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省 第一三四六章 叫人聽易 叫人服難

坐在台下的人都有些惴惴不安。暗忖怪不得大家都覺得官場凶險,其凶險原因在於每一個涉足官場的人,都是一門心思想往上升,所有人都抱著取信於領導的心情,不斷的揣測上意。揣測對了而又做對了,自然能討得領導的歡心;但是揣測錯了,那肯定會從此以後被打入另冊。這就像賭博押寶一樣,既有智慧的因素,有運氣的因素。

輕咳一聲,竇明堂就打定了主意,盡管他不想和陳家和撕破臉皮,但是眼下這種教訓陳家和的機會,他是無論如何都不想放棄的。打壓一下陳家和在市裏的威信,有助於他這個一把手全麵掌控局勢。

竇明堂為官多年,不知道開過多少次會了,盡管沒有人給他提供講話稿,但是他仍然講得條理清晰,很有邏輯。

“……同誌們,開會不是目的,目的是通過這樣一場會議,把王部長的講話精神貫徹落實下去。我希望東宏市公安局的同誌,戒驕戒躁,在現有的基礎上,再咬咬牙,再借把力,用更高更遠的目標要求自己!”

竇明堂的話,聽在與會者的耳中,自是別有一番深意。如果說王子君二話不說給了陳家和一耳光,那麽竇明堂就等於是往他的傷口上又添了一耳光。

竇明堂這一耳光打得還挺響。王子君雖然位高權重,但是他畢竟不是這些人的直接領導,但是竇明堂就不一樣了,作為東宏市的市委書記,名正言順的一把手,而且還坐在省委常委的位置上,足以震懾此時在會議室的大多數人。

現在竇明堂又毫不掩飾的表揚了東宏市公安局,這就讓很多人的心思開始跳躍了,甚至有人思忖著,到底是識時務者為俊傑,自己是不是應該和陳家和拉開一點距離呢?畢竟現在的東宏市,竇明堂才是說一不二的一把手,大部分官帽子都掌握在他的手上。

竇明堂講完之後,會議就結束了。年正新坐在台下,聽著王子君和竇明堂的發言,隻覺得渾身上下舒爽無比。有那麽一瞬間,他很想蹭到王子君身邊跟他說幾句話,領導的話講得深刻透徹,太深入人心了!

“老年哪,這兩天怎麽沒見過你啊,是不是怕弟兄們讓你請客,先躲了?”就在年正新低頭走出會議室的時候,市法院的劉副院長滿臉笑容的朝他迎了過來。

就在剛才開會之前,劉副院長對他還是一副愛搭不理的模樣,現在看自己扭轉了風雲,又和自己客套起來了。

不過,歲月的磨礪早已削平了年正新的棱角,盡管很不願意和劉副院長這種人打交道,但是劉副院長的位置還是讓他不得不虛與委蛇:“劉院長,您說您整天日理萬機的,什麽時候給我個機會,我請您喝兩杯……”

見年正新一副熱情的模樣,劉副院長爽快道:“哎喲兄弟,您可別說這個,都快折煞我了。今天咱們幾個老朋友聚聚,地方我已經安排好了。”

就在劉副院長跟年正新親熱寒暄的時候,又有幾個人走了過來。這些人都是市裏的實權派,此時一個個都簇擁在年正新的身邊。

年正新突然受歡迎的情形,並沒有引起陳家和的注意,此時的陳家和,正和竇明堂一起站在王子君的身邊,和王子君笑吟吟的說話。

盡管內心恨透了王子君,但是表麵工作,陳家和做得還是很到位的。談笑自如,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似的。

王子君也是笑容燦爛,就一些問題和竇明堂交換著意見,還不時的和陳家和說上幾句,好像對陳家和盡了最大的支持。

“家和市長,咱們兩個雖然都在東宏市,但是見麵的機會不多,剛才我問了一下明堂書記,知道你今天上午沒有接待任務。要不,咱們一塊吃魚去?邊吃邊聊好不好?”

陪王子君吃飯,這在很多眼人中,可是一個讓人眼紅的待遇。如果是以前,陳家和可能也會激動,但是今天,他卻覺得這份特殊的恩寵,讓他很是憋屈。

上午的會議上,剛剛給你打了臉,現在還覺得不過癮,又讓陪著笑臉跟你吃飯,這麽欺負人,是不是有點太過啦!

心中雖然憤恨不已,但是陳家和還是點頭道:“王部長,恭敬不如從命,我今天就舍命陪君子了!”

“王部長,我沒想到,您今天竟然演了這麽一出,隻是,我是覺得解氣了,但是您可是把陳家和給徹底得罪了。”坐進王子君的車裏,段聞棟就輕聲的說道。

王子君之所以能這般及時的出現在會議上,就是因為段聞棟的通風報信。收到段聞棟的求助之後,王子君讓他不要管,今天的事情他來解決。

段聞棟這才把心放下了。他以為王子君會給陳家和溝通一下的,陳家和不要對年正新發難,沒想到,平時溫文爾雅的王部長,居然用如此簡單暴力的辦法,直截了當的把事情給解決啦。

說起來,王子君解決這個問題的方法,就是一個,那就是以力壓人。沒有什麽技巧,也不講究什麽策略,就是以力壓人,而且這個以力壓人,還壓得你沒有還手的餘地。

王子君看著段聞棟臉上的一絲擔心,笑了笑道:“這件事情,你不用放在心上,陳家和既然敢站出來,那就已經表明了他的立場。再說了,他既然挑選了老年作為突破口,那就得做好承擔我怒氣的準備。”

段聞棟看著一臉笑容的王子君,情不自禁的打了個寒顫,腦子裏突然冒出來一個想法,那就是現在站在他麵前的,不僅是笑容滿麵的王子君,還是一個有計謀有手腕,足以在南江跺跺腳就能來一場地震的大佬。

通過一係列的出手,王部長現在已經擁有了在南江的充分立足權。現在,已經不是他考慮得罪了別人該怎麽辦了,而是誰把他得罪了會有什麽後果。

王子君掏出來煙,遞給段聞棟一根,把煙放在鼻子底下聞了聞:“薑存明這件事情,是不是有新的線索?”

“還是沒有,王部長,我已經和小薑一起去的同誌談過好幾次了,他們都說小薑當時是一個人出去的。小薑去賓館之後的行為,主要是對方的口供,那個賓館裏的攝像頭偏偏那兩天壞了!”

“盡快把事情的真相查清楚,不能輕易下結論哪。”

“王部長,這個我知道,我雖然很少接觸小薑,但是我相信他絕對不是一個分不清輕重的人。”段聞棟言辭鑿鑿的說道。

走出那家著名的魚湯館之後,陳家和的臉就一直陰沉著。心裏像是憋著一股無名火。多少年了,他早就忘了別人給他添堵的滋味,今天的經曆讓他覺得羞憤難當,還發泄不得。

王子君是故意的,讓自己在魚湯館陪他吃飯是必須的。竇明堂都能放下身價對王子君百般迎合,他一個市長怎麽可能表現得太獨立呢?下屬在領導麵前的姿態,還是需要實際行動的。

吃飯的過程中,為了活躍氣氛,他甚至跟著市委秘書長的話音兒,接連說了兩個段子。

“市長,咱們回家嗎?”司機輕聲的請示道。

心中正怒意迸發的陳家和,狠狠地看了司機一眼,就在他準備發泄自己的雷霆之怒時,戒怒兩個字,就好似一個魔咒般出現在了他的心頭,想了想,還是心平氣和的說道:“去西園會所。”

司機雖然沒有扭頭,但是通過後視鏡,他能看出來陳市長的憤怒。作為陳家和的司機,很多消息都瞞不過他的耳朵,他知道陳市長今天是吃了癟,心中不舒服。

此時看到陳市長沒有發火,他這才鬆了一口氣。作為領導的司機,真是不容易喲。除了把好方向盤之外,還有就是要處理好和領導的關係。小司機認為及時領會老板的意圖是最起碼的職業道德。作為一個司機,如果你不能揣測上意反而把意思搞錯了,那就是沒有眼力勁兒了!這樣的一個眼拙的家夥,哪個領導能用起來順手呢?

入職之前,這小司機曾經聽過一個笑話,說的就是他的同行。問喝醉的領導去哪裏,這領導稀裏糊塗的,張口說出來一個去魔都就躺在車上睡著了。司機雖然覺得離譜,卻不敢忤逆老板的吩咐,隻好開了一夜的車趕到了魔都。結果第二天早晨,領導大為惱火,怒氣衝衝的吩咐道:回去!

因此,這小司機時刻留心著老板的反應,從來不敢在他不快的時候惹他。

在車子穩穩的停在西園會所的停車場時,陳家和朝司機和秘書擺了擺手,獨自走進來西園會所。會所內正在值班的服務人員看到陳家和走進來,就快步迎了上來。

陳家和朝著那美豔的女領班看了一眼,輕聲的道:“褚總在不在這裏?”

領班知道陳家和的身份,對他特別的恭敬:“陳市長,剛才看到褚總進來,現在他應該是在三一八房間裏鍛煉身體。”

西園會所不但是一個休閑喝酒的好去處,還是一個融多種娛樂方式為一體的情趣樂園。這裏不但有專業的體育鍛煉器材,更有麵向各類人群的健身教練。就連其電梯都是有特殊設置的,客房以及樓上的VIP活動空間,沒有房卡或者VIP卡,根本就上不去。好在大廳裏的服務員對陳家和非常熟悉,見他一個人過來,主動把他帶到了三一八房間。

陳家和推門進入房間的時候,褚言輝正在一個身材高挑,看上去十分性感的女健身教練的陪同下練吊環。看到陳家和走進來,褚言輝就朝著那健身教練揮了揮手,自己也停了下來。

“家和老兄,身體可是幹革命的本錢,這裏的收費雖然高了點兒,但是物有所值啊。你看我這身體,是不是特棒啊。”褚言輝接過健身教練離開時遞過來的白色毛巾,一邊擦頭發,一邊笑吟吟和陳家和打招呼。

陳家和和褚言輝的關係,可以追溯到十多年前。如果說在東宏市能叫陳家和為老兄的人屈指可數,那麽褚言輝肯定是這些人中的一個。

陳家和對褚言輝的了解雖然不是很深,但是他知道褚言輝其實蠻有心計的。單單衝著他開普桑,做一個小投資,這些方麵來講,他就決不是低智商之輩。

不過對於褚言輝的這些東西,陳家和無意知道的太多,他知道了解的太深,並不利於兩個人的交往。

“言輝,我可不能給你比,你怎麽說也是當老板的人,拿出一二十萬做一個健身沒有人說什麽,但是我就不行啦,我的工資還沒有這健身卡多,經常出入這種高檔場所,會被別人說三道四的!”陳家和使勁推了一下眼前的沙袋,不無感慨的說道。

褚言輝哈哈大笑,嘴中帶著一絲嘲弄:“家和老兄,既然你覺得當市長這麽為難,不如這樣,我把我的位置讓你,你讓我當兩天東宏市的市長如何?”

“你可真會開玩笑。”陳家和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趕緊笑著打哈哈。

褚言輝笑了笑,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他來到舒適的躺椅上坐下:“今天的事情,我都聽說啦,沒想到王子君竟然來這麽一手,他以往可不是一個不謹慎的人哪!”

陳家和沉默片刻,這才道:“現在的位置不一樣,王子君自然表現的不一樣。雖然現在沒有人明說,但是卻不得不承認,他已經形成了自己的氣候,真正躋身於南江的大佬之列了。”

說到大佬這幾個字,陳家和的臉上閃現出了一絲嫉妒的神色,他在南江經營多年,而且也爬上了東宏市市長這個重要的位置,但是無論是他自己還是別人在提到他的時候,都不會將他列入南江大佬之列。

王子君來南江隻是短短的一年時間,卻把自己的威信確立了。甚至有人把他排在了姚中則之前。

陳家和突然感到害怕。身處這個位置,真是要每時每刻都如臨深淵如履薄冰,任何一個細節,都要考慮周詳,否則的話,還不知會在哪裏翻船,甚至連船翻了,你還以為自己坐得穩穩的,絲毫不知道整個形勢已經發生了大逆轉。有些人一輩子在官場混,卻又永遠沒有出頭之日,大概就是在某些不經意的細節上,犯了致命錯誤。自己跟王子君發生的這些齷齪,是不是相當於在王子君的心裏栽下了一根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