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帶他回家

西山壹號,席家的山水別墅獨占一隅,是整個軍區占地麵積最大的一處園子。蕭祁雪還是幾年前來過一次,幾年過去,對這奢華的園子早已印象模糊,但看著周圍守衛森嚴的軍人,心裏還是會不由自主地覺得緊張。

通過層層檢查,蕭祁雪揣著一顆忐忑不安的心終於見到了席家的大門。門外掛著層層疊疊的白色幡幔,一眾家仆均換上了黑色的衣服,壓抑的氣息籠罩著整個園子,仿佛連席家上頭的天空都變成了灰色。蕭祁雪心中悶得緊,尤其大廳中那副若隱若現的棺槨,更是刺得她眼睛酸疼。

“蘇少爺,您來了,快裏麵請。”還未進大門,管家便迎了上來,微揚的嘴角在看到蕭祁雪的那一刻凝固。他打量了一下蘇冬的臉色,有些為難,“蘇少爺,您這是……”

蘇冬客氣地頷了頷首,目光溫和且堅定,“您別為難,老爺子那兒自有我去解釋。”

管家再三望了望蕭祁雪,歎氣道:“好吧。”

大廳內很安靜,沒什麽來吊唁的人。席夫人井井有條地處理著家事,席安南一如既往嚴肅地坐在沙發上翻報紙,隻有席老爺子,反常地站在窗邊,後背微微佝著,看上去又蒼老了不少。

蘇冬徑直去向席司令問安,蕭祁雪失魂落魄地盯著不遠處的棺槨,踉蹌著走了過去。

“喲,我說是誰呢,瞧著這麽眼熟,蕭小姐倒是稀客。”

站在樓梯中央的席夫人優雅如昔,歲月並沒在她臉上留下多少痕跡。蕭祁雪背對著她,即使看不見,也能從她中氣十足的聲音中想象到她此刻得意的神情。

蕭祁雪沒心情也沒力氣和那女人計較,她急走兩步上前,扶著冰棺往裏探去,腳登時便開始發軟。

席曄就躺在那裏,絲絲寒氣繚繞在他的周圍,皮膚白得近乎透明。他安靜地閉著眼睛,沒有了從前的鋒利霸道,更像是一個好看得過分的普通男孩,脆弱得不具任何攻擊力。

蕭祁雪見過他的許多麵,獨獨沒有見過他現在這幅樣子。他是強大和尊貴的代名詞,驕傲如斯,又怎麽能接受自己躺在這裏被人擺布?

身後席夫人的冷嘲熱諷還在繼續,想起初入門時在席安南臉上看到的無動於衷,蕭祁雪心頭血氣翻湧。心疼、憤怒、不平揉捏著她的心髒,最終轉化成濃濃的恨意。

她恨席安南的風流冷漠,恨席司令的不作為,更恨席夫人的綿裏藏針,她不敢想象席曄在這裏度過了怎樣的一段時光。站在這座冰冷的大房子裏,她恨席曄在這裏遭受過的所有不公和屈辱。

“蕭小姐,請你離我的孫子遠一點。”

又是這道熟悉的聲音,她曾經在電視新聞裏聽過無數遍的聲音,現在用著陌生又冰冷的語氣對她發號施令,而她不得不聽從。

攥著棺邊的手緊了又緊,她深深地凝視著冰棺裏的男人,不舍與愛戀交纏在眼神裏。最後一滴淚從鼻尖滑過,打在他的眼瞼上,很快變成一塊薄薄的冰晶。

蕭祁雪垂眸,自嘲地勾了勾嘴角。恨又有什麽用?她什麽也做不了,連帶他走都不能。

這時有人來拉她,蕭祁雪輕輕拂開來人,轉身已是一片沉靜。

“席爺爺……”

“非親非故,我擔不起你這聲爺爺。”

席司令擺了擺手,毫不留情地打斷了她。蕭祁雪不尷不尬地站在冰棺旁,沒有血色的臉上又白了幾分。

她頓了一下,抿抿唇,望著席司令繼續道:“抱歉,首長先生,我有些要緊的事,請問是否能和您單獨談談。”

席司令揚了揚眉頭,眼底一直氤氳著薄怒。他側著身子,自始至終未曾看過蕭祁雪一眼,冷漠的語氣甚於之前,“在場也沒有外人,你有事就直說吧,我乏了。”

蕭祁雪瞟了幾眼坐著的席家夫婦,眼裏閃過幾許猶豫,她微低著頭說:“我想帶席曄回家。”

“家?”席司令拔高了聲音,他終於回頭看了蕭祁雪一眼,那眼裏的沉沉怒氣壓得蕭祁雪差點站不住腳,“誰的家?這才是我孫兒正正經經的家!”

“你這個女人……”他瞪著眼睛,指著蕭祁雪的手指開始微微顫抖,“我當初根本就不應該縱著他和你在一起!”

一聲暴喝,傾注了這個老人一生的威嚴和銳氣,在場之人盡垂下了眼睛,無人敢多言。

蕭祁雪掐了一下自己的虎口,站得直直地,迎著老人鋒芒畢露的眼神,承下了所有的怒氣。

她仍然微低了頭,恭敬地請求道:“請相信我,讓我帶他回家。”

蕭祁雪沒有多言,反反複複也隻說這麽一句,眼神倔強而沉著,姿態謙卑。

葉樹看不過想上前,被慕白一拉,扯到了身後。蘇冬也朝這邊使了個眼色,暗示他二人不要妄動。慕白會意,拉著葉樹閃身躲到了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裏。

興許是蕭祁雪說得多了,席司令的怒氣漸漸平息,他不解地打量了一下眼前瘦弱的女孩,沉聲問道:“為什麽?給我一個理由,你有什麽目的?”

蕭祁雪彎著的脖子更低了一些,保持著半鞠躬的姿勢,“很抱歉我現在還不能告訴您,但請相信我,讓我帶他回家。”

“在這個世界上,我或許是唯一一個與您有著同樣悲傷的人了。”

“我比誰都希望他能活著,活得好好的。”

蕭祁雪哽咽的聲音有些顫抖,語無倫次的她恐怕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麽,但就是恰恰戳到了席老爺子的痛處。

今天這個噩耗來得突然,他承受不起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悲傷,但心裏更難受的,是抬回長孫時,兒子兒媳的漠然。依稀還記得,當初老二走的時候,家裏可不是這樣的。

憶起往事,席司令的眼神幾經閃爍,微微有了動容。恰逢此時,一直沉默的席夫人麵色為難地說:“蕭小姐,我們都知道你和小曄情意深重。但……”她頓了頓,跳過了“辦喪事”這個敏感詞,接著說道:“這畢竟是件大事,軍界政界知道的人也不少,明兒來吊唁的賓客一看,席家大少爺的屍身竟然不在席家。這,這不成了個笑話嗎!”

言及席家名聲,席司令打著圈的眼淚花慢慢收了,他蹙了蹙眉,望著席夫人問道:“明天的事怎樣安排的?有哪些個人家來?”

席夫人彎了彎唇,拿過一旁的小冊子,利落地回答,“下了拜帖的有周家,顧家,楚家,對了,還有南邊兒的陸家。爸爸放心,都安排妥當了的,墓地也已選好。”

蕭祁雪還在原地半佝著身子,那兩人的對話一字不落地進了她的耳朵裏,家常似的聊天,有序地像在安置一個不相幹的人。

好得很,當真好得很……

她氣得顫抖,指甲掐進肉裏,眼睛幹澀得發痛。

一陣絕望襲來,壓得她喘不過氣,她是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我可以把你搶走嗎,倫敦、紐約、巴黎……去哪兒都好,隻要不在北京,隻要不在席家。蕭祁雪心中苦澀地想。

她直起身子,充血的腦子有些暈眩。站了一會兒,等到頭腦清明後,她看也沒看周圍的人,抿著唇麵無表情地直往身邊的冰棺而去,勢如破竹,像一個孤膽英雄。

所有的人始料未及,包括和她一同而來的三個男人。蕭祁雪甚至沒給他們一個示意的眼神,但她相信,他們會配合好她。

“放肆!你這個瘋女人,警衛隊!把她給我抓起來!”

魚貫而入的帶槍衛兵嚇得一眾家仆縮了縮身子,蕭祁雪卻不為所動,她正憋著一口氣把席曄從冰棺裏抱出來。

士兵很快將她擒住,她掙紮了幾下,朝慕白他們望去,卻不知何時早已沒了他們的蹤跡。蕭祁雪眉頭一皺,又張望了一下,猛然間望見躲在席司令身後的蘇冬在朝她眨眼睛。她垂眸沉思了一會兒,隨即掙紮得更厲害。

“席爺爺,您別動怒,大晚上的鬧成這樣不好看。”

“你也知道不好看?那你把她帶來作甚?尋我家的晦氣?!”

蘇冬頂著老爺子的怒氣,惶恐地苦笑,瞟了眼被越拉越遠的蕭祁雪,他挪了幾步,站在冰棺前麵,正好擋了席司令的視線。而在他的身後,慕白剛好拖著葉樹躲開眾人的注意力,到了冰棺旁。

“快看看,情況怎麽樣?”

為了方便,葉樹直接整個人跳了進去,然後迅速檢查他的生命體征。摸到手臂的靜脈,他拿出早已備好的針管藥瓶,迅速替他注射了一劑針藥。

慕白也跟著探了探席曄的鼻息,安安靜靜地沒有一絲熱乎氣兒,他心裏跟著變得拔涼拔涼。不安地瞅了葉樹一眼,他壓著音量低聲問道:“我瞧他這模樣和死人也差不了多少,你那說法到底靠不靠譜?你別光顧著哄你外甥女高興,我看到時要救不成,她鐵定跟這人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