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你在哪裏
陳伯在蘇家待了一輩子，深受蘇老爺子和蘇先生的信賴，雖名為管家，卻也不是泛泛之輩。
初冬的暖陽照耀下，一老一少坐在院子裏的石座茶幾上，一個老神在在地侃侃而談，一個認真專注地聆聽…
——
此時的柏氏可謂兵荒馬亂，人仰馬翻，公司內人心惶惶，公司外早已被各路記者圍得水泄不通。梁一新找到項目部總監李俊毅，隻見他沉著臉正在分析紅星大樓的資料。
“李總，怎麽樣？”
李俊毅瞥了眼他，眼裏有著明顯的怒火，低喝道：“太缺德了，這麽大的工程居然也敢用這些廢料，不知道會出事嗎？！”
梁一新聞言臉色陡變，急問道：“是工程本身的問題？”
李俊毅有些不滿，自己剛上任就遇到了這麽大的事故，而且看梁一新的樣子是還想著推卸責任，從這些方麵就可以看出柏氏內部的腐朽。所以冷哼了一聲，不想搭理他。
梁一新被人甩了個冷臉，有些尷尬，可是事態緊急，他也顧不得什麽麵子，沉聲說道：“李總，你有所不知，這個項目是前總監江宗源一手施行的，老董事長臥病在床，總裁也是近來才上任…”
聽完事情原委，李俊毅臉色稍緩，眉頭打結。其實這件事他心中也有諸多疑點，當知道購置材料不合格時，他確實覺得很駭人，可也不會料到會突然發生這種意外，這…不尋常。
“紅星大樓的確有很多問題，首先那些不合格的材料就經不得檢驗，不過也不至於會突然倒塌，還是這麽嚴重的災難性倒塌。”
“這麽說，的確有人為的嫌疑？”
“不排除這個可能，可是不管真相如何，紅星不合格是事實，公眾不會接受，政府也不會放過柏氏。”
梁一新眼中剛燃起的希望瞬間熄滅，兩人相視無言。李俊毅歎了口氣，拍拍梁一新的肩膀以示安慰，“沒事兒，憑你我的本事，離了柏氏還是能再找個好去處。”
梁一新抬頭瞥了他一眼，撥開他放在自己肩上的手，淡淡開口道：“我不會離開她。”
李俊毅愣怔，轉瞬卻隻能見到他離開項目部的背影…
陳伯的一字一句還回響在耳邊，蕭祁雪坐在書桌前心不在焉地轉著筆，小臉皺緊，心中似是在天人交戰。
真的要像陳伯說的那樣做嗎？那是外公一手打下的江山，我說過要盡己所能守護好的。可是…
唉！罷了，現在的情形，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況且，若再給她五年，還外公一個柏氏又有何難？
她最終還是撥通了手中的電話，眼底的猶豫消散無影，隻剩一片毅然堅定之色。
“林秘書，明天去清點一下公司剩餘的資產，最大程度地慰問補償受難者。然後，聯係電視台，我要就這次事故召開一個發布會，並正式宣布公司破產。”
“什麽？！”林清甜也很忙，正邊打字邊和蕭祁雪講電話，聽到最後幾個字，手裏的手機都險些沒掉下來。
“總裁，您考慮好了嗎？還會有其他解決辦法的，梁總也一直在想辦法，蕭總…”
林清甜的聲音微微有些哽咽，蕭祁雪聽著揪心，柔聲道：“清甜，或許還有其他解決辦法，但這個，是對大家最好的了。”
“哪裏好了，明明對我就不好！我，我才做了幾個月的總裁秘書，連半年都沒有就要被辭退了…”
蕭祁雪啞然失笑，接著安慰了她幾句便掛了電話。
望著窗外的沉沉夜色，她突然覺得有些冷，縮在椅子上抱緊了身子。想起方才林清甜說的話，嘴角扯起一抹苦澀的弧度。
可不是嗎？史上上任時間最短的總裁…嗬！
可是席曄，你知道嗎？我一點兒也不怕，不管前方有多大的風浪亦或是驕陽，我都能獨立、勇敢地坦然麵對，這是否就是你當初所期望的我成長得模樣。
我長大了，可是你呢？你在哪裏？
壓抑的思念和擔憂像野草般瘋長，蕭祁雪捂著臉，眼眶生疼，卻流不出眼淚，像個孤獨寂寞的孩子，與夜色融化在了一起…
翌日，電視台總監接到柏氏總秘打來想開發布會的消息，卻遲疑著不敢答應，直接將這件事上報給了台長。
“這件事…唉。”
“台長，您也不好做主？”
“廢話！這事兒牽連甚廣，民怨沸騰，又是在皇城的地界兒上出的事，現在有眼色的誰不是離那柏氏遠遠兒的。”
“可是，這是時下最搶眼的新聞點啊。”
台長被說的有些心動，可電視台這種正式的新聞傳播地，若給柏氏提供了平台，到時出了什麽問題，這責任他也擔不起啊。
“這樣，我先問問，怎麽回那邊你心裏有數？”
“有數有數。”
——
周煜聲是真的不想來文化宣傳部，奈何自家老頭子親自下了命令，不來也不成。看著眼前莊重的辦公大樓，他推了推身邊的勤務小兵，“你去把這湯給陳部長送去。”
小兵搖頭，連連擺手，“首長，您不能這麽為難我啊。”
“嘿！讓你送個湯，怎麽就是為難了？”
小兵頂著壓力繼續搖頭，比起麵對裏麵那位，還是拒絕這位比較靠譜。
周煜聲無法，隻得提著保溫桶進去，站在宣傳部部長辦公室門口時，他還特地整了整衣襟，強迫自己扯出一個陽光燦爛的笑容。
咚咚——
“請進。”
“陳部長，兒子給您送湯來了。”
陳瑜抬了抬鼻梁上的眼鏡，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涼涼道：“喲，今兒大忙人周首長居然也有空過來，真是榮幸。”
“誒，媽，您說什麽呢，您是我首長，我的最高領導。”
“那上次的相親為什麽又給我跑了？還有，你說說你多少天沒回家了！”
周煜聲：“…喝湯，喝湯，老頭兒親自煲的。”
陳瑜睨了他一眼，還是伸手接過了他遞過的盛好的湯。這時，門外又想起了敲門聲。
“部長，電視台那邊剛才說柏氏集團想通過電視台召開發布會，您看？”
“是這兩天鬧騰得厲害那個？”
“是的。”
陳瑜沉吟片刻，揮了揮手，就想拒絕。周煜聲見狀，立馬趕在她開口之前截住兩人話頭。
“誒，媽，這柏氏的發布會不是應該盡快召開嗎？怎麽拖到現在才來審批。”
陳瑜扣了扣桌子，涼涼道：“這事兒照理說已經不是簡單的民事糾紛了，而應該是刑事，開什麽發布會？”
周煜聲揚唇，含笑道：“不管什麽責任，民眾的情緒需要安撫，讓柏氏公開解釋總好過悶聲不吭。”
母子倆四目相對，陳瑜的眼中閃過一抹了然，淡淡吩咐道：“那行吧，告訴電視台那邊，配合柏氏。”
來人汗顏，果然還是周少的影響大…
“怎麽，這是又瞧上人家姑娘了？”
周煜聲啞然失笑，這一回回的，怕是等席曄那小子回來都該來揍他了。
“我這是就事論事，您別瞎說。”
“哼，沒有最好！你說你這看人的眼光是遺傳了誰，早先那姑娘看著就不正經，這個更好，鬧出這麽大的事兒…”
陳瑜仍在一旁喋喋不休，周煜聲眼神暗了暗，調笑道：“您看不上我的眼光，沒遺傳到你自然就是遺傳了我爹唄。”
“你！”陳瑜氣結，指著周煜聲說不出話。
“行了，陳部長，湯也送到了，小的先退下了。”
“周煜聲，你站住！都快三十的人了，你還想玩多久？！”
周煜聲轉身，凝視著陳瑜的眼裏有著少見的認真，“我等了她五年，從來不曾玩過。媽媽，你說她不正經，可是在你眼裏，我正經過嗎？”
陳瑜怔住，再回神，卻連周煜聲的背影都沒有了。她無力地坐在辦公椅上，有點兒無奈，對這個兒子，真是不知如何是好。
發布會定在晚間七點舉行，蕭祁雪特意選了一套黑色西裝，長發用一根玉簪簡單挽起，不施脂粉，看著卻更加優雅大氣。
柏氏這麽大一個公司，即便是宣告破產，要清算處理的事項也太多太多。這個決定除了她們和梁一新三人知道外，蕭祁雪要求對內外皆保密。林清甜和梁一新不知道她心裏想什麽，隻以為她是承受不了想放棄了，隻能心情沉重地繼續工作。
22樓總裁辦公室內，蕭祁雪正忙著分析柏氏的股份流向，以及所有者名單。這時，門外響起了咚咚的敲門聲。
“進。”能進辦公室的除了林清甜尋常也不會有其他人，蕭祁雪自顧自地看文件，良久不曾聽到人說話，才詫異地抬起頭。
這一抬頭便撞進了梁一新深邃的眼神裏，蕭祁雪訝然，緩緩道：“梁總，有事？”
“他呢？”
梁一新的聲音有些低沉，眼中湧動著複雜的情緒，這種感覺讓蕭祁雪微微有些不自在。隨即淡淡道：“梁總，如果沒有什麽事，我需要繼續工作了。”
梁一新憤怒地一拳打到辦公桌上，低吼道：“還有什麽工作？！不是都要宣布破產了嗎？”
蕭祁雪皺眉，不滿地看著他，“在其位謀其職，梁總難道連這個道理都不懂嗎？”
“能不能別叫我梁總！”
“那該叫你什麽？”雖是問句卻無半分疑問的意思，她注視著他的目光裏透著三分淩冽，僵持半晌，梁一新垂下肩膀，像一隻泄了氣的皮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