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雲風養傷養病的這些日子,桃花島上就更亂套了。黃老邪不理事務,馮衡剛剛生產,身體虛弱,而且還要照顧孩子,強背《九陰真經》,還得兼著張雲風的醫生,著實忙碌不堪。而最讓人擔心和煩憂的,還是張雲風。

張雲風的傷勢到沒什麽大礙,隻是疲勞過度,又受了些皮外傷,流血雖然多了點,但還不到致命的程度,隻要好生將養,恢複起來也很快。可是他的病卻不是那麽好治的了,首先他的身體就不是很健康,瘦弱的身體始終沒能完全康複。知道黃老邪空手而歸之後,先是一夜的癲狂,心緒依然不寧,之後又思慮逃跑的辦法,大費腦力,接著又連吃了兩天的冷飯,再在海水裏泡了一天兩夜,在海灘上睡著,吹了半夜的冷風。所有的情況聚集到了一起,他怎麽能不病?病了怎麽能不重?

為了照顧張雲風,馮衡和陸乘風等師兄弟都累的夠戧。每天喂飯擦身也就罷了,可他還不老實,不一定什麽時候就會自己爬起來,昏昏沉沉地到處亂爬。所以張雲風這裏時刻得有人盯著,不然就不知道他會爬到那裏去。

張雲風這一病,一連昏迷了十幾天。期間高燒不斷,胡言亂語,透漏了不少心中的隱秘。其中勸阻馮衡不要再回憶《九陰真經》,把她比做自己的母親的話,讓馮衡感動之極,又無奈之極。

可是那些怨憤子女不孝,後悔自己不該拋棄發妻的話,就讓眾人驚駭難言了。這些話,怎麽聽都象是一個經曆了無數風雨的老人的話,而不可能是一個孩子能說出來。這讓馮衡和眾弟子在看到張雲風的時候,就象看到鬼一樣!

眾人商議的結論,張雲風很可能是被鬼上身了。其實這種猜測已經很接近實際情況了,可是他們都是江湖中人,從來不信什麽鬼神,現在用“鬼上身”來解釋,又不能說服自己。最終,還是馮衡下令,任何人不得透漏這個消息,就當什麽都沒聽到。不管是鬼上身也好,天縱其才也好,張雲風還是張雲風,他為了師母不惜冒這麽大的險,現在弄的自己病痛纏身,那他就是好徒弟,好兄弟。

陸乘風等人也早就對張雲風敬服有加,對馮衡的命令毫無異議,當下再也不提這件事。而張雲風自己還不知道,他自以為最大的秘密,已經被大家知道了。

當張雲風終於醒來的時候,陸乘風是最高興的一個了。他自覺對張雲風的這場重病負有最大的責任,所以也最擔心,見張雲風終於活了過來,自然是喜不自禁。

可是張雲風本人卻是心情沉重的很,因為他剛一醒來,就看見馮衡正坐在他的床頭,一邊看護著他,還一邊努力地回憶著什麽,再用毛筆在紙上寫上幾個字。

這個時候的馮衡,身體已經十分的瘦弱,原本就瘦削的臉頰,這時已經完全塌陷了下去,兩個顴骨顯得非常突出。同時,她的眼睛也顯得更大了,可惜卻沒有什麽神采。而且馮衡的咳嗽現在已經很嚴重了,攥在她手裏的雪白的絹帕上,隱約可見有猩紅的印記。

見張雲風終於醒了,師兄弟們都很高興,馮衡也放鬆了下來。可是這一放鬆,立即就一陣暈眩,直接昏倒在張雲風的**。而張雲風一睜眼就見到這一幕,也驚的急忙要伸手去扶。可他的身體還虛弱的很,猛地一起身,結果他也又昏了過去。這一下子昏倒兩個,頓時把眾弟子都嚇壞了,連忙七手八腳地把馮衡扶回自己的房間,又叫啞仆伺候著,幾個師兄弟中略通醫術的陸乘風和曲靈風分別給兩個人診治。

忙碌了一番之後,總算是安定了下來。張雲風的情況還好,隻是身體虛弱,一時激動導致昏迷。而馮衡的情況就糟得多了,當真是氣血兩虧,有油盡燈枯之像!陸乘風和曲靈風的醫術本就不怎麽樣,遇到這種情況,頓時束手無策,急的來回踱步,一籌莫展。

又過了兩天之後,張雲風才再度清醒過來。睜開眼睛的第一件事,就是追問師母怎麽樣了。而當他一聽說馮衡已經病倒了的時候,卻出奇地沒有發怒,也沒有激動,而是愣愣地發呆了半天,才低聲說道:“扶我去看看師母。”

陸乘風這個時候悔恨無及,他沒想到,因為回憶一本書竟然能把人的心血熬幹!所以對張雲風的要求沒有二話地執行,甚至恨不得讓張雲風打他一頓,罵他一頓。可是張雲風現在沒心情理會他,對他的態度也隻是冷冷淡淡的,讓他更感到難受。

張雲風坐在馮衡的床前,看著骨瘦如柴,才不到二十歲就已經象五十歲的師母,心中如刀割一般。**的馮衡在神智不清的時候,嘴裏還喃喃地念叨著《九陰真經》中的內容,這就更讓張雲風難受了。

給馮衡理了理已經變的灰白的發際,張雲風眼含熱淚地說道:“師母,我知道你的心思。在你的心裏,師傅比我們所有人都重要。可是你知道嗎?在我的心裏,你也比任何人都重要。如果你出了什麽事,我可怎麽辦?我不想再失去一次母親,您知道嗎?求求你了,你不要走,你聽見了嗎?你不能走!……”

也許是馮衡聽到了張雲風的喃喃自語,竟然奇跡般地張開了眼睛,幹枯的臉上露出一個難看的笑容,說道:“雲風,師母知道,師母什麽都知道。你把我當作母親,我也把你當作兒子一樣啊!你舍不得我,我也舍不得你和囡囡,隻是,有些事情,你是無法理解的。你師傅,就是我的天,我的一切。為了他,我可以付出一切,何況僅僅是生命。你醒來後,還沒見過你師傅吧?你知道他現在成了什麽樣子嗎?你恐怕是難以想象,當年雄姿英發,倜儻不群的東邪黃藥師,今天竟然成了那麽一個樣子?簡直和瘋子差不多了。你心疼師母,可師母也心疼你師傅啊!”

在生意場上雄才滔滔的張雲風,這個時候真的是不知道說什麽好了。他在覺得傷心的時候,又覺得欣慰。象馮衡這樣的母親,才是家人啊!為了親人,可以放棄自己的一切!如果自己處於危險或頹廢之中的時候,師母也會舍命來救他的吧!這不就是張雲風長久以來追求的嗎?

馮衡掙紮著伸出手來,拉住了張雲風的手,艱難地道:“雲風,師母再求你一件事。如果,師母真的不行了,師母求你,替我照顧好你師妹。她才生下來沒幾天,還實在是太小了,你師傅現在又這個樣子,所以我隻能拜托你了。”

張雲風的眼睛已經被淚水淹沒了,連連點頭道:“我知道,我知道。師母你放心吧,我一定會照顧好師妹的。”

馮衡欣慰地點了點頭,又對張雲風笑了一下,這才再次陷入了神智不清的狀態。張雲風強忍著就要衝出眼眶的淚水,回頭對陸乘風道:“帶我去見師傅。”

聚集在張雲風身後的陸乘風等四個師兄弟,一直在一邊聽著馮衡和張雲風說話,也早就哭的淅瀝嘩啦了。聽張雲風這時以命令的語氣說話,沒有一個人覺得不正常和不服氣,陸乘風和曲靈風立即過來把他扶了起來,放在一張椅子上,再由四個啞仆抬著,向黃老邪所在的書房走去。

黃老邪的書房獨立於其他部分單獨存在,而且現在也更孤獨了,周邊甚至連一點生命的跡象都沒有。而啞仆們抬著張雲風,在距離書房還有十幾丈遠的地方就停下了腳步,再也不肯向前了。

張雲風正奇怪的時候,就發現一隻不知名的小鳥飛了過來,剛飛近書房十丈的距離,就被書房窗口中射出的一到指風擊中,結果,那隻可憐的小鳥整個身體都炸開了,血肉羽毛飛濺著覆蓋了大片的草地。

啞仆們一見這樣的景象,頓時嚇的再退幾步,他們發抖的身體把坐在椅子上的張雲風也弄的很不舒服。陸乘風等人都看著張雲風,黃老邪現在是生人勿近,平時連送飯都是用拋的,完全不可理喻,張雲風用什麽辦法能讓黃老邪走出那個小屋?

可張雲風卻是對那隻鳥的慘相視而不見,用虛弱的聲音哈哈大笑,說道:“黃老邪,不愧是中原五絕啊!好武功,好個《彈指神通》,果然厲害!”

曲靈風等人見張雲風竟然敢直呼黃老邪的大名,頓時都對他怒目而視,衝動的武眠風甚至想教訓一下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可是陸乘風卻把他們都攔住了,並且向他們招手示意,要所有人都退後一點。陸乘風可以說是最了解張雲風的人了,知道他這麽做肯定是有用意的,他們幫不上忙,所以隻要看著就好了。

書房裏的黃老邪聽見有人如此直呼他的名字,竟然一時沒聽出來是張雲風的聲音,於是怒吼道:“誰?是誰在外麵?給我報上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