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七八章 處非常時 幹非常事 做非常人

最近,關永賀總有一種心力交瘁的感覺。這個秘書長當得太累了。他總覺得胡一峰有鷹一樣的眼神,這樣的眼神猶如針孔攝像頭紮得關永賀坐立不安。即使沒有胡一峰在眼前,他也提滿了心勁,一舉一動都是如履薄冰一般。

在官場上夾著尾巴做久了,就像被閹割了的太監,習慣了去做見風使舵的滑溜角色,越來越沒有血性了。盡管骨裏還是喜歡無拘無束,肆無忌憚。過年時他一幫大學同學聚會,大家一邊喝酒一邊侃大山,好不愜意。席間,有同學講了一個逗樂的段:上學時把english讀成“應給利息”的成了銀行行長;讀成“陰溝裏洗”的成了菜販;讀成“硬改曆史”的成了政治家;一不小心讀成了“應該累死”的,則成了領導的秘書。這個段讓在座的每個人捧腹不已,關永賀也是感慨萬千,唏噓不已,隻不過臉上的笑是澀澀的。

清晨的陽光從窗戶外折射到房間裏,有些刺眼。很多人喜歡把窗簾拉上一部分。但是胡一峰的辦公室,一向是敞開的,他有個不成的規矩:一年四季從來不拉窗簾。

晨迎朝陽,暮送落日,這是很多人的喜好。但是對於胡一峰來說,他還是喜歡看那緩緩升起的太陽。來到辦公室的第一件事情,胡一峰不是看件,而是拿起小噴壺,給辦公室裏的幾盆花澆水。

胡一峰澆水澆的很慢,每天大概需要十幾分鍾。這十幾分鍾的時間對他來說太重要了,表麵上他在慢條斯理的澆花,其實就是這麽一個過程,他已經把每天的工作思路給理清了。秘書深知他這個習慣,沒有重要的事情,一般不會讓人來打攪。

“胡書記,您這盆滴水觀音比我辦公室裏的那盆可強多了,看來這花也是喜歡人氣旺的地兒啊。”省委秘書長關永賀一走進胡一峰的房間。就笑著說道。

關永賀把前來胡一峰辦公室的這個時間點拿捏得太準了。每天都是八點十分剛過,就準時走時胡一峰的辦公室。這個時候正是胡一峰澆花接近尾聲的時候,心情最為輕鬆,最適合匯報工作了。

胡一峰朝著關永賀笑了笑道:“老關哪,這花就跟人差不多,你不能寵它過度,適可而止就行了,就比如這滴水觀音吧。你要是天天搬出去曬太陽,反倒把它給害了!”

兩人說笑了兩句之後,胡一峰就在自己的辦公桌後坐了下來,朝著關永賀擺了一下手,示意關永賀坐下:“關秘書長,這兩天有什麽重要安排沒有?”

“一峰書記。後天國家普檢查驗收組要來咱們山省,帶隊的是教育部的趙部長。”關永賀將最近幾天山省的重要工作逐一作了匯報。

胡一峰沉吟了一下這才道:“東埔市的全國經貿洽談會準備得怎麽樣了?”

“東埔市對這個洽談會下了不少功夫。現在主會場基本上已經準備妥當。昨天我還跟阮震嶽書記聯係過一次,他保證在開會前兩天,高質量完成所有的準備工作。”

關永賀的回答,讓胡一峰臉上多了一絲笑容,他朝著關永賀點頭道:“這次全國經貿洽談會,不隻是東埔市的工作,也關係到咱們全省的臉麵,為了確保這項工作萬無一失。我提兩點原則,第一,隻要我說了算,阮震嶽要什麽給什麽;第二,由國家和各部委說了算的,省裏給他們東埔市打頭陣,全力支持,隻要不違反原則,對東埔市一律特事特辦。一路綠燈。務必把這次洽談會辦好了!”

關永賀認真的記著胡一峰的指示,心裏對阮震嶽羨慕不已。有胡一峰這幾句話。那就等於集全省之力,給東埔市、給他阮震嶽撐麵。關永賀敏銳地覺得阮震嶽下放到東埔市來做這個市委書記,肯定是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在以後的政治生涯,很有可能會成為一個強有力的政治對手。

在工作上,關永賀別的方麵雖然沒有太多的建樹,但是在緊跟胡一峰的步伐上,卻是從來都不肯落於人後。此時看到胡一峰對東埔市如此的重視,他覺得自己和東埔市阮震嶽的關係,應該進一步增強。

“胡書記,我這就跟東埔市聯係,並向省直各單位傳達您的意思。”

就在關永賀準備離開的時候,胡一峰突然又道:“我聽說東埔市現在有點不平靜?”

猜測胡一峰的心思,已經成了關永賀工作的重之重。他覺得越有性格的領導,越容易對症下藥。從胡一峰剛才重視東埔市全國經貿洽談會這件事情上來看,關永賀就能猜得出胡一峰什麽意思。

想到這裏,他絲毫沒有猶豫的說道:“我聽說是東埔市的祝於平最近有點找不準自己的位置。”

胡一峰臉色一沉,當即沉下臉來:“眼下全省都在大力發展經濟,像這種不識大局,不明大勢的情況,我不希望再看到。”

說到這裏,他遲疑了一下,又沉聲的道:“關秘書長,你和許部長去東埔市一趟,將我的意思傳達一下,另外你要敲打一下某些同誌,先換思想後換人,不換思想就換人,省委有這個決心。”

關永賀連連點頭稱是,胡一峰的話雖然說得平靜,但是句句都像刀刺在關永賀的心上,他萬萬沒想到阮震嶽居然如此跋扈,一個東埔市的洽談會能調齊全省之力,你讓其他地市怎麽看?一時間,關永賀的心裏五味雜陳,很不是個滋味。但是關永賀是個城府極深的人,哪怕心裏再怎麽不舒服,也隻是娓娓道來,波瀾不驚:“胡書記,我會跟省直各單位各部門溝通一下的。”

其實,別說在山省了,就算在其他地方,市委書記和市長兩個一把手之間不合諧的也多了去了,一把手比二把手的位置高,二把手的智商也不比一把手蠢。每個人都能把自己的工作做得有聲有色,卻很難把團結合作糅合到政局裏麵。好在能爬到這個位置上的人都不是尋常之輩,彼此之間再看不順眼。也懂得吃鷸蚌相爭的結果隻能是兩敗俱傷,表麵上倒也說得過去。

上麵對於這種局麵,大多都是聽之任之,隻要不影響大局,不影響工作的開展,一般不會出手幹預的。而現在東埔市才出現了這麽一個狀況,胡一峰就出麵說出了帶有警告性的話語,可想而知。他對阮震嶽是何等的偏向。

“胡書記,您盡管放心,我一定將您的指示傳達給東埔市的每一個同誌,我相信東埔市的同誌也會理解您的良苦用心,將全部心思都放在經濟發展上去。”

“但願如此!關秘書長,前天我聽說羅南市、三湖市和肇蘆市已經將修建高速公路的申請遞到了省政府和交通廳?”胡一峰的心思。一下又轉到了羅南市的身上。

對於這件事情,關永賀也知道一二,不過這一二並不是有人給他匯報,而是從和其他人的談話之聽來的。

“是有這麽回事,聽說他們三個市要聯合起來,通過從民間籌集資金的方式建設這條高速公路,不準備讓省裏麵出一分錢。”遲疑了一下的關永賀,輕聲的說道。

胡一峰並沒有立即說話,而是朝著自己身後的地圖上掃了兩眼。這才道:“近兩年,咱們山省的高速建設步伐不慢,但是這也導致我們的資金和貸款用到了極致,如果他們三個市能夠走出一條新的融資渠道來,倒也不是一件壞事。”

不是壞事,這話說得模棱兩可,但是仔細一揣摩就知道胡一峰的態度了:那就是不支持也不幹涉。想到剛才對於東埔市經貿洽談會的態度,關永賀發自內心的為王君感到心寒。

這種事情,如果能夠建成還好說。如果弄一個半拉工程停滯不前。對於王君來說恐怕就不隻是麵上的問題,在其他的方麵可能也要為此付出沉重的代價。

“胡書記。我聽說羅南市已經就這條高速公路建設成立了建設公司,王君也準備動身到南方市為這條高速建設進行融資。”

胡一峰沒有再說話,而是低頭開始批改他的件。關永賀看著好似已經沉入了件堆裏的省委書記,很是知趣的離開了胡一峰的辦公室。

將自己辦公室的事情簡單的處理了一下,關永賀就準備去找許錢江傳達一下胡一峰的意見。先是用電話給許錢江的辦公室打了一個電話,確定了許錢江現在有時間之後,關永賀就邁步朝著許錢江的辦公室走了過去。

“關秘書長好。”走在省委辦公樓的樓梯上,不時的有人給關永賀打招呼。對於這些問好,關永賀不管是認識的還是不認識的,統統都是笑顏相對,點頭示意。

“關秘書長好。”就在關永賀走到一個走廊拐角的時候,陡然聽到有人帶著笑容的朝著他問好,關永賀扭頭一看,卻見省政府副秘書長趙勇記。這趙勇記四十多歲,現在專職給常務副省長張東遠服務。在副秘書長之,也算是排得上號的,再加上這個人在擔任副秘書長之前,還是肇蘆市的常務副市長,現在可謂是正處在上升期,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更進一步。

對於這種有上升前途的人,關永賀一向很樂意接近。他朝著趙勇記笑了笑道:“趙秘書長,你這是忙活什麽呢?”

“也沒有忙活什麽,就是為了山羅高速建設的事情,今天上午的省長辦公會,張省長要將這個項目提交上會討論。”趙勇記揚了揚自己手裏的件,笑著說道。

看著趙勇記的神色,關永賀忍不住輕聲的問道:“趙老弟,你覺得這個提議能被通過的可能性有多大?”

趙勇記看著笑眯眯的關永賀,並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斟酌了一下措辭,這才道:“像這樣不花一分錢就白撿的好事情,我覺得拒絕的人不會太多。”

看著趙勇記淡淡的笑容,關永賀點了點頭,雖然不知道這件事情成與不成,但是對於胡一峰和石堅昀來說都沒有任何的損失,相反,有的隻是好處。

這件事情要是成了,雖然政績大部分是王君等三人的,但是這三個市不論是怎麽算,都是山省下轄的地級市,有了成績在上報的時候,那也主要掛在省委省政府的名下。而一旦出了錯,反正省裏麵沒有投資一分錢,還會對首倡者王君一個不輕不重的打擊。

對於一峰書記來說,他更希望結果是前者,還是希望後者呢?想著胡一峰剛才和自己談話時淡淡的笑容,關永賀的心頓時冒出了一個念頭。他使勁的搖了一下頭,想要將這個念頭甩出去。

“勇記,你覺得王君這種籌集招商方式會不會成功?”稍微沉吟了一下的關永賀,又眯著眼睛問,從眼縫兒裏透出的目光捉摸不定,帶著一絲探詢。

趙勇記雖然很不想回答這些問題,但是他又不能不回答,他雖然也是秘書長,但是他這個秘書長和關永賀還是有著一定的距離。自己未來的前途,關永賀雖然不直接管,但是也有一票發言權。要是他死擰著非要給自己來一記悶棍,估計自己也得因此蹉跎好幾年。

“關秘書長,這件事情以前倒是沒有先例,不過光憑著一張圖紙來籌集上百億的資金來,我覺得這個也有點玄……”說到這裏,趙勇記又笑了笑道:“不過,老話說得好,處非常之時,幹非常之事,需非常之人。我希望他們能夠成功!”

看著趙勇記的神態,關永賀也笑了起來,雖然趙勇記最後一句話做了掩飾,但是關永賀還是聽得出趙勇記的傾向,而且他也很是認同趙勇記的傾向。

“我也希望王書記能夠成功,把這條路修起來。”關永賀臉上浮出詭譎的笑容,深沉練達的拍了一下趙勇記的肩膀,笑著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