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風起時
五年前的冬夜，她被席暄強擄出國，如今歸來，卻已是暮春時節。蕭祁雪站在寬大明亮的落地窗前，望著對麵那棟房子兀自發愣。
今天的天空很幹淨，濃霧散去，夜空裏稀稀疏疏地掛著幾粒星，一眨一眨，可愛得令人心生愉悅。
蕭祁雪忍不住笑了笑，姑且將自己莫名其妙的愉悅歸結到北京城少見的好天氣上。回國前，葉樹曾詢問過她是否想回到柏家老宅，她想了想，還是拒絕了。私下請慕白使了點手段買下了這處房子，不為別的，隻是這個方向剛剛好對著席曄的公寓。她是真的很想他，可卻不敢貿然相見。
時針滴滴答答，轉眼便快指到12。蕭祁雪蹙眉，望著對麵仍是漆黑一片的房子，心中不安。
坐在靠窗的小沙發上，一邊審閱英國那邊傳來的文件，一邊數著時間等對麵的主人回來。
“怎麽還不睡啊？”Nick半眯著眼睛打哈欠，白日裏的卷毛已成鳥窩，亂糟糟地頂在頭上。
蕭祁雪眨了眨早已發澀的眼睛，淡淡道：“那邊兒傳來的文件有點多，還得再看一會兒。”
“勞模！怎麽不早點兒來呢？早知道我們就讓你做老大了。”Nick咕嘟咕嘟喝下一大杯水，才覺今兒喊啞了的嗓子好受點。
“別，我是良民。”
“嘁……”
Nick揉著眼睛走了，蕭祁雪看著電腦屏幕上久久未翻動過的頁麵，無奈地歎了一口氣。都已經快淩晨兩點了，她也真的好想睡啊！
正點著腕表思量席曄到底去哪兒了，就見一道強光閃過，緊接著一輛深灰色保時捷駛進。蕭祁雪貼著窗戶，眼中倦意盡消，明亮得讓人心驚。
終於等到了……
他穿著一身黑色正裝，冰冷的表情仿佛回到了初識的模樣。臉好像瘦了一點，眼窩更深了，臉色蒼白得有些嚇人。蕭祁雪一動不動，近乎癡迷地盯著他，一遍遍在心中描摹他的五官，終於與自己在夢裏心心念念了五年的身影重合在了一起。
“為什麽會瘦了呢？沒有我在你身邊搗亂應該會吃得更健康啊。”
“不是教訓我工作效率很重要嗎？為什麽自己又工作到這麽晚。”
“我把你教我的都學會了，我過得很好，可是你為什麽這麽不愛惜自己……”
她靠著玻璃喃喃自語，這一瞬間，眼淚幾乎是不受控製地落了下來。思念刻入骨髓，才知道相遇不相見是多麽艱難的一件事。
從席曄進門到公寓燈滅，不過短短十幾分鍾，她卻覺得漫長得足以媲美那逝去的五年。蕭祁雪雙腿蜷曲，環抱著自己縮在角落，隱忍了五年的思念噴薄而出，她放任淚水不斷湧出，半晌，卻忍不住笑出了聲。
歸國十幾個小時，可是直到見到他的那一刻，她才覺得漂浮著的心安定了下來。
——
翌日清晨八點，蕭祁雪特意調了鬧鍾早起，可惜下樓時卻隻看到對麵空****的院子。
“唉，工作狂。”
“你是在說你自己嗎？”突然從身後冒出來的金毛嚇了她一跳，反應過來後恨恨地瞪了他一眼。
“打扮得這麽騷包，是要去哪裏鬼混！”
“嘿嘿，怎麽能說是鬼混呢？好不容易來一次北京城，當然要出門好好逛逛啦。”
蕭祁雪挑眉，對著他燦若桃花的笑臉涼涼道：“我帶你來是為了玩的嗎？馬上去換一套低調點的衣服，二十分鍾後出門！”
“……不是你說的帶我出來就是為了賞心悅目的嗎？我可是特意為你打扮了一個小時啊啊啊！”
出租車上，兩人一身黑色夾克，墨鏡和鴨舌帽齊備，雖然掩去了相貌，可看著好像更引人注意。
Nick一邊在筆電鍵盤上十指如飛，一邊問道：“咱們去哪兒？”
“去我親爹家。”
正準備打空格鍵的手頓了一下，“難道你還有第二個爹？”
蕭祁雪攤手，自嘲地笑了笑，“不知道，也許呢，我還真是一直這麽期望著。”
出租車繞過一段盤山公路，眼看著離蕭家別墅越來越近，蕭祁雪放在腿上的雙手緩緩攥緊，眼中閃過一抹駭人的冷色。
Nick似有所覺，忍不住打了個冷戰，“雪雪，你不會是帶我來打架吧？”
“嗬！”嘴角勾起一抹明豔至極的笑容，聲音卻更冷，“我帶你來殺人的。”
Nick抖得更厲害了，好想回英國……
本以為進門會頗費一番周折，卻沒想到蕭家別墅竟然落魄到了如此地步。生了鐵鏽的大門輕輕一踹便開了，院子裏花枯葉落，明明正值春夏之交，卻蕭索得像寒冬臘月。
蕭祁雪吃了一驚，摸不準蕭正清是搬家了還是發生了什麽變故，然而更令她吃驚的還在後麵。
推開蕭家大門的那一刻，蕭祁雪正準備踏出的腳頓了頓，最後還是收了回來。Nick嘴角抽了抽，半晌憋出幾個字，“要不我們還是走吧。”
蕭祁雪瞪了他一眼，挑揀著還能落腳的地兒慢慢朝裏走，Nick猶豫了一下，雖然嫌棄，可他是帶著使命來的，怎麽可能丟下雪雪一個人呢？
從前煜煜生輝的蕭家大廳，如今卻髒亂到了連乞丐可能都不想待的地步。或許是被擱置了太久的原因，屋子裏一股濃濃的黴味在鼻尖縈繞不去，Nick臉都綠了。地板上橫七豎八的家具被蓋了厚厚一層灰，而牆角和其他角落正在結蜘蛛網。
蕭祁雪轉了一圈，發現除了她從前留下的東西不翼而飛後，剩下的幾乎全被糟蹋了。挑了挑眉，她心中隱隱想到什麽，有些高興，可又覺得很懊惱，沒有親手收拾那一家人，還真是便宜他們了！
Nick瞅著蕭祁雪自下車起便有些陰沉的臉色，心中不忍，斟酌了一下，拍了拍她的背，“別難過了，你還有葉樹這個舅舅，他很有錢的。”
對上小金毛清澈如溪的大眼睛，蕭祁雪按了按太陽穴，開始後悔為什麽帶他出門了。可是傳說中計算機天才不全都是很聰明的嗎？！
“你別說話了，去招輛車，咱回家了。”
Nick扁了扁嘴，覺得自己很委屈，正想轉身，餘光瞟到不遠處有人似乎在盯著他們。凝神望去，他整個人都愣住了。
隻見不遠處一個穿著牛仔衣的女孩，瞪大了雙眼，顫抖著手指正指著他們。Nick不知道她是指著蕭祁雪還是自己，隻覺得那眼中的殺氣沸騰，危險得很。正想提醒一下背對著那人的蕭祁雪，就聽一道嬌喝聲傳來。
“蕭祁雪！”
Nick看見泰山崩於前都麵不改色的蕭祁雪身子僵了一下。
“是不是遇見仇人了，我們要不要跑？”
跑你個大頭鬼！蕭祁雪朝他丟了個白眼，然而此時此刻自己心裏也忍不住有點兒發怵。因為那聲音太熟悉，熟悉到不必回頭就能想象出身後人的表情。
“你這個不守諾言的混蛋！一聲不吭的消失這麽多年，為什麽現在又要回來！為什麽……這麽晚才回來。”那姑娘似是極憤怒，吼著吼著卻淚流滿麵，渾身顫抖，終至哽咽。
Nick看得目瞪口呆，戳了戳蕭祁雪，這才發現這姑娘眼睛也紅了。不止眼睛紅，鼻子也紅，嘴唇被牙齒咬的更紅，金毛風中淩亂了。
“小夏……”蕭祁雪吸了吸鼻子，轉身努力微笑，可還是抵不住洶湧而出的眼淚，整張臉難受得皺在一起，看著可笑，卻又笑不出來。
“別哭了啊，我這不是回來了嗎？”她揉了揉蘇夏的頭發，這個高貴驕傲帶給她第一抹溫暖的女孩，正蹲在地上哭的像個孩子。
“哥哥，哥哥說，你死了。我不信，席曄哥也不信，可是，我從沒見過，那樣的他。我看見他綁了你爸爸和蕭祁霏，他說答應過你的事就要做到……”蘇夏抽噎得厲害，說得斷斷續續，蕭祁雪卻瞬間了然。
心髒有些抽痛，她歎了口氣，“然後呢？”
“他差點殺了蕭祁霏和你爸爸，我好害怕，雖然席曄哥和煜聲哥哥從前經常出去打架，可是那是殺人啊！哥哥說，你是真的不在了，席曄不願意相信，卻又害怕你孤單……”
蕭祁雪眼睛疼得厲害，淚水已經幹涸，可心髒酸酸痛痛，更難受了。
“不想了，都過去了。”蕭祁雪輕拍著蘇夏的腦袋，聲音很溫柔，“當時的情況確實很危險，可是我現在不也好好的嗎？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別哭了，開心點兒。”
蘇夏望著她，被淚水浸潤過的眼睛霧蒙蒙，可蕭祁雪的微笑卻是真實存在的。她揉了揉眼睛，終於破泣而笑。
“這五年，你去哪兒了？為什麽現在才回來？”
蕭祁雪囁嚅了下嘴唇，千言萬語最終隻剩一句低歎，“說來話長。”
她還不想暴露自己的蹤跡，蘇夏雖然不解，卻也直接打發走了自家的司機。出租車上，兩個女孩嘰嘰喳喳地在後座絮叨，Nick帶著耳機，正好清靜地在副座搗鼓自己的電腦。
突然，一陣滴滴聲起，Nick眉峰微蹙，嬉笑之色盡收。鍵盤上十指紛飛，一串串代碼被迅速破解，他的臉色卻變得愈發嚴重。
“怎麽了？”
他遲疑地望了眼一旁的蘇夏，摘下耳機，刻意用英文說道：“ourpeopleandtheMafiahadagunbattle,Muhadsawxixuan。”
“我們的人和黑手黨交火，慕白說他看見席暄了。”
蕭祁雪的瞳孔驟然收縮，手裏有些發涼，蘇夏詢問的聲音開始飄遠，她眼前又浮現出席暄總是掛在嘴角的詭異笑容，風起時，仿佛又嗅到了那鋪天蓋地洶湧而來的血腥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