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沉默

這般悠閑的生活一直持續到了周五晚上，502室的幾個人正在聚頭商議著明天的行動計劃。

這也一度是方浩偉記憶中最值得回味的事情，那時候或許是因為剛剛進入大學，隻要有了大的空閑時間，一夥人甭管幹什麽都會成群結隊，美其名曰‘有組織’。隻是這樣的好日子在他的記憶中並沒有持續多久，到了第一年下學期的時候就大夥兒在學校裏混的都相對熟悉了，有了自己的一片小天地，大家開始了各奔東西的前兆，這種情況便沒再出現過。

“老二，三哥明天我有點兒事兒要出去一趟，所以……”方浩偉真的很想和他們一塊兒去肆意放縱，可轉而又想到了後來所過的那番窮困潦倒的生活，他就沒了那興致。

其它人沒等發表意見，和方浩偉玩的最好的滕成帥不樂意了，唬著臉說道“小八，又要搞脫離組織的行動啊，你到底怎麽回事兒，先說個清楚，要不然，哼哼”

說實話，滕成帥的威脅一直都構不成威脅力，盡管他也使勁的把一雙拳頭捏的咯吱吱作響，方浩偉還是沒把他當做一回事兒，沉吟著想了一番，就在大家以為他又要沉默的時候，冷不防方浩偉冒出一句“我想掙錢”

“掙錢”剛一聽這個詞，滕成帥便如同被針紮了一般尖叫一聲，接著迅速扭頭看向了陳立鵬“老四，我怎麽給你說的，小八他身體不行……”

“我，我…”陳立鵬也沒想想到話題突然就扯到了自己身上，尤其這裏還牽扯到了方浩偉，上一次的事情就像他心裏的一根刺，每每想起來都覺得後悔不迭

看到這突然間的轉變，方浩偉有些哭笑不得，不過心底裏還是藏著一份難言的感動“三哥，你誤會了，我不是說去工地”

“不去工地，那你幹什麽，當天發工資的除了勞務市場也沒別的了”張淑寶開口質問著。

“是啊，小八，掙錢是好事，可咱得一步一步來啊，等畢業以後拿了畢業證，你還愁找不到好工作嗎？我可是聽說了，比咱們早兩級的人都去了一些大型國營企業哪？比如說濟鋼、萊鋼、還有什麽煙管，我還聽說有一部分優秀的更是直接進了外企哪……”老二慢慢的數落著，算起來他也是屬於國企子弟吧，來這學校也是為了混一張文憑。

不等耿樹華說完，其他人都跟著連連點頭，仿佛是認定了他的說法。可是他們都不知道如果一切都還按照上一世的軌道前進的話，老六意外出了車禍，老二因為是國企子弟的緣故也跟著進了父母所在的廠，方浩偉自己留在了博城一直做業務，其他幾個人都隻是進了相對大一些的私營企業而已。

“哎”不經意間歎了口氣，方浩偉苦笑著說道“各位哥哥，難道我就真那麽不堪嗎？再怎麽著，我也不能去偷去搶不是嗎？至於說進國企雲雲，各位哥哥想來比我更清楚，那最少都得等到咱們畢業吧，而且就算是畢業了也不見得一定就會進去對不對”頓了頓又接著說道“好吧，就算咱們都進去了，那麽你們就能夠保證收入很高嗎？嗯！福利好對吧！不可否認國企相比較私企來說是好一些，可反過來說你們真的就甘願這麽過一輩子嗎？”

說完方浩偉蹭的一下站起身來，踱步走到陽台上，看著窗外的夜色，看著夜色天幕下點綴著的星星點點，與往常並沒有什麽不同的樣子，可他還是看出了一些不一樣的苗頭，似乎有個別星星的位置稍稍移動了少許。

耿樹華幾個人都沒有說話，沉默著，久久沒有言語，對他們來說，方浩偉剛才所說的話有些重了，可下意識的，他們總覺得方浩偉所說的都是一個事實，而他們似乎也有些認同了。

後來，後來他們也沒去詢問方浩偉為什麽會去考慮這些東西，他又怎麽就能夠肯定在國企就沒有好收入，好福利，國企怎麽就不能幹一輩子，他們也沒有再去計較方浩偉有脫離組織的傾向，再後來，隨著時間的流逝，夜更深了，他們也都一一默默的洗刷睡下了。

這一夜，對於502室的幾個人來說注定了內心的不平靜，此時，即便是平常沉浸在網遊中更多過於現實的吳洋洋也沒再去嘮叨他的‘大話西遊’怎麽做任務、怎麽跑商、怎麽升級等等，一切似乎都有了默契。

周六早上，方浩偉輕輕的從**爬了起來，生怕吵醒了其他人，他的動作極其的輕柔，如此穿衣著實費了他一番功夫，耳中聽著六道均勻而有韻律的呼吸聲，方浩偉滿足的笑了。

按照以往的慣例，周六周末這兩天是休息的，按照之前早已經製定的計劃，方浩偉今天要去洪山縣逛一圈，一來去那邊散散心，二來主要還是為了尋找下一步長期供應礦泉水的供應商。

博城城區內的礦泉水供應商也不是不好，可如果從水質以及進貨成本來說，城區內的供應商就遠遠比不上洪山縣的了。

臨出門的時候，方浩偉並沒有看到其他六位原本應該沉睡的人幾乎是同一時間望了過來，那種默契的程度當真令人側目。

“小八好陌生啊”老七吳洋洋低聲說了一句。

和他對頭睡得耿樹華點了點頭，緊接著他下鋪的唐吉昌又說道“不過小八昨晚上說的好像是沒錯啊，不過老二你家是萊鋼的吧，這事兒你應該最有發言權的，說說你知道的情況吧”

“什麽情況”耿樹華故作疑惑，看著其他幾個人都怒目瞪了過來，這才說道“其實小八說的沒錯，我爸媽就是在廠裏幹了一輩子了，我爸是六級鉗工，至於我媽在廠裏主要是開叉車的，工資都還行，一個月三四千塊錢吧，再加上其他一些福利什麽的”

“嘶，三四千哪？這麽高，得要幹很多年才能拿到這個數吧”一聽這個收入，吳洋洋倒吸了一口涼氣“國企就是好啊，我二叔在我們那裏一家個人的廠裏幹了五六年了，還是一個月兩千出頭的工資，還沒有其他的福利的”

“……”

這一個早上，宿舍裏到底討論出了什麽結論，方浩偉並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盡管心裏希望他們將來都能夠混好，可他也清楚，他們並沒有經曆過後來那些殘酷的淘汰，也不知道幾年之後的房價、物價高到了他們想都想不到的程度，更不會知道其實到了他們這一級，根本就沒有一個國企來招人。

記憶中的耿樹華好像還是沾了萊鋼子弟的光，又花了不少錢去疏通關係，這才再次進了萊鋼的，而他在裏邊也不過是幹一個維修工的工作，每個月的工資在三千左右，而到了那個時候，房子的價格最便宜的也三千往上了。

從學校裏出來，倒了兩班公交，這才到了洪山縣，出門的時候是七點多，此時卻已經快要九點了，看看這個效率，方浩偉就會想，如果有一輛自己的車，那甚至連一半的時間都不需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