及計較這些傳言的真實與否,他們隻看到神兵們蜂擁出城,心中還滿是羨慕…

可高大的城牆的另一邊卻是有一番景色,六甲神兵剛剛衝過吊橋,越過護城河之後,腿腳飛快的神兵立功心切,正與鼓噪而來的女真鐵騎撞在一處,一直奮勇向前的神兵很快就發現郭神仙所說的隱形法似乎並不靈光,眼瞅著女真鐵騎之上的軍兵手中揮舞著寒光閃爍、吞吐不定的刀槍向他們砍殺過來,哪裏有看不到的跡象可循。

數千名神兵前軍被幾百女真鐵騎一個衝鋒就斬殺殆盡,而後軍才剛出城就與前軍擁擠衝撞之下多數掉入城外護城河之中。郭神仙直接來了個臨陣脫逃,他明白這次牛皮吹得太大,吹得上天了,現在牛皮破了,城也要破了,再呆著估計得被人們生吞活剝嘍。便衝下城去要與親自施展神通,可卻腳底抹油溜了。除了少數緊緊團結在以神仙為核心的統帥周圍逃出生天之外,數千人馬片刻間化為鬼類…

城外攻城的女真軍略微怔了怔之後。又繼續向城上發起一輪衝鋒,因為這些攻城的女真軍士也感覺到今日與往日的不同,隨著城門洞開之後,城頭之上剛才還是矢石如雨,一時間竟偃旗息鼓,都悄無聲息,他們才不管什麽神仙呢,隻是知道捷足先登者有重賞,趁此機會迅捷向城頭搭設攻城器械。

眼見女真人蜂擁向城門殺來。城上早已把郭神仙的禁令拋在一邊。?張叔夜大驚,立即大聲呼喊軍士關閉城門,上城禦敵。城上兵士急忙往起扯吊橋,這才發現,放下來容易,扯起來難。吊橋之上死屍相枕籍,根本沒有辦法收起吊橋。軍兵急忙緊閉城門,這才把女真人拒之門外。

就在這片刻功夫,女真人已經是雲梯、編橋、鵝車等攻城器械輻輳。城頭上已經佇立著密密麻麻的左袵女真軍漢。負責城南城防的將領是主管侍衛馬軍司郭仲荀,眼見女真人要從城門中衝殺入城,他親自率領手下精兵強將,費盡千辛萬苦才把城門關閉。

喘息未定。見城上守兵轉眼工夫就逃的一個不剩,郭仲荀心中不由又氣又急,別人可以跑路。但是他卻因職責所在,不敢逃命。於是率手下隨從向城上衝殺,想要重新奪回城頭。女真兵見這支宋兵非但不跑反而要奪回城防。心中也很是不解,不等長官吩咐,紛紛引弓搭箭,亂箭如雨向攻上來的宋兵射去。

霎時間,攻防易勢,剛才還是攻城者,這時已經變成了堅定的城防守禦者。宋人防禦尚且力不能支,這時讓他們仰攻,更是勉強,才衝上幾步就被一陣亂箭射的狼狽退了下來。他們邊跑邊喊:“百姓趕忙上城,我們要往皇宮裏去救駕。”張叔夜急忙阻攔士兵潰逃,但手臂被這幫亂兵砍了三刀,這邊一萬多守軍居然掉頭下城逃跑,連最精銳的班直也不敢上前抵敵,百姓們哪裏肯上城,一股腦的全走了!

混亂中京城四壁謠言四起,有的說金兵已從城門突入城中;有的說郭京是奸細,已放金人入城;南城的守軍想逃命,就喊:“範統製獻了戴德門”;曹門的守軍想逃命,就喊:“盧太尉獻了封丘門”。喊得四處人心惶惶,軍士丟戈棄甲,百姓嚇得四處奔逃。

金兵首先攻破了陳州門,立即縱火燒毀城門,隨後東水門也被攻破,住在靠近城門的城內側的居民見金兵殺來了,慌忙扶老攜幼地往裏城逃命,動作慢一點的,都遭金兵殺戮。統製官何慶言、陳克禮戰死;東城監軍宦官黃經痛哭流涕地對著皇城拜了幾拜,縱身跳入了火中;統製官姚友仲率領親兵彈壓妄傳謠言者,卻被亂兵砍殺。

時任四壁守禦使的劉延慶見裏城已經進不去了,帶著兒子劉光國領兵從城西的萬勝門奪門出逃,所部大多是步兵,他剛跑出不遠,金國的騎兵迅捷地追了上來,展開了一場騎兵對步兵的屠殺,劉延慶被金兵趕入了金明池,淹溺踐踏而死。其子劉光國逃跑時還帶著前宰相王黼的愛妾。他雖然有馬,但逃到城外十幾裏處時,還是被金兵追上了。劉光國見逃不掉了,先殺了美妾,然後自盡。

與之相對照的是一位統領秦元,他帶著一些保甲,也就是連民兵都不算的治安隊員往外衝,迎頭遭遇城外金軍的鐵鷂子重甲騎兵部隊。看著對比懸殊死定了,可他奮勇力戰,居然斬關逃出。而此刻城中眾將能保持作戰,並且生存著的,隻有張叔夜父子,他們在“神跡”破滅後和金軍作戰,繼而與宋軍作戰,邊戰邊退,一直退守至內城城邊,成為軍方的唯一希望…

攻進城中的翰離不想著打了這麽多天了,應該縱兵下城,先快活一下,可他的建議卻被宗翰製止了。宗翰卻以為東京城裏有百萬居民,軍士也還有幾萬。如果縱兵洗城,一旦南朝皇帝率居民拚死巷戰,隻怕他們這十萬人馬要有萬折在城裏。

翰離不想想也是,覺得宗翰說得有些道理,兔子急了還咬人呢。真把宋人逼急了,肯定會跟自己拚命。於是兩人聯合下令。傳諭全軍‘嚴令所有軍士全部退回城上,有敢下城殺南朝百姓者。滅族!’金兵聞命立即退回了城上。

城頭上的金人也隻是牢牢據守著城池,惟恐亂軍百姓奪門而出。饒是如此,無故自驚的宋軍民自相殘殺蹂踐而死的人仍是不計其數,雪地中處處是鮮紅一片,當官的這個時候紛紛易容,攜妻挈子的躲入陋室小民之宅,而走投無路的潰兵和城中的無賴潑皮趁機作亂。

金兵雖未下城,但東京城裏的混亂卻絲毫沒有減輕。外城的軍士百姓爭著往裏城逃,守衛裏城的兵將怕金兵乘勢攻打。也顧不得外城軍民的死活,強行把一個個城門關閉。城門外的軍士百姓拍打著城門聲嘶力竭地呼喊,慟哭之聲震天。

這個時候早已經無法控製城中秩序,城南放火的是金人,城中放火的是宋兵,城裏城外一片熱火朝天,可不能給城中的人一絲溫暖的感覺,城頭上的金軍俯視著這繁華的都市,雖然沒有貿然走下城頭。但閃亮的刀槍卻讓人膽寒。而本應在城池上與敵血戰的宋軍士兵們,此時卻已盜匪無異,敗兵亂軍四處遊**,搶劫富戶。殺人越貨,讓人心寒!

宋人的軍紀敗壞,賞罰不明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往往是冒死戰殺沙場的人並沒有受到厚賞,而那些並沒有親冒矢石的權貴親故門生卻得到厚賞與高官美職。戰場之上負重傷的往往得輕賞。而受皮肉之傷的卻得重賞。戰死疆場的不加撫恤,往往以逃亡論處。這樣弊端重重。想讓將士用命,本就難以做到,現在兵敗山倒,他們將往日的仇恨都發泄到了昔日的權貴身上,鬧得最歡就是那些在城上傷亡最大的部隊。

最近幾年汴京城禁軍缺額現象比較嚴重,隻得從各地廂軍之中挑選精裝充任,這些兵一樣和上四軍分司守城四壁的重任。而那些將官卻多是從前東南應奉局的出身,這些人大多是權貴親故,根本沒有什麽能力和本領,隻是濫竽充數,不過是混俸祿撈資本。

因此守城的官兵並不都是那麽上陣賣命的,平日這樣還可以,如今形勢危急,當兵的不打仗就是大事了,可是過去軍紀鬆散的弊端就顯現出來了,往往是將管不了兵,兵不把將放在眼中,又是王宗濋這個蠢貨辦傻事。

這幾日,王宗濋見攻城緊,女真人蜂擁而來,命部隊上城防禦,可這些軍兵消極對抗,也是情急生智,他居然誑騙這些軍兵:如果助戰有功,每人賞金碗五隻,無官的升官,有官的連升三級。這些軍兵聽了大喜,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於是人人奮勇,個個爭先,眾人英勇殺敵,竟斬殺攻城女真軍兵數千人。

戰罷下城休息,哪知道剛才和女真人死磕之際心中所盼得的賞賜竟全數落空,升官的委任狀沒有看到,金碗也不見蹤影,軍兵們無不大罵王宗濋,心中又有怒氣和怨言,正在這種時候,王宗濋又來派人催促他們上城策應。

即使是老實人,也隻不過是對事物的反應速度上慢半拍而已。剛剛上了一當的他們如何會再去賣命,一個個推辭道先吃幹糧。皇帝也不能差餓兵去賣命啊!何況你小小的殿帥。金軍上了城,他們就先溜了,而且在城中趁亂大肆劫掠,當官的不給,他們自己取了…

………

金軍上城的消息傳進九重之後的的皇城裏,也是一片大亂,皇帝趙桓聽說外城已被攻破,失聲痛哭,追悔莫及的大喊:“悔不聽種師道之言……”可惜,良將已逝,良臣遠竄,隻能空歎奈何,追悔莫及,叫天天不應,呼地地不靈了。

一陣發泄之後,趙桓頭腦清醒了數分,派手下侍衛把居住在龍德宮的太上皇夫婦請入大內,讓他們移居入九重,而這並非是完全為了他們人身安全起見,卻是提防別有用心的朝臣和金人擄掠搶走這個“太上皇”。

雖然其早已失勢,但是在趙桓心中仍然是塊病,此時他更是奇貨可居啊,讓他逃了另立朝廷,自己的努力豈不白費,而把他放在自己眼皮底下既好控製,而且方便盡孝。一舉兩得,何樂而不為呢?趙桓的行為再次證實了皇家天子門庭沒有什麽脈脈溫情與親情可言。一切皆以利益為主,就是這種國破家亡的當口。也不忘把太上皇安置妥當

其後,趙桓緊急宣詔大臣入宮議事,商討如何麵對當前的滅國之危,但絕大多數官員大臣都沒有來,到了薄暮時分,連宮裏的太監都逃走了大半。他環視了一下身邊,隻有景王趙杞、戶部尚書梅執禮、禦史中丞秦檜,吏部侍郎謝克家四個人。萬幸滅國時候沒有明崇禎那樣淒惶,還真有幾人冒死入宮侍從扈駕的臣子。

隨後。宰相何栗、知樞密院事孫傅、兵部尚書呂好問也勿勿趕來,簽書樞密院事張叔夜裹著傷也進了皇宮。朝廷的文武百官,平時食朝廷俸祿,今日在國家存亡關頭,一個個不見了蹤影,身邊此時就隻有這些個人肯與他這個皇帝共患難了。“板**識忠臣”,這種時候君臣相顧無語,惟有千行淚啊!

夜已經深了,但殿上誰也不可能有一絲睡意。每個人都想問:“怎麽辦?”

“陛下,此時若無朝臣重臣身先士卒,激勵軍民與金賊血戰,宗廟社稷必將成為灰燼瓦礫。臣身為宰相。義不容辭,即刻出宮率軍民巷戰…”何栗“撲通”一聲跪在了趙桓麵前道。

趙桓看了看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狀元宰相。他知道何栗生性膽小,此時。這個文弱書生也要為國家大義所激,去與金國的虎狼之師刀兵相見。趙桓心中別是一番滋味。竟一時不知說什麽好。

何栗從地上爬起來,正要召集護衛皇宮的四軍班直。忽然有人來報:“陛下,皇宮衛士用斧頭劈開了左掖門,說要求見天子。”

“皇宮豈可破門而入?!”何栗大驚道,他與孫傅二人趕忙跑到大殿門口,見外麵黑壓壓一片站了數百人,個個手執利刃,為首的是殿班指揮使蔣宣、李福。

“國家到今天這個地步,都是宰相信任奸臣,不納直言所致。”說罷抽出利劍,衝上前一把推開何栗,和李福帶著幾個人直接闖進了殿中,趙桓嚇得麵如土色。

蔣宣和李福此刻可能也是想立個絕世大功,不顧殿上的幾位宰執的嗬斥,揮刀砍翻了幾個前來阻擋的內侍,拉著趙桓的袖子執意要官家上馬,由他們護衛殺出城去。問題是趙桓跟他們不熟,更不知道他哥倆兒是啥心思,要是將自己脅持出去送給了女真人豈不壞事,當然不肯跟他們走,兩下僵持起來。

“你們是要護駕還是要劫駕?”何栗再次大聲問道,這個時候他不能再不出頭了。

“大膽!”有人帶頭,孫傅也上前喝問,示意幾個內侍趕緊把官家帶開,將他們推出去。

“孫傅,官家若不用你們這等無能之輩守城,東京城還不至於被攻破。”蔣宣卻不怕,現在天子自己也拉了人也殺了,他也豁出去了,大聲罵道。

這一句話說中了孫傅和何栗的心病,一下被噎得答不出話來。他們兩個都是從小讀“子曰斯雲”的書生,談起經學理義頭頭是道,可對治國用兵卻是一竅不通。在強寇兵臨城下時委他二人以重任,他們的確是措置乖張,謀劃屢屢失策。尤其是信任郭京,讓金兵趁勢攻破了外城。東京軍民上下對他們由怨生恨,已將視他們為誤國的罪人!

關鍵時刻,還是秦檜挺身而出,攔住了怒氣衝衝的二人,以天子出巡還需準備為由緩和了氣氛,內侍們也趁機扶著腿軟的官家逃出了蔣宣二人的攻擊範圍。這時呂好問又上前講了番道理,才將二人暫時唬住,把二位大神請出了大殿。隨後秦檜又奏請趙桓給二人升官,都這個時候了,趙桓哪有不準的道理,於是命景王趙杞傳旨擢升蔣宣為防禦使。

這邊剛剛搞定,宮中的軍士劈開了會通門,搶劫內庫器皿,還是秦檜有招兒,馬上讓剛剛升了官的蔣宣前去彈壓,而這個蔣宣可能也達到了自己的目的,屁顛屁顛的前去平叛,將搶劫的軍士們也安撫住,宮中才算平靜下來…

其實女真人這時候隻是實際占領了汴梁城東南一隅的城池,並沒有完全控製汴梁城,膽寒落魄的宋人紛紛向城北逃遁,西北地方成了他們暫避一時的安全港,這個時候城中也變的極不安全,惟有離開這個是非之地越遠越好。

到了晚上,在眾人鼓噪之下,一隊集中起來的潰兵斬關而出,至於前行的路又在何方,沒有一個人能說清楚,又有誰衝出了城逃得性命也沒有知曉,尤其是這種國破人亂時分,誰又能辨扯清楚呢?但這也說明了一個真理,不會逃的永遠逃不掉,廢物永遠是廢物…(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