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6章

想起往事刁絨的眼神晦暗了下來,刁絨的外公祖籍嶺南家裏有幾畝薄田,不富貴也不至於餓死,少年時父母雙亡,他根本就不是種地的料,再加上兵荒馬亂的年月,哪都不安全。

所以在一次大戰期間,他十八歲的時候,政府征召時,他自告奮勇的從華夏漂洋過海來到法國,成了14萬華工被招募中的一員。這些華工為當時的英法軍隊服務,甚至上前線作戰,約2萬華工捐軀。戰後,其他的或回國,或在當地生根繁衍。能活下來簡直是個奇跡,漂泊海外的華人大都經曆過一段不被認同的曆史,在法國的華人也不例外。

華工們住在低矮的棚戶中,吃粗陋的飯食,做最苦的勞役。他們下礦井,搞冶煉,清理馬場,收集陣亡者屍體,排除地雷,甚至直接上前線,把青春和鮮血獻給了法蘭西這塊土地。1918年戰爭結束,但這些為協約國做出犧牲的華工並沒有享受到戰勝國國民的待遇,他們成了被遺忘的一族。從1919年開始,華工被陸續遣返,大約11萬人回到祖國。而那些死難者和幾千人留居在當地的華人,而留下來的華工成為法國最早的移民。

在美國和英國人那裏服務的華工就截然不同,他們向奴隸一樣被對待,經常發生英軍華工向法軍華工營“潛逃”的怪事……唯一的理由就是華工們普遍覺得法國人那裏更好。令人沮喪的是,當時在美國軍中的黑人居然也喜歡對華工拳腳相加,鬥毆事件時有發生。而英國人和美國人沒有思考自身的原因,居然將華工的不合作歸結為“法國人太仁慈,妨礙了他們的嚴格管理!”甚至照會法國政府要求對華工“一視同仁”……

而相比之下,法國的待遇要好一些,法軍總司令福煦也承認:“華夏人不僅吃苦耐勞。強壯精幹,而且人品令人欽佩,他們的工資一般都會寄回華夏,而根本不會把錢浪費在酒館裏。”

甚至很長一段時間裏,許多法國工廠打出的招工廣告裏麵明確寫著:“隻招收華夏工人。”

英國人抱怨:華工逃跑的原因是法國人過於仁慈。當然不管法國人如何‘仁慈’,這些華工的待遇始終是末等的。

一戰後期法國男子大多都去了前線,後方的法國女子卻並不孤獨。因為他們發現了一批夢寐以求的好男人:華工!她們發現這些樂觀淳樸的華夏人不僅勤勞,而且品行端正,對女子尤其友善和藹。對比那些粗魯好酒的法國男人,顯然這些華夏人更適合做自己的丈夫。她們紛紛主動出擊。跟華工陷入愛河。

感覺丟了麵子的法國政府居然出麵阻撓:“法國的高貴女子們應該嫁給凱旋而歸的法國男子,而不是那些貧窮的華夏苦力!”而且在許多方麵阻礙華工與法國女子的婚姻。

一向被現代華夏人視為腐敗的北洋政府也不能容忍如此的歧視,針鋒相對的表示:“對於華工與法國女子的婚姻。北洋政府將給予支持和幫助!”北洋政府甚至承諾為申請結婚的華工出具其在華夏國內沒有配偶的證明。

雖然大多數華工浪漫的法國之戀由於各種原因沒能最終有結果,但是經現在統計,當時仍然有3000多名華工與法國女子結為夫妻並定居法國。

而刁絨的爺爺與當地人結婚,屬於定居在法國的一員。

與早期的華工刁絨的外公很幸運,清代華工出國大致可分為兩個階段﹕在鴉片戰爭前﹐主要是自願結夥出洋謀生﹐大多分布在東南亞﹐人數較少﹔從鴉片戰爭到清末﹐幾乎全是被西方殖民主義者拐掠﹑販賣的契約華工﹐分布在世界各地。

單就美國來說。華工被稱為豬仔。“契約華工”的工作日長達10~14小時,多在監工的皮鞭、棍棒下強製勞動。勞動繁重但工資極低,當時一個黑奴的全年工資在1000美元左右,而一個華工的收入卻隻有200~300美元。

19世紀中期,美國從事運載華工的航運業得到十倍的暴利。從香港到舊金山的航運成本每人隻需五元﹐而票價卻在五十元以上。專門載運華工的“太平洋郵船公司”﹐每年還從政府領取五百萬美元的津貼。這家輪船公司同華商會館訂有口頭協議﹐華工乘船回國﹐必須持有會館的證明﹐否則不售船票。

華工從踏上美國國土之日起﹐就受到白人種族主義者的排斥和淩虐。西部各地排華風潮踵接﹐華工沒有任何保障。美國修建從東到西﹑橫貫美國全境的中央太平洋鐵路時﹐因工程險阻﹐勞工短缺﹐曾同中國簽訂招募華工的條約。數以萬計的華工在築路中犧牲了生命﹐可是在這條對美國經濟發展具有劃時代作用的鐵路建成後﹐慶祝通車典禮﹐卻不讓華工參加﹐並把他們全部解雇。事隔不久﹐由於遭到周期性的經濟危機襲擊﹐美國各地出現勞動力過剩﹐排華活動亦更加熾烈﹐屠殺﹑焚掠﹑毆辱和驅趕華工的慘案頻頻發生。

這些從電視電影中都能看到,然而真實的曆史。比這更殘酷。

落後就要挨打,千古不變的道理,在侵略者麵前。禮儀,仁慈,都是虛幻,隻有鐵與血才是真實!不管何時誰的拳頭強,才是硬道理!

戰爭結束了。日子還要過,刁絨的外公就憑著一雙顛勺的大的手。開始了異國他鄉的討生活歲月。經過兩代人,半個多世界的努力,終於有了一家中餐館和一家小百貨店。

刁絨的媽媽是刁外公的最小的女兒,結合了父母的優點,不說美的傾國傾城吧!也大美人一個,美貌自然吸引著狂蜂浪蝶。所以刁媽媽的故事很老套、也很狗血。

刁絨的父母是大學同學,也算是門當戶對,畢業後兩人結婚,從甜蜜的戀情到柴米油鹽醬醋茶的日常瑣事,兩人的感情漸漸的磨平。當刁爸爸被公司老板的女兒相中那麽結局就不言而喻了。在刁絨十歲的時候,他離開了。這打擊對刁媽媽卻是致命的,她自殺了。

母親沒了,父親走了,爺爺家沒得想,本來爺爺家就不希望兒子娶一個有一半華人血統的‘雜種’。小小的刁絨從此跟著外公外婆生活,雖然不愁吃穿,大家對她也不錯,不然也不會上大學。但外公家是個大家庭,她有三個舅舅可想而知,這表兄弟姐妹可不少,總有磕磕碰碰的時候。現實的生活讓刁絨早早的丟棄了不切實際的幻想,知道一切都得靠自己,外公外婆也有老的時候,所以她邊求學,邊打工,磨礪著自己。

以優異的成績取得巴黎第十一大學金融和企管雙料的學士學位,這所大學是世界頂級名校之一,是法國最大及最富聲譽的大學之一,其在法國大學中的地位相當於國內的清華大學。

畢業後留學英國時,認識了程世貴,後來留在英國的刁絨應聘於一家證券公司成了證券分析師,畢竟英國是三大金融中心之一。雖然刁絨的美貌與智慧並重,然而男人通常是視覺動物。當上司提出無理的要求時,刁絨憤然辭職了。她拿著僅有的一些錢投入了股票市場,精準的眼光讓她財富緩慢的積累,因為基數太小,隻能慢慢積累,算是能養活自己。

直至後來程世貴找到她,一起飛向了意大利,開啟了人生的轉折點。

當然這些都是在程世貴第一次介紹刁絨的時候,她的所有的資料,都放在了方默南的桌案上。

雖然刁絨出生在法國,但從小跟著外公長大,深受傳統文化的熏陶,身上有著四分之三的法國血統,卻是一口流利的中文和對傳統文化知之甚詳。

沒法子,外公年少時,父母沒有去世的時候,跟著老秀才,上過幾年私塾,認得些字,起碼的讀寫沒問題。後來為生活所迫丟棄了書本,直到年老為了解思鄉之情,又拿起了書本。自己學,連帶著刁絨為了討老人歡心也跟著學。

不然刁絨怎麽會知道《詩經?氓》,一般人提起詩經大多想到的是名篇: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第一次讀到《氓》這首詩,這簡直是刁媽媽的寫照,婚前甜甜蜜蜜的婚後任勞任怨,即便是“士也罔極,二三其德”之後,也依然“夙興夜寐,靡有朝矣”,早起晚睡地操勞,沒有日夜之分。兄弟不知內情,反而取笑於她。深夜想起,隻有自己的歎息聲。 “及爾偕老,老使我怨”,想與你一輩子快樂到老,沒想到人還沒老呢!就已經開始嫌棄了。

年華老去的女人有時也會像杜拉斯的《情人》裏的女主人公一樣,常常想起十五歲那年二人相逢“言笑晏晏”的時光。隻是啊,“信誓旦旦,不思其反”,當年發誓要永遠愛你,這些誓言永遠不會改變。到如今“反是不思,亦已焉哉”!一切都變了,就結束吧! 每次捧起《詩經》,刁絨總要再讀一讀這一“長篇”,它以女性第一人稱來訴說愛情婚姻的不幸。讀罷,宛若一朵嬌豔明媚的花兒慢慢地凋謝在她的眼前。讓她對婚姻望而卻步。

當然刁絨可不是仇恨婚姻,雖然有刁媽媽的慘烈盡在眼前。但外公外婆風風雨雨一輩子,相攜到老。還有三個舅舅婚姻中雖然為家長裏短也磕磕絆絆的,但他們結婚這麽多年,也沒見離婚。

她相信愛情、卻不相信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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