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漢雲十六歲開始就在警察局當差,十年之後,升為探長,從此,人生翻開了新的篇章,金錢,美女,醇酒,以令人難以想象的高速向他迎麵撲來。

人們不再叫他小古,走到許多地方,都是古爺,古大人地稱呼他。

隻要小心地伺候好自己的頂頭上司,這樣的日子就不會結束,他深知這一點,所以,對錢千裏錢局長的吩咐,他總是盡心盡力地辦好,至於,局裏的其他事情,隻要和金錢沒有瓜葛,他一律無視。

他和幾個同僚從四馬路的長三堂子出來時,已經是午夜時分了。

所有人都喝得醉醺醺的,走起路來東倒西歪,一人抱著一個女人,嘴裏哼著不成調的小曲,手不停在女人身上摸,弄得那些鶯鶯燕燕嬌聲不斷。

他穿著警察製服,別著探長肩章,這身行頭除了在**外,他去哪裏都穿著它,他喜歡看平常人瞧見那身製服時的表情,無論是畏懼,還是憎惡,或是恭敬,都能令他的虛榮心無限膨脹。

他同樣挽著一個長三堂子裏的姑娘,站在路邊,和那些同僚招手話別,比起他們,他喝得並不多,他討厭爛醉如泥,這樣,許多事情都不能做了,就算做,也做不好。

他瞧了瞧依在自己身上的姑娘,她是自己的老相識了,以前還覺得挺漂亮的,現在,感覺也就一般而已!

他腦子裏,浮現出在貧民區遇見的那個女人的樣子,那才是極品啊!可惜,隻幹了一回,就上吊了,真是可惜啊!

他招手叫來了一輛黃包車,把身上掛著的女人先扶上車,然後,歎了歎氣,女人嘛,閉上眼睛,還不都一樣。這樣安慰著自己,他跟著上了那輛車。

車夫戴著一頂爛草帽,低著頭在飛跑,馬路電燈散發著昏黃的燈光,迎麵而來,又飛快地往後退去。

這車夫是一個好手,拉著兩個人,仍然健步如飛,並且,坐在上麵的古漢雲兩人一點也不覺得顛簸。

古漢雲和身邊的姑娘小聲地調笑,手伸進女人懷裏,和女人打鬧著。

沒多久,黃包車離開了大馬路,拐進了一條小巷。巷子裏沒有路燈,偶爾有一戶人家的燈光從窗口照射出來,除此之外,大部分地方漆黑一片。

古漢雲立刻感覺到了不對,做警察這麽久,囂張了這麽久,仇人肯定不會少,他推開了靠在身上的女人,手放在了腰間,摸在槍套上。

“這是哪裏?為什麽走這條路?”

他厲聲喝問道,手指輕輕撥開槍套上的扣子。

“警官大人,這條路比較近!”

車夫仍然低頭拉著車向前飛跑,小巷的路不太平整,車子有些顛簸,古漢雲的手一時不能把槍拔出來。

“胡說,我怎麽不曉得有這條近路,媽的!快給老子停車!”

古漢雲突然感覺胸口有什麽堵得慌,沉甸甸的,就像被猛獸的目光窺視的兔子,那種不安感異常強烈,他的手終於摸在了槍把上。

“那好,我聽大人的話,停車!”

車字剛剛衝出那人的嘴,他猛地往前一蹬,煞住了前進的勢子,硬生生地停下了車。古漢雲和那個女人由於慣性,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前一衝,女人尖聲叫了起來,劃破小巷的沉靜,有幾戶人家的燈火應聲亮了起來。

那人的動作不隻這樣,在那一瞬間,他突然鬆手,把車把往上一抬,黃包車頓時往後翹起,古漢雲兩人由前衝又變成了後仰,從車座上滾了下來。

“啊!”

女人再次慘叫起來,整條小巷的燈火全部亮了起來。

古漢雲頭在地上重重撞了一下,他呻吟著摸著頭,躺在地上,一時站不起來,然後,一雙穿著黑色布鞋的腳出現在他眼底。

他抬起頭,那車夫已經扔掉了頭上的草帽,不過,他仍然看不清他的臉,他那高大的身材擋著燈光,古漢雲視線中他的臉藏在一片陰影之中。

古漢雲仍然躺在地上,他手往腰間一摸,糟了!槍套中的槍剛才甩了出來,不知道甩到哪裏去了。

“你是什麽人,曉得襲擊警官有多大罪嗎?要被槍斃的!”

古漢雲扯著嗓子喊道,他希望有人能聽到自己的聲音,與此同時,他的手在地上四處**,希望能找到自己的配槍。

“我說過,這條路很近,離黃泉很近。”

那人慢慢朝他俯下身來,古漢雲使勁蹬著地麵,身子貼著地麵,不停往後退去,最後,後背抵在一麵牆上,退無可退。

他身後的人家,突然亮起了燈火,燈光刷地一下照射過來,他看清了眼前的一切。同他一起的那個女人躺在地上,人事不省,不知道是受了傷,還是驚嚇過度?不過,這不是他想關心的事,他的視線落在那個車夫身上。

一個非常年輕的人,身材健壯,或許是燈光的原因吧?他的麵色顯得非常憔悴,那雙眼睛緊盯著他,充滿了悲憤。

這家夥,是誰?怎麽看上去這麽眼熟呢?

當目光落在地麵某一處時,他內心不由為之一喜,他的配槍就躺在離他右手不遠的地上。

“兄弟,求財而已!說吧,你要多少?”

他慢慢坐直身子,右手放下,悄俏貼著地麵,往槍的方向摸去,目光卻很誠懇地望著那人。

那人沒有說話,而是再上前兩步,然後,在他身前,蹲了下來,臉離他很近,就快要貼上一般。

馬永貞!

古漢雲終於認出了他,那一刻,心突然一顫,全身不禁哆嗦了一下。

終於,他的手摸在了槍把上,仿佛吃了一顆定心丸,在馬永貞冷冷的目光中,他不再害怕,槍,是什麽?槍就是人的膽啊!

馬永貞的臉往後緩緩退去,很好,就是現在,古漢雲猛地抓緊槍把。

然而,他並沒來得及把這個動作完成,馬永貞的手中不知什麽時候多了一把槍,黑洞洞的槍口指著他的眉心。

他心突然一涼,不停地往下沉,四肢一片冰涼,再也握不住那把槍,他絕望地閉上了眼。

馬永貞並沒有開槍,他猛地一槍把砸在古漢雲後頸上,古漢雲頭一歪,無聲無息地倒下。馬永貞一把拎起他,順手把地上的槍揀起,放進自己兜裏。

馬永貞把爛泥一樣的古漢雲放在黃包車上,然後,皺了皺眉,把躺在地上的長三堂子姑娘移到旁邊,靠牆放好。這時,有人推開了自家的大門,探頭出來,馬永貞把手裏的槍向他晃了晃,那腦袋馬上縮了回去,門立刻咿呀地關上,緊接著,那戶人家的燈火也突然熄滅了。

馬永貞走到車前,拉起黃包車,隨著車輪的滾動聲,很快離開了這條巷子。

古漢雲醒來之時,發現自己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

他想動,手卻使不上勁,扭頭一看,發現自己的雙臂被兩根鐵煉緊緊地縛著,他不甘心,仍然使勁掙了掙,鐵鏈嘩嘩作響,結果,當然隻有失望!

這時,他才開始觀察四周。這是一個倉庫,貨物堆得不多,顯得很空曠,在他前麵幾米處,有一個鐵桶,裏麵放著許多木柴,此時正在熊熊燃燒。鐵桶旁邊,圍著三個人,一邊烤著火一邊在交談著什麽。

“救命!”

他忍不住高聲叫喊,雖然,他知道自己這樣做多半沒用,依舊抱著僥幸的心理喊叫著。

那三個人聽到這聲音,同時扭頭望向他,不過,都沒有跑上來製止他的舉動。

“四哥,這家夥醒了,我去通知小馬哥和文哥!”

謝四點了點頭,自從被馬永貞從死亡線上拉回來後,他雖然說不上對他忠心耿耿,不過,給徐明報仇這樣的想法卻也沒有了,同樣,他也遵守自己在決鬥前的諾言,留在了斧頭幫,跟了馬永貞。

“救命!”

古漢雲仍然在聲嘶力竭地叫著。

謝四皺了皺眉,他討厭這樣的家夥,已經到這個地步了,還像娘們一樣哭嚷,最初,得意洋洋,誌得意滿的時候就應該想到會有這樣的下場。

他拿起一根木柴,放在桶裏,點上火,然後,走到古漢雲麵前。

“你的聲音很難聽,所以,不要叫了,要是再叫,我會把這根火把塞進你嘴裏。”

謝四的聲音不大,顯得非常平淡,然而,聽在古漢雲的耳裏,卻散發著來自陰曹地府的陰風,古漢雲立刻閉上了嘴,驚恐地望著這個其貌不揚的人。

“很好,很聽話,我不會為難你的!”

謝四點點頭,扔下這句話後,轉身朝火堆走去。

“謝謝!”

古漢雲感激涕零地向他道謝,那人的話像水麵上漂浮的稻草。

謝四聞言,回頭望了他一眼,神色古怪地笑笑。謝謝?這樣愚蠢的家夥,他還是第一次見到啊!

這時,倉庫的側門打開,走進來幾個人,謝四忙低頭行禮。

走在前麵的是馬永貞,他穿著一套白色的稠衫,手裏拿著的正是家傳的斬馬刀,在他身後的是西裝筆挺的許文強。

古漢雲在馬永貞冷冷的目光掃射下,周身不由自主地哆嗦,鐵鏈在他的掙紮下,再次嘩嘩作響。

他們的身後,跟著兩個小弟,那兩人手裏捧著兩塊靈牌,黑底白字,分別刻著老石和他老婆的名字。

許文強雙手抱胸,朝古漢雲努努嘴。

“兄弟,你準備怎樣處置他!”

“饒命啊!馬大爺,以後我再也不敢招惹您了!以後,在街上看見您我掉頭就走!”

古漢雲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訴著,如果,不是鐵鏈拴著他,他老早就跪下了。

“古大人,古爺,你並沒有得罪我馬永貞,你得罪的人,現在就在你麵前的牌子上看著你!如果,他們開口說饒你,我放你一馬又有什麽關係!”

馬永貞讓開了路,那兩人把靈牌端在了古漢雲麵前。

“他們是誰?馬爺,能告訴小的嗎?”

古漢雲怯生生地望著馬永貞,一臉無辜。

“古大爺,您還真是貴人事忙啊!你忘了昨天下午幹的好事了?”

“什麽事?昨天下午,我一直都在警察局,沒出去啊!”

古漢雲在馬永貞提到昨天下午那一刻,心頓時沉到了穀底。他眨巴著眼睛,說著連自己也不相信的謊話。

“他媽的!大哥,用不著他承認,你說,該怎樣收拾這家夥,剝皮還是種荷花?”

謝四有些不耐煩了,這種情況下,有什麽好說的,直截了當地幹掉就是了!他們警察做事不也是這樣嗎?說你是罪犯就是罪犯,說你是良民就是良民,證據什麽的,隻是狗屁一樣的東西。

“各位大爺,饒命啊!我家裏還有老人和孩子要養啊!你們就當放個屁一樣把小的放了吧!”

馬永貞沒理會古漢雲的哭叫,他掉頭望著許文強,許文強拍了拍他的肩膀。

“兄弟,一切隨你怎麽處置,對這種人渣,無論你怎麽做,老天爺都不會說什麽的!”

馬永貞點點頭,滄地一聲,抽出斬馬刀,順手把刀鞘扔到地上,古漢雲看見那明晃晃的刀鋒在自己眼前閃耀,雙腿不停地哆嗦,全身使勁搖晃著,鐵鏈嘩嘩直響,他大張著嘴,卻由於驚恐過度,發不出聲音來。

馬永貞在靈牌前跪了下來,一行熱淚順著臉頰無聲地滑下。

“大哥,大嫂,看著啦,我小馬在這裏為你們報仇了!”

話音落下,他彎下腰,飛快地磕了三個響頭,猛地站起身,衣袖在臉上一抹,擦幹淚水,手持斬馬刀殺氣騰騰地朝古漢雲奔去。

“啊”,古漢雲驚叫出聲,雙腿中間一鬆,頓時屎尿橫流,與此同時,他腦袋往旁一歪,絕望地閉上眼。

“等一等,”

許文強叫住了馬永貞,這聲音在古漢雲耳邊響起,仙音一般,古漢雲心中又升起了一些類似希望的東西。

“把那家夥的腦袋砍下來,我有用!”

許文強摸了摸耳後的發角,輕描淡寫地說道。

“你!”

古漢雲的心聞言又落了下去,那一升一降的劇烈變化幾乎令他的心髒瞬間停止了跳動。他的內心充滿了憤怒,由於憤怒,他忘記了恐懼,昂著頭,雙眼通紅,如臨死前的餓狼狠狠地盯著手拿斬馬刀向他走來的馬永貞。

馬永貞沒有馬上動手,而是同樣死死地盯著他。

周遭一片寂靜,惟有兩人的呼吸聲在急促地響起。終於,古漢雲敗下陣來,他的目光裏悄無聲息地多了一點哀憐和軟弱。

馬永貞輕輕挪動步子,往後小退半步,側身向他,然後,猛地旋轉身子,隻見白光一閃,一個人頭蹦了起來,落在地上,如同皮球一樣向前滾著,一直滾到鐵桶旁才停下,那上麵的眼睛仍然大睜著,眼珠死魚一般鼓起,沒有了任何生氣。

這時,那失去頭顱的頸腔這才如噴泉一般噴出大量鮮紅的血來,濺了一地都是。

馬永貞彎下腰,揀起刀鞘,把一絲血跡也沒有沾上的斬馬刀放入刀鞘,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朝倉庫外走去。

“老四,待會麻煩你和幾個兄弟把這裏收拾一下,順便找個東西,把那家夥的腦袋裝上。”

謝四點了點頭,終於,還是沒能忍下自己的好奇心,於是,開口問道。

“文哥,你要這家夥的腦袋做什麽?”

許文強笑了笑,目光落在那個滿是血汙的腦袋上,摸著自己的鼻子說。

“我準備拿它當禮物,送給一個不錯的家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