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對麵的陣地,野津道貫中將不禁攥緊了拳頭,表情扭曲著,憤恨之情溢於言表。二十一聯隊配屬於第五師團,那可是野津道貫的嫡係部隊。兩千多人的聯隊,訓練精良,竟然被對麵的關東軍全殲了,連重建的可能都沒有。這實在是莫大的恥辱!若是真實情況讓大本營知道,海軍那群混蛋肯定會加倍地揶揄陸軍,而後以此為借口,壓縮陸軍的經費。

此次大兵壓境,第五師團上下都抱著報仇的心思。而更讓人憤怒的是,藏頭露尾的關東軍,異常卑劣!從定州一路前行,簡直是整個第一軍的噩夢。

剛剛出定州,甫一上大路,就會不時遭到對方的襲擊。打冷槍、發冷炮,還有一種奇怪的,可以埋在地下的炸彈,一路上第一軍上下損失了二十多名軍官,近百名士兵。以至於,不得不將大批的朝鮮民夫派在隊伍之前,去趟埋在地下的炸彈。

“山縣閣下,鄙人認為,如果我軍在此擱置,而不采取進攻行動,勢必會引起對方的懷疑。萬一警覺到後方空虛,川上閣下的計劃就會付諸流水。所以,鄙人認為應該適當發起對關東軍的衝擊。”野津道貫並不同意山縣的意見,在他看來,作為帝國陸軍締造者的山縣已經老了。統領第一軍,除了是榮譽,更多的是用來協調第三、第五師團間的聯係。至於具體作戰,沒人指望這位年邁的大將閣下能做到什麽程度。

山縣思索了下,隨即點頭同意:“很好的意見,野津君,那麽,就適當地發起衝擊吧!”

“嗨!”

公元一**四年十月十日。

日本征清第一軍兩萬餘人,齊聚石和洞。隨即開始前期動作,部隊以大隊為單位展開,控製各處道口、要點。同一天傍晚,日軍已經建造好了出發陣地跟輸送通道。宣川左近地處平原,對麵關東軍陣地上最高的小山,不過海拔二百多公尺。而日軍的出發陣地上,相對來說地勢就更加平坦了。無論是炮隊展開,還是騎兵出發場,構造起來異常簡單。

十一日,日軍各級軍官開始查看陣地,炮兵進入射擊位置。本來第一軍,乃至整個日軍配屬的還是老式的青銅火炮。豐島、平壤兩戰,繳獲了清軍各型火炮四十多門。吃了大虧的第一軍為了對付據說火力強大的關東軍,山縣有朋發動了自己的人脈,硬是將這批繳獲都安置在了第一軍。這回,小日本算是鳥槍換炮了,整整四十門嶄新的克虜伯75mm野炮。所有的日軍軍官都相信,隻需要五分鍾的火力急襲,對麵的關東軍就會吃不住。

與此同時,騎兵隊伍也開始小規模地試探著在雙方陣地之間來回奔走,查看關東軍的火力配置。一隊隊騎兵在陣地之間耀武揚威,不住地呼喝著。而關東軍陣地上依舊是死一般的寂靜,這讓帶隊的騎兵軍官摸不著頭腦,心裏不住地懷疑著,對麵究竟有沒有人。疑惑著,帶著百多名騎兵剛剛踏入關東軍陣地前五百米範圍,斷斷續續的冷槍就響了起來。那軍官暗鬆了口氣,心裏琢磨著對麵的關東軍也就那麽回事兒,這還離得老遠,就散亂地放槍,可見其組織紀律有多差。正得意呢,就聽噗通噗通之聲,不絕於耳,轉頭一瞧,之間隊伍中的騎兵如同下餃子一般挨個摔下馬去。無一例外,每個人身上都挨了槍子兒。日軍軍官當即亡魂大冒,急忙帶著騎兵往回跑。

回來細細一數,一百多人的騎兵隊伍,就這麽短短幾分鍾,楞是讓對麵的關東軍報銷了三十來號人。半小時後,呈在野津道貫麵前的偵查報告寫道:“對麵之關東軍槍法極其精準!”

八月十二日,日軍開始整修前進道路,將彈藥與兵力都送了上去。步兵也開始小規模開始發起攻擊。這是在進行比較係統的火力偵察,火炮也開始少量的試射、校準。雙方都是步槍對射,偶爾打上那麽幾發炮彈意思意思。關東軍陣地上,還是以精準的冷槍為主,少量的日軍,根本就衝不到陣地前三百米。小規模的戰鬥從中午開始,日頭剛剛西陲就草草結束了。雙方都知道,下一次,才是動真格的。

八月十三日,清晨六點,天剛蒙蒙亮,日軍大部隊就開始陸續進入出發陣地。野津道貫作為一名還算合格的指揮官,很懂得利用天氣作戰。他計劃著,在日頭剛剛升起,對麵關東軍看不清楚的時候,利用對方視野受到陽光影響展開攻擊。

出發陣地上,整整一個旅團的兵力準備就緒。陣地之後,炮兵按照現在偵查的結果,開始校準火炮,四十門克虜伯火炮以及二十多門青銅火炮開始慢慢抬起炮口。不過五裏的距離,視野開闊,沒什麽障礙物,火炮不需要引導就可以進行直瞄。

出擊陣地上,不聞人聲,隻隱隱傳來刺刀步槍相互碰擊的聲響。大隊大隊的日軍擁擠在一起,一個個神情緊張,胡亂地張望著,有人的在係鞋帶,有人在緊綁腿。軍官不敢用哨子集合士兵,隻是低聲將命令傳達下去。一個個命令下,聚集在一起的日軍開始沿著攻勢四散,而後聚集在出發通道。整個出發陣地第一線,幾千日軍緊張地等待著出擊的命令。軍官們頭上全都綁著布條,有寫必勝的,有寫萬勝的,也有人退去了上衣,穿著襯衫,不住地揮舞著手中的武士刀。默默對視,點頭握手。

就在一線出發陣地之後不遠,一處小山坡上,第一軍長官山縣有朋與第五師團長野津道貫垂立山頭,擎著望遠鏡打量著。

良久,山縣有朋皺著眉頭放下了望遠鏡,轉頭疑惑道:“野津君,試探性進攻,需要投入一個旅團的兵力麽?”

旁邊,有些發福的野津道貫淡淡地笑著:“山縣閣下,如果進攻的強度過於低,會引起對方不必要的懷疑。一個旅團,隻是為了驗證對麵關東軍的戰鬥力。如果關東軍名不副實,連一個旅團的攻勢都抵擋不住,我相信,即便是以第五師團的兵力,也可以完成擊潰關東軍、一雪前恥的任務。”

山縣思索了下,沒有反對。隨即,野津舉起右手,而後猛地朝前揮了下去:“開始吧。”

宣川,關東軍前方指揮部。

指揮部就設立在主陣地側麵的一處小山之上。借著錯開的當口,又比前方的高地高出很大一塊,這裏視野倒是很開闊。

天色微明之際,何紹明便帶著自己的護兵來到了指揮部,美其名曰視察戰場。之前的漢城突擊戰跟宣川伏擊戰,在何紹明看來不過是小打小鬧,要不就是出了奇謀,關東軍根本就沒有與小日本堂堂正正地打上一場,何紹明根本就不知道自個兒的關東軍到底與日軍相比,究竟是強是弱。他本身並不排斥出奇兵,出妙計來算計對麵的小日本,如果有可能,他到寧願始終用優勢兵力一口一口吞掉對麵的小日本。可他也知道,這隻能是想想,戰爭,往往要靠堂堂正正的對決。

如今,就是要正麵禦敵的時候了。一手締造的關東軍究竟是弱是強,一戰可知!

“大帥,我軍依托227高地作為主陣地,修建了步兵戰壕、藏兵洞、各類射擊掩體。正麵主陣地上布置了兩個團進行防禦,另外,二線陣地上布置了一個團作為預備隊。您看1700,那兒最開闊,預計是敵人的主攻方向。根據參謀部計算,日軍一次可以展開兩個大隊以上兵力,進行散兵線波次衝擊……”

“側麵陣地,189、178兩處高地是主要支撐點,不過下麵地形複雜,不利於步兵展開。有一個營把守,小鬼子上來一個死一個……”

“您再看對麵,日軍唯一的支撐點就是在164高地,工勢就建立在山脊上,兵員火炮都藏在反斜麵之後。兩側是步兵發起衝擊的通道。我約莫著,小日本經過第一輪試探之後,就會大舉進攻,咱們暴露在外的火力,肯定會受到對方直瞄炮火的照顧。第三師炮隊都留在鴨綠江對岸了,目前配屬在前沿的,除了迫擊炮、火箭筒,就是一個連的57mm步兵炮。”

“所以,國濤跟我商量著,把咱們的陣地布置成彈性的。小日本來了,咱們反複逆襲,保準讓小鬼子吃不了兜著走。”

指揮部裏,高倍望遠鏡、炮隊鏡架起了好幾台,何紹明一邊兒裝模作樣地查看著,一邊兒聽著旁邊秦俊生的介紹。望遠鏡裏,受到初升的旭日幹擾,全是光暈,對麵什麽德行根本就看不到。至於什麽189高地、1700,這些對於何紹明來說根本就不知所謂。再說了,到底什麽是1700啊?

糾結半天,終於放棄了繼續觀察,何紹明繃著臉不住地點著頭:“恩,恩,不錯不錯,有那麽兩下子。既然主陣地這麽重要,不妨再派個團上去嘛。”

秦俊生直翻白眼,旁邊兒一直繃著臉的魏國濤也難得地噗嗤一聲笑了。二人費勁口舌一番介紹,沒成想變成了雞同鴨講,感情這位大帥基本軍事常識是一點兒沒有。心下不住地腹誹著,大帥平日裏那些極其有思想的軍事知識是從哪兒來的?

好半天,秦俊生才揶揄道:“大帥,就那麽寬的地方,放兩個團都多了。您要是再放一個團上去,不是給小日本的火炮增加戰績麽?”

氣氛有些尷尬,何紹明老臉一紅。心知自個兒出醜了。瞧著秦俊生、魏國濤二人,心裏滿不是滋味。要身材有身材,要相貌有相貌,配上一身軍裝,一位冷得如同寒冬,一位暖得如同春日,這要是拿出去,指不定迷倒多少大姑娘小媳婦。嫉妒啊!

老子嫉妒什麽?他們倆再優秀也是老子的手下,老子是將將的,用不著會將兵!

咳嗽一聲,全當看不見眾人的腹誹,繃著臉,道:“老子知道,老子是怕負責主陣地的臨戰退縮……對了,誰負責主陣地?”

“十五團團長王啟生,旅德歸來的,大帥,您見過的。”秦俊生憋著笑臉回答道。

“王啟生?”何紹明腦海裏,頓時浮現出來一個身材敦實,嗓門奇大,脫下軍服更像是土匪的這麽一個形象。

此刻,189主陣地上,被何紹明腹誹成土匪的15團團長王啟生正貓著腰來回在戰壕裏頭溜達著。摸摸這個,拍拍那個,看見眼熟的就踢上兩腳。隻要他光臨過的地方,一直繃著一個弦兒的士兵,都會笑哈哈地跟他打招呼,而後神情放鬆下來。

自從滅了小鬼子的二十一聯隊,關東軍上下一聲,小日本不過如此,比之關東軍差遠了。說是這麽說,可當初滅二十一聯隊,畢竟是一場伏擊戰,而且是全師設伏。如今正麵與小日本碰撞,到底能打成如何,心裏頭樂觀,可臨戰的時候上下不免都有些緊張。

“團長好!今兒您不遛馬了?”

“放屁!我那柏布純種馬能遛到戰壕裏?除非你小子把戰壕加寬一倍。”

“團長,把大洋馬交給騎兵營,你能放心?”

“放心,有什麽不放心的?誒?你這話什麽意思?上次給我的柏布下巴豆,是不是你小子幹的?”

……

王啟生這人別的愛好沒有,自打去了德國,很是受到了德國同學的影響,酷愛戰馬。歸國之後,瞧著關東軍給他配屬的阿拉伯馬品貌不好,自個兒攢了兩年銀子,硬是托人從英國運回來一匹純種的柏布。

平時寶貴的跟什麽的似的,旁人根本就碰不得摸不得。此番交戰了,這才忍痛割愛,將愛馬托付而騎兵營照顧。

正說笑呢,就聽上頭的觀察哨猛然喊道:“隱蔽!炮襲!”