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縣 第三五三章 出來混 總是要還的

楊軍才本來就是一肚子的窩火,此時被劉傳法一吼,臉色變得更加難看,他手指點著劉傳法氣急敗壞的說道:“你剛才說什麽?有膽量你再給我說一遍!”

“再說一遍就再說一遍,你以為你是誰啊,要不是你個鱉孫來到蘆北縣,老子還在安易市組織部過舒坦日子呢,哪會遇到現在這種事情?都是你個熊貨沒什麽本事,你要是有本事,怎麽會被王子君一個縣長給踩到腳底下呢?!”

有道是兔子急了還跳牆呢,更別說人了。現在的劉傳法,被逼到走投無路了,哪裏還顧忌什麽楊軍才,那可是有什麽就說什麽。

楊軍才本來憋屈的要死,自己殫精竭慮導演的一場好戲弄砸了不說,好像自己一失意,所有人看自己的眼光立馬就不一樣了,他娘的這劉傳法以往什麽時候給自己說個半個不字?現在居然敢跟自己頂嘴了!而且,嘴裏還不三不四的罵著,這句話惹惱了楊軍才,他居然敢!

心中怒意高漲的楊軍才血氣不由得就升到了頂峰,今天所有的不順,刹那間化作了一個耳光,朝著劉傳法狠狠的飛了過去。

在兩位領導爭吵的時候,站在兩人旁邊的縣裏麵幹部沒有一個人敢開口,但是所有的幹部都沒有想到,這兩位以往好得穿一條褲子的領導,居然在這個時候動了手!

不但他們沒有想到,坐在小車裏的王子君也沒有想到,此時的他,正透過玻璃窗看著那些群情激憤的上訪的老百姓,目光的餘角卻映入了這樣的一幕。

怎麽可能?這楊軍才怎麽和劉傳法動起手來了!雖然有點不太敢相信,但是他的眼眸卻告訴他這一切都是真的。

“啪”,響亮的巴掌聲,在半空之中狠狠的響起,隨著這巴掌聲,無數的目光朝著事發的地點看了過去。而在這一巴掌打出的瞬間,吃了虧的劉傳法麵紅耳赤,青筋暴出,整個人嗷的一嗓子就朝著楊軍才撞了過去。

“嘭!”

沒有任何防備的楊軍才,一下子被劉傳法用頭給抵了個屁股蹲,生硬的地麵膈得楊軍才的屁股一陣生疼。不過這瞬間的疼痛,也讓楊軍才瞬間清醒了過來。

這是在大庭廣眾之下,這是在省長、市委書記的麵前,怎麽腦瓜一熱,就辦出了這等不清醒的舉動呢?想想由此產生的後果,楊軍才隻覺身上沁出來一層冷汗,手腳冰涼了。

那邊的劉傳法,此時也有點清醒,他看著倒在地上呲牙咧嘴的楊軍才,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兩個人的沉默,並沒有停頓多久,坐在商務車之上的胡一峰和鄭東方,都看到了剛才的情形,兩個人在吃驚的瞬間,臉色陰沉得幾乎能擰下水來。

“把他們兩個人給我分開了!”不管怎麽說,楊軍才和劉傳法都是他們安易市的幹部,現在弄成這等情形,鄭東方作為市委書記,是脫不了幹係的。

胡一峰臉色冰冷,此時的他很是後悔,如果不是自己讓楊軍才下去,恐怕事情也不會發展到這個樣子,這使本來就有點羞刀難以入鞘的自己,更是不知道該如何收場了。

“鄭書記,你派人給老百姓說說,就說我胡一峰說了,這件事情政府十分重視,肯定會盡快解決的,讓他們都回去吧!”胡一峰沉吟了瞬間,沉聲的朝著鄭東方道。

鄭東方點了點頭,現在也隻有這樣了,他給跟在自己身旁的秘書長說了幾句,秘書長就下去執行這個命令了。在胡一峰麵前,如果換成其他的市委書記,恐怕就得親自去和群眾對話了,但是鄭東方不一樣,他的省委常委位置在這兒擺著哪,他親自去的話,不如派秘書長去的好。如此,也可以給自己留個退路嘛。

“胡省長,今天我得給您作檢討,我們蘆北縣的工作沒有做好!”鄭東方沉吟了瞬間,就低頭做出了一副檢討的模樣。

鄭東方的意思胡一峰哪裏會不明白?當即揮了揮手道:“發生這樣的事也不怪你,這是縣裏麵的操作失誤。我看,楊軍才這個縣委一把手要負主要責任,要不是他急功近利,怎麽會弄出這麽一個假大空的政績?”

就在兩位領導輕聲的探討之時,那位安易市的秘書長滿是汗水的走了進來,他急切的朝胡一峰和鄭東方看了一眼,為難道:“胡省長,鄭書記,老百姓根本就不聽我們的解釋,執意要上訪去。”

“那你不會把思想工作再做得細致點嗎?”鄭東方眉頭一皺,朝著秘書長狠狠的說道。

秘書長哪裏敢和他較勁?低著頭沉吟了一下這才低聲的道:“鄭書記,我試過了,對他們曉之以理,動之以情,什麽話都說了,但是老百姓就是不聽,他們的條件隻有一個,他們說……”

看到秘書長欲言又止的模樣,鄭東方狠狠的說道:“說什麽?!”

“說必須得讓王縣長站出來對此事作出承諾!”秘書長一狠心,還是將這句話給拋出來了。

整個商務車之內,氣氛可謂是凝重至極,在座的人都明白秘書長盧新良這句話的意思。隻有王縣長說了老百姓才信,那意思豈不是明擺著,和這發話的兩位領導相比,老百姓更願意相信王子君呢?

鄭東方和王子君關係不錯,看到他在老百姓的眼裏有這麽高的威望,心中暗暗為他高興,但是此時有胡一峰這個省長在,他可是不會先發言。

胡一峰臉色平靜,好似根本就沒有任何的變化,一絲淡淡的笑容更是在他的臉上慢慢堆了出來:“好,我們的群眾在這個時候還如此信任我們的幹部,這說明蘆北縣所出的事情隻是個別人的事情,整個蘆北縣的班子,還是很有向心力的。”

胡一峰的表態,讓商務車裏的氣氛登時為之一鬆,不少人更是大大的出了一口氣。鄭東方看到胡一峰不說話了,當下就朝著秘書長盧新良道:“你去給王子君同誌說,讓他去安撫群眾,務必做好群眾的思想工作。”

秘書長盧新良就覺得自己好像風箱裏的老鼠兩頭受氣,一聽鄭東方表態,立馬就有一種如獲大赦的感覺,答應一聲,就飛快的朝著車外跑了過去。

就在他來到王子君他們乘坐的車前時,正好碰上王子君從車上下來,那秘書長盧新良一看到王子君,就大聲的說道:“王縣長,鄭書記交待,請你去把群眾的思想工作做好。”

王子君答應一聲,就來到秘書長盧新良麵前,帶著笑容的說道:“領導,除了這些,兩位領導還有什麽指示嗎?”

王子君的意思,秘書長盧新良清楚無比,他以往和王子君關係不錯,此時更深切的覺察到這位年輕人將要執掌蘆北縣的大權了,當下爽朗的一笑:“王縣長,兩位領導隻交待了這句話,我這個傳話筒都如實傳達了。依我看,你王縣長還是把這件事徹底解決了吧,不然,一場歡歡喜喜的事情弄到無法收場的地步,兩位領導可沒有台階可下啊!”

秘書長盧新良說的雖然是大路話,但是這話語裏的意思卻是已經表達出來了,王子君感激的朝著秘書長盧新良點了點頭,就跨步朝著那正在圍車的群眾走了過去。

亂糟糟的人群,依舊在和前來解釋的幹部們大聲的吵鬧著。看著一輛輛警車從四麵八方駛來,王子君眉頭皺了皺,就大步的走到了前方。

“各位鄉親們,大家靜一靜,我是王子君。”從一個幹部手裏接過擴音喇叭,王子君開始了他的講話。

本來亂糟糟的場麵,瞬間平靜了下來,老百姓更是將目光投向了王子君。看著這一雙雙充滿了期盼的眼神,王子君心裏一酸。對於這些人來說,一棵果樹苗幾塊錢,種植幾百顆,也就是上千塊錢的事情。但是這上千塊錢,卻有可能是老百姓一年來汗珠子摔八瓣攢下來的全部收入了。

“鄉親們,果樹苗出了問題,是我們的工作沒有做好,在這裏,我請求鄉親們相信,咱們蘆北縣政府一定會把這件問題解決好的。給鄉親們造成的損失,縣政府絕不推脫!”王子君說話的聲音越加的低沉,但卻也越發的有力了。

“王縣長,您說的是真的?要真是果樹苗的事情,您真的給退錢嗎?”一個四十多歲的老農,在人群裏大喊了一嗓子。

“我王子君說話算話,請大家給縣政府十天時間,十天之內,我一定會給大家夥一個說法。”王子君心知這種事情不能拖延下去,當下就把期限給定下來了。

“王縣長,那我們可衝著您說話了啊!”又有人在人群裏喊道。

聽到這話,王子君露出了一絲笑容,他知道這些老百姓就要被他說服了,就在他準備再一次保證的時候,卻聽人群裏有人說道:“王縣長來到咱們蘆北縣,什麽時候說話不算話了?當年王縣長說要修安蘆公路,這路不是很快就通了?”

“對,我們相信王縣長,王縣長肯定會把這件事情給解決的。”

“王縣長這段時間被那該死的楊軍才給擠走了,要是王縣長一直在縣裏,哪裏會出現這種一刀切的事情?!”

在一陣雜七雜八的議論聲中,準備去上訪的老百姓開始散開了,畢竟他們到縣城,也是為了要一個承諾而已。王子君看著散去的百姓,當下就吩咐跑過來的縣委辦的同誌,趕緊通知各鄉鎮,一定要做好關於果樹苗的解釋工作,並將自己今天的承諾傳達下去,確保不再出現集體上訪這種事件。

事情平息下來,要說省長胡一峰應該好好接見一下王子君,對此事再做些指示。但是,胡一峰的車在群眾散開之後,卻並沒有請王子君上去,而是讓人和安易市的那位秘書長盧新良說了兩句之後,就開車離開了。

離開,是真正的離開,雖然這種事情關係到楊軍才,但越是這樣胡一峰越不能久留,他將處理問題的事情交給了鄭東方,要求鄭東方以最快的時間將問題查明了。

這次胡一峰的檢查,可謂是乘興而來,敗興而歸,而省委黨校的全體學員在免費看了這麽一場大戲之後,很多人臉上雖然一臉的嚴肅,但是心裏卻大呼過癮。隻不過,黨校的車可不敢再跟著胡一峰的車了,他們還是有自知之明的,再跟下去,就是自找不自在了!

“子君,我也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情,真是他娘的……”坐在安易市的一號車上,鄭東方嘴裏罵著,但是臉上的笑容卻是快樂的。從這絲笑容裏足以看出,這位安易市的一把手,對於楊軍才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還是比較歡迎的。

王子君正襟危坐,一句話也不說。現在這種時候,他不適合表態,最好的選擇就是聽著。

“楊軍才弄出來的這檔子事,我知道讓你來收拾這個爛攤子委屈你了,但是,這項工程的最終受害者可是蘆北縣的老百姓啊!就算你不為別的,最起碼得為這五六十萬老百姓想想吧?我的意思是隻要存在錯誤,就立即改正,努力把老百姓的損失控製到最低限度。”鄭東方說到這裏,臉色變得嚴肅了起來。

“是,鄭書記,我馬上履行您的指示,隻是,我現在在黨校的課程還沒有畢業呢。”王子君沉吟過後,還是把自己的現狀說了出來。

“不要緊,你安心處理這些事情,黨校這邊,由市委給你解決。”鄭東方明白王子君的意思,朝著王子君輕輕地一笑,沉聲的說道。

見鄭東方把話說到這個份兒上,王子君點了點頭道:“鄭書記,您放心,這件事情我一定會按照您和市委的指示處理妥當,不過在處理這些事情的時候,還很有可能涉及到一些人和事,您看,市委是不是留下一兩個工作經驗豐富的同誌和我一起處理這件事情,也給我一個靠山不是?”

“你小子就別在我跟前耍滑頭了!我相信,隻要你思想不滑坡,辦法總比困難多!至於涉及到的人,該怎麽處理就怎麽處理,有人敢為難你,由市委和我鄭東方給你擔著!這總行了吧?”鄭東方拍了拍王子君的肩膀,臉上露出了一絲難得的笑容。

天色慢慢的暗下來,鄭東方和安易市委的領導們,一個個都走了,整個蘆北縣城,此時有點大戰過後的蕭瑟,縣城的街道上,沒有幾個行人。

不過此時的縣委大院,卻依舊是亮如白晝,燈火通明。在家的縣委常委們,一個個都聚集在會議室中,王子君坐在他原來的位置,目光炯炯的看著四周的眾人。

“王縣長,楊書記說他不來。”縣政府辦副主任趙央鬆小心的來到王子君的麵前,低聲的給王子君匯報道。

王子君皺了皺眉頭,雖然楊軍才的不來已經在他的意料之中,但是現在在縣委常委會上缺了縣委書記,好像不是那麽回事。不過,已經請了三次了,再去叫他也沒什麽意思了,思索片刻,王子君的眼神就向肖子東、錢國良等人看了一眼,果斷道:“既然楊書記不能參加,那咱們現在開會吧。”

“開會,開會!”不等肖子東等人發言,劉傳法就第一個說道,此時,他的臉上掛著謙卑的笑容,全像沒有了以前的傲然。

隨著筆記本的翻動,蘆北縣又一次常委會召開了,不過在這次緊急召開的常委會上,縣委書記楊軍才缺席了,也沒有常委在意他來,不論是開會的常委還是負責記錄的幹部一個個都知道,蘆北縣將要迎來一個新的時代。

在縣委家屬院一棟三層樓的陽台上,楊軍才看著不遠處燈火通明的小會議室,心中充滿了憤恨,他緊緊地咬著牙,就好似一個受了傷的猛獸,要將那些讓他受傷的人撕成碎片!

可是在這咬牙切齒的憤狠之中,他的臉上又被一絲絲頹唐之色所替代了。一敗塗地,今天的事情,讓他知道了什麽是一敗塗地。而被他命名為三一五工程的大手筆,更是成了全縣,不,全市乃至全省的一個大笑話。

恐怕以後,不論是誰提到他楊軍才,都會把羊不夠人來湊這個順口溜兒聯係在一起了,想到這場剛剛過去的鬧劇,自己充當了一個醜角色,楊軍才就覺得自己的心像是被針紮了一般的疼痛難忍!

“趙中澤,你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混蛋王八蛋!你把我害得好慘哪!”想到那漫山遍野的羊最後大多數都變成了人的模樣,楊軍才咬牙切齒的罵道,要不是趙中澤這個家夥自作聰明,要不是他糊弄自己,自己怎麽會淪落到這個地步,弄得無法收場?

嘴中狠狠的罵著趙中澤,楊軍才又想到了劉傳法,縣政府辦副主任趙央鬆請他去開會時說的話再次響起在了他的心頭,常委們都在等書記您了。這雖然隻有幾個字,但是楊軍才卻通過它好似看到了劉傳法在王子君麵前搖尾乞憐的情形。

這個沒有骨氣的小人,他除了會幹這些,還會幹什麽,心中怒意越加迸射的楊軍才,不由得就覺得自己的屁股還有些疼。而那當著如此眾多的人被弄倒在地的情形,更是讓他的眉毛都有點豎立起來。

已經差不多一天沒有吃飯的楊軍才,心意難平的坐在角落裏,他的心告訴他,這件事情沒有那麽巧,既然趙中澤應付了好幾次檢查都做得天衣無縫,又怎麽會如此湊巧的偏偏這次露了餡呢?

狼來了!

想到這三個字,楊軍才臉上露出了一絲譏諷的微笑,他不相信會有這麽巧,有那麽一刻,他敏感的意識到,這是有人在故意針對他,可是,有誰下手會如此的狠辣呢?心中念頭閃動之間,一個身影就出現在了他的心中。

王子君,就是王子君!除了這個出手狠的家夥,還會有誰呢?

恍然大悟的楊軍才,神經似的衝向了電話,他抓起那紅色的電話,快速的撥動了起來。

電話很快就通了,在電話那頭熟悉的聲音響起的瞬間,楊軍才忍不住流下了淚水:“媽,我讓人家給算計了!”

蘆北縣是個不眠之夜,但是在山垣市的省委大院裏,省長胡一峰的辦公室也是燈火通明,此時,在胡一峰的辦公室中,一臉嚴肅的胡一峰和齊正鴻正坐在那裏,渺渺的青色煙氣,從兩人的手裏不斷地升起。

胡一峰表現得很是平靜,但是齊正鴻的臉上卻是充滿了怒意。蘆北縣的事情,他很快就知道了,在知道這件事情之後第一感覺就是憤怒,而這大部分的憤怒,都是因為他自己居然被一個年輕人給耍了!

而且,還是被一個自己相信的後輩哄得暈頭轉向,還興致勃勃地為他的三一五工程題詞,想想至今還掛在蘆北縣的親筆題詞,齊正鴻的臉上就是一陣發燥。

雖然他也是在被哄騙的人之列,這件事情好似對他沒有什麽影響,但是作為一省的常務副省長,他知道這件事情沒有那麽簡單,別的影響不說,就說識人不明這一條,都能讓他的威信來個大滑坡。

和齊正鴻相比,胡一峰神色不動,但是整個人坐在那裏,卻給人一種冰冷的壓力。

“胡省長,這件事情,我總覺得是有預謀的,絕對不是你看到的那麽簡單。”捋順了一下思路,齊正鴻沉聲的對胡一峰說道,話語之中更是帶著一絲肯定。

胡一峰點了點頭,沒有說話,顯然,他認可了齊正鴻的想法。

“胡省長,這件事情,我覺得十有八九是王子君出手了,要不然,那頭狼怎麽會突然冒出來呢,這是不是太離奇了?也太不可思議了吧?”齊正鴻將手中的煙頭狠狠的摁在煙灰缸裏,就好像他摁滅的不是煙頭,而是那個讓他吃虧不少的王子君。

胡一峰看著齊正鴻那張憤怒得變了形的臉,內心無限感慨,作為省政府的一二把手,此時居然為一個正處級幹部勞心費神,氣得七竅生煙,想到這些,胡一峰就覺得有點好笑,不過在好笑之餘,他更覺得,這似乎太可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