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峨的城門聳立,青灰色的城牆,中間鑲著塊巨匾,上書‘福勝門’三個鎏金大字。城門樓子下,車水馬龍,進城的出城的,駕車的騎馬的,走商的訪友的,亂亂糟糟排了個滿滿當當。幾個盤查的兵丁,不住地呼喝著。

一個小頭目眼尖,一眼瞧見了剛到的一隊官兵。撥開眾人,搶上前去,向一文士打扮之人打了個千,道:“喲,這位大人,小的給您請安了。”直起身來,道:“不知諸位是打哪兒來的?”

“咱們是吉林將軍署的,少他娘的廢話,誤了公事,小心老子要了你的狗命!”一戈什哈掏出一塊碎銀扔過去,滿臉傲慢地說道。

“誒,得,您先請。”那頭目收了銀子掂了掂,分量不輕,隨即諂媚道。“嘿嘿嘿!都讓開,有沒有眼力見兒,沒見著大人要進城麽?”隨即,頭目招呼手下,甩著鞭子,分開出入城之人,給這隊人馬讓了路。

“我問你,那大德通商號在何位置啊?”文士打扮之人問道。

“這位大人,大德通就在武功坊,您到那兒一準兒就能看到。”頭目回道。

那文士點了點頭,隨即,二十來號人馬轟然入城。

————————————————————————————————————————————“在下天津衛霍元甲,請問誰是號稱‘震關東’何紹明?”

隻見一二十來歲瘦弱漢子,站立堂中。倒八字眉,小眼睛,八撇嘴。聲如打雷,動作如風,說不出的精壯。

“你就是霍~霍~霍元甲?”何紹明瞪著眼睛,張大了嘴吧,手中兀自拿著粥碗,“你聽說過我?莫非閣下就是‘震關東’何紹明?”霍元甲一抱拳道。“有禮啦,在下初到盛京,聞聽‘震關東’打遍關外無敵手,一時手癢,還請何大俠不吝賜教!”

這擲地有聲的聲音,砸得何紹明一個趔趄差點沒摔出去。霍元甲找自己比武?這話兒怎麽說的?霍元甲是誰啊?那可是赫赫有名的霍大俠!打遍津門無敵手,連敗各國大力士,一人獨挑日本十餘空手道高手,令國人振奮,日本人聞風喪膽的霍大俠。跟他動手?還想不想活了?

何紹明都能想得到,自己讓霍元甲一拳打死。隨後,霍元甲生平中多了句‘於光緒十四年,戰震關東何紹明,拳斃之,語:名不副實耳。’想到這兒,一撥楞腦袋,道:“誒呀,原來是霍大俠。你看這話兒怎麽說的,我對霍大俠可是仰慕已久啊。”說罷,親熱地上去拉霍元甲的手。

“何大俠怎麽聽說過元甲的?”霍元甲有些發蒙。

“來來來,請坐請坐,小翠上茶。霍大俠吃沒吃?小翠,再加一副碗筷。”何紹明笑的有些假,廢話,他還掂心著自己的小命呢,能真起來才怪。

“何大俠不必客氣,元甲吃過了。元甲這次來,是特意向討教功夫的。”霍元甲有點受不了何紹明的熱情,略有些尷尬地道。

“誒呀,不著急不著急,咱們先吃飯。嗬嗬……”何紹明心道,還成,這位霍大俠不是來尋仇的,自己也沒做什麽壞事。看來是真來比武來了,可這話兒說回來了,老子啥時候會的武功?朗聲問道:“霍大俠,看你我年紀相差不大,我便叫你一聲霍兄了。”霍元甲連稱客氣。

“這個,小弟一直是個文化人,您看小弟這身板像是練武的麽?您是從那兒聽說小弟會武功的?”何紹明問道。

“哦,昨日元甲隨著家中鏢師進盛京,隻聽坊間百姓正在談論何大俠,就連茶館兒說書的都在談論,說何大俠一拳打走雪裏紅,領著十幾號夥計殺得雪裏紅兩千來號人馬人仰馬翻,潰不成軍呐。”霍元甲一拱手說道。

“這個……,霍兄啊,坊間傳說不可信啊,兄弟我壓根兒就沒練過武,更別說什麽一拳打走雪裏紅了。至於說打退胡子,這個是兄弟幹的。可那胡子也不過三百來人,兄弟這邊四百多人,那是槍戰,這會武功之說從何談起啊?”何紹明心裏惱怒,俗話說的好:人怕出名豬怕壯。這還沒怎麽著呢,霍元甲就打上門來了。

“哦?”霍元甲饒有興致地看了何紹明一眼,隨即傲慢道:“元甲唐突了。本以為隻是坊間誇大,想兄弟你多少有些本事。豈料……哈哈哈哈哈哈,不說也罷,元甲告辭。”說罷,站起身一抱拳就要走。

“誒?相請不如偶遇,難得霍兄送上門來,你我二人好好親近親近。”何紹明也不待霍元甲答話,連忙揮退滿臉憤恨的夥計,按住霍元甲,說不出的親熱。

“既然如此,恭敬不如從命,元甲失禮了。”告罪一聲,霍元甲坐了下來。“我霍元甲最是佩服好漢子,何大……這個何兄弟手無縛雞之力,卻帶著百姓打退了綹子,想來是精通戰陣之術。可比我這武夫強了許多。”

“霍大俠請用茶。”小翠斟了茶道。喬雨桐一使眼色,小翠退下,隨即,喬雨桐泰然自若地端坐著,笑吟吟地看著何紹明。

“小弟也是無可奈何啊,那胡子來攻,揚言寸草不留,小弟是趕鴨子上架,拚了性命,這才保住了大家夥兒。”何紹明一臉的得意,心說,能讓大俠霍元甲佩服,自己也算出名了。

兩人寒暄幾句,何紹明便招呼人上酒,打算跟霍元甲來個一醉方休。正當此時,大門口又是一陣騷亂。何紹明大驚失色,心道,莫不是又來一位踢場子的?這位還沒擺平呢,再來一位,三英戰呂布啊?自己這呂布慘點,什麽功夫都沒有。

“三兒,快,趕緊寫個告示貼大門上,就說我重傷未愈,不便見客。”何紹明慌忙吩咐道。眾人一陣哄笑。“兄弟稍安勿躁,元甲替你打發了就是。”霍元甲豪氣道。而喬雨桐卻再也忍不住,抽搐著趴在桌子上,小手直捶桌子。

沒一會兒,一個夥計來報:“何公子,門口來了一夥兒官兵,說是找您的。”

官兵?官兵找自己幹嘛?說自己通匪?不像,剛打退了雪裏紅,這名聲響的都把霍元甲招來了;難道是發個見義勇為的牌匾?何紹明丈二和尚莫不著頭腦(這小子嫌發型難看,一到盛京就給剃了個光頭),一眾人等呼啦啦徑直迎了出去。

“誒呀,何公子啊,我可找到你了。”何紹明一出來,裴緯搶前一步,一把拉住何紹明道。裴緯心說,我的小祖宗,你可真能耐,楞是從吉林折騰到奉天。你自己折騰沒關係,連帶著我跟著倒黴,可算是找著你了。

霍元甲和喬雨桐見來人認識何紹明,也就默默等著。

“哎呀,這位……”何紹明不知道該怎麽稱呼。“恩……你認識我?”

“公子果然失魂兒了?我是長大帥座下幕僚,裴緯裴寧之啊。別廢話了,大帥還等著你呢,整個吉林地界找你都找瘋了。”說罷,拉起何紹明就要走。

“你等會兒,你說走我就跟你走啊?你認識我,我可不認識你,你有什麽證明麽?”何紹明這會兒又上來精明勁兒了,不是剛才見霍元甲那副傻相了。

“拿來!”裴緯一把接過告示,展開。“何公子,看見沒有?這算不算證據?”何紹明點點頭,沒錯了,畫像上畫的就是自己。看來,自己那位世伯還挺在意自己的,這都找到奉天來了。

“那咱趕緊走吧,大帥急著呢。”

“裴先生,這一路勞累,不如休息一天再走如何?”

裴緯一想也是,自己有點兒著急了。隨即點頭答應,怕何紹明又跑了,留下倆戈什哈看著,自去尋地方安頓。

“何兄弟,既然有事要忙,元甲便不打擾了,青山不改綠水長流,改日兄弟到了天津,咱們再一醉方休。”趁這會兒,霍元甲也告辭而去。何紹明真想大吼一聲‘千萬別吃日本人的藥’,轉念一想,以後有的是機會,也就作罷。

何紹明等人回轉堂內,倆戈什哈像門神一般不離左右。何紹明皺著眉頭,感覺這麽一來自個兒有點紈絝子弟的意思了。想找喬雨桐單獨相處,倆戈什哈楞是不答應,非要跟著去。

“少爺,這可不行,咱可怕你跑咯。大帥怪罪下來,咱們兄弟不好交代,您擔待點兒。咱們兄弟二人就站這,沒帶眼睛耳朵,您忙您的。”

得,這話一說,何紹明與喬雨桐對視一眼,都是啞口無言。良久,“雨桐……”,何紹明嚐試著說道。這被人明擺著窺視著看你泡妞,怎麽著都不是滋味。

“我先回房了,明日雨桐來送公子。”喬雨桐掛不住麵子,弱弱地說了聲,起身就走。

何紹明領著倆尾巴,幹什麽都不方便,索性安心在房內寫稿件。

一夜無話。

第二日,天色陰沉。清早起來,裴緯便殺上門來。估摸著這位也是怕把人弄丟了。何紹明拖遝半天,爬上馬背(丫就在公園騎過馬,十塊錢一圈那種),喬雨桐執意相送,一行車馬緩緩穿過街市,出了福勝門。

行過數裏,何紹明停馬,翻身而下。

“雨桐,送君千裏終須一別,你回去吧。今日,你也要回山西的。”何紹明道。

棉簾一挑,喬雨桐走了出來。

“如此,紹明路上珍重,切莫……切莫忘了小女子。”說罷,喬雨桐眼中浮出淚花。

“哭什麽,你放心好了。”隨即,何紹明壓低聲音。“我回去就把婚事退掉,回頭去你家提親。”

“登徒子。”喬雨桐啐道。

“嘿嘿,別哭了。記得照顧好自己。”從懷中掏出幾隻紙鶴。“這是最後的了,能想到的都寫在上麵了。再有的,就不是喬家能做的了。”

“恩。”喬雨桐有些欣喜地接過紙鶴,端詳了半天。“真漂亮。”喬雨桐讚道。似是又想起什麽,轉身,從車中取出一個香囊。

“這是我親手繡的香囊,就送與紹明吧。”擎起香囊,她的臉上浮出一抹羞赧。

何紹明接過香囊,嗅了嗅,會心一笑,揣在懷中。

“回去吧,我走啦。”說罷,拉了拉喬雨桐的小手,轉身牽過馬,又爬了上去。幾步一回首,遙見喬雨桐俏立在雪中,不住地揮手。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晚風扶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壺濁酒盡餘歡今宵別夢寒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晚風扶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壺濁酒盡餘歡今宵別夢寒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晚風扶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

歌聲漸遠,一眾人馬隱在昏暗的天色與皚皚白雪中。

“登徒子,就會拿話哄人,也不知從那兒學的歪歌,催的人直想哭。”喬雨桐癡癡地看著遠方,帕子上沾滿了淚水結成的冰屑。

“小姐,何公子早走了,咱們回去吧。”小翠勸道。

“好,也該回去了。”喬雨桐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